“六郎!”
云湄迎到高翊面前,仰着小脸柔柔唤了声,眉间炽艳,秋波盈盈,韵调含情。
高翊的心就在这软软柔柔的语调中化了。
继续披皮晏琅的不快,昨夜和季仲珩大吵一架的郁闷,对行程可能延搁的隐忧,统统在这声吴音软语中消为无形。
天高地阔,云淡风轻,自此行路上有她的陪伴,高翊只觉人生没有比这个更好更畅快的事了。
她本就心悦他,他爱重她全心全意对她好,她日日亲见他所言所行并非流言那样不堪,那她知道真相那天,定做不到铁石心肠弃他而去。
“可都收拾好了?”高翊温声问。
云湄点点头,她来金溪时只有几个包袱,这会儿要随“晏琅”出门月余,表哥表嫂为她准备了一车的行李。她担心会遭“晏琅”嫌弃遇到白眼,可这是她及笄后第一次出远门,还跟着一群男人,那自己便利最重要。
高翊颔首,问姚致远:“表哥的信,可带来了?”
姚致远连忙把信掏了出来,双手递上。
见“晏琅”收了信,云湄心里的担心缓了一半,他主动提这个事,那这次办差就是单纯办差吧。
众人在偏厅里说完话,出了院子高翊对赵县令交代了几句,一行人再到县衙门口时,云湄瞧见门口变化,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堂前空地上黑压压一片骑兵,少说也得百来人,如森然铁墙轰然耸立。骑兵们整齐肃立,各个冷厉如鹰,战马匹匹雄健,昂首立蹄训练有素,这么多人马却安静无声,只有战马鼻间喷出的气息微微作响。
云湄的马车在这群骑兵中格格不入,幸好还有一辆马车搭伴,那辆车更高大宽阔,云湄猜想应该是给“晏琅”准备的。
骑兵为首者季仲珩向高翊行礼:“大人,均已妥当。”
高翊向骑兵们挥手,他眸光冷冽坚决,声音带着金属的铿锵:“启程!”
浑然天成的威严气势仿佛天生战神,令山河俯首,让敌军尸横遍野。
云湄尚未从震惊中反映过来,就被高翊一把拎进了马车,她如梦方醒,赶紧撩开车帘,向同样震惊的姚致远挥手:“表哥,保重!”
姚致远也挥挥手,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车马转眼间消逝,姚致远心里不得劲。他和表妹云湄年纪差距大感情没多深,但也希望她过得好。这还没嫁人就被“晏琅”强带着跑出去几个月,根本不是守礼人家能做出的事。
唯愿这位大人真心爱重表妹。
金溪县城不大,转眼车马就出了城。
云湄坐在马车里有些不自在。马车虽然比她以前坐过的要宽敞许多,但身边“晏琅”高大魁梧,再宽敞的马车在他人高马大身形衬托下都逼仄了几分。
高翊似乎也沾染上云湄情绪。待马车出了城,他从和云湄并排的主位上挪到车窗边的绣凳,拉起车帘看窗外风景。
有风吹了进来,云湄顿觉拘束少了几分,她目光顺着高翊的视线看过去,一碧如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荒野,间或有零星的树木和开垦出来的小块田地。
来时便是这般景致,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他好看。
见“晏琅”认真地欣赏车外风景,云湄的目光便肆无忌惮,无遮无掩地落在“晏琅”身上。
千面郎君。
云湄回忆着刚刚在县衙门口那幕,他一介文臣怎的就突生了股凌云之势,对着百骑人马却似统御三军的将首。
可这会儿又变回温润公子,竹月色锦衫顺光流彩,轻柔雅致,侧颜清俊,眉峰舒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分外和煦温润。
云湄有点儿怕他的,可这会儿那点惧意不知怎么就没了,虽然戒备心思始终不曾松懈。
要是一直这幅模样就好了,云湄暗暗祈祷,人畜无害的翩翩公子,自己陪伴他平平安安出门,全须全尾回来。
“看什么?”高翊忽的转头,目光和云湄撞个正着。
他看着云湄嘴角含笑,神情似乎一个极度兴奋的厨娘,刚刚抓着米缸里偷吃大米的老鼠,满是得意和爽利。
云湄的脸瞬间红绯,随即意识到,他根本就知道她在看他!
让他得意洋洋,让他爽到心花怒放,如此以后某刻他生出利用她抛弃她放弃她的念头时,会不会有一丝不舍,会不会犹豫一息而改变主意?
云湄几乎没有多想,迎着高翊的目光脱口而出:“看我夫君郎艳独绝。”
说出来这句话时云湄舌头还是有点儿打结的,太羞耻了。虽然昨晚已经在他面前表了忠心,生死都要做他家的人,但“夫君”二字还是太僭越了。
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个称呼而已,说了少不了银子掉不了肉,这么短的时间不给他下重药,他随时改主意卖了云湄时,云湄喊他老祖宗都晚了。
高翊耳朵都红了,他以为可以逗趣云湄,她定会含羞带怯躲闪,实在没想到她如此直白,好像倒反天罡他成了那个被调戏的小媳妇。
偏偏云湄还看着他,一点没躲闪的意思。再看下去,他的脸比她的还要红了。
“不许看。”高翊低低斥了一声。
云湄应声转过脸,唰一下拉开她身侧的车帘,手肘搭在窗框上,脸都快探出车窗外了。
那姿势,就是眼角余光都看不到车厢里一丝一毫。
风吹在云湄脸上,她凉快了许多。
云湄舔了舔唇,火烫的温度。
真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我夫君郎艳独绝”这句话杀伤力如重锤,狠狠敲击在云湄心上,她的心“咚咚”的响,那声音大得她都担心“晏琅”听到。
没关系,多练练,熟能生巧,以后便不会如此羞涩了。而且,效果似乎还不错,他只是让自己别再看他,没说不该说。
这会儿说不定美滋滋回味呢。
云湄看看马车前后的骑兵,威风凛凛的铁骑提醒着她,身后马车里的人绝不是表面那样的温润和善。
她给自己鼓劲,在娘面前在叔叔婶婶面前不是挺能说么,把“晏琅”当根何首乌好了,他那块头精壮结实,和何首乌没两样。
车厢内高翊脸色恢复如常,他的目光被云湄牵引。
她舔了舔唇,她四处张望,她脸上红绯渐渐淡去,她拢了拢乱飞的发丝……可她就是不转身,余光都不往车厢里扫一眼。
他等了一会儿,云湄仍然没有动静,像根藤蔓似的,趴在车窗上一动不动。
自己吓着她了?高翊仔细回忆了刚刚说话的语气,嗯,好像是第一次那样和她说话,确实有点点严厉。
但她也确实豪勇,和自己想的完全迥异。
就——还挺好。
高翊不想云湄大敞着小脸,大剌剌被骑兵们看到,更不想对着她的背影,孤单单地胡思乱想。
“这一路你都保持这个姿势吗?”
“哦,”云湄慢慢退了回来,又像刚刚钻进马车那会儿正襟危坐,只是脸微微侧向窗外,目光绝不试图往高翊这边扫一眼。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嗯,”云湄有问有答,发了会呆开始扣衣袖边的云纹绣花。
就是再不看高翊一眼。
高翊目光把车厢细细扫了一遍,犄角旮旯也不曾漏过。
须臾,他坐回了主位,倾身把榻上角落里的一个包袱拿出来,放在隔在自己和云湄之间的小几上。
云湄老僧入定,视线老老实实,不受任何外物干扰。
高翊把包袱打开,里面是几件衣衫和一个小巧精致的黑漆描金纹的妆奁盒。
“以后你穿这些衣裳。”高翊看向云湄。
云湄终于转移了视线,目光落在这些衣裳上。各种颜色好几套,样式简单但布料都是上好锦缎,里面似乎还有几套男装。
她忍住扒拉的好奇心,淡淡看了一眼。
“有些寒酸,但你要扮我的丫鬟和小厮,暂且受点委屈,”高翊打开妆奁盒,拿出一只玉簪看了看,神情对簪钗还算满意。
他把玉簪递到云湄眼前,没有说话,就淡淡一笑。
他的意思都在淡笑中明明白白,云湄怎会不懂,她乖顺接过玉簪,投桃报李般笑了笑。
高翊心里,云湄刚刚的置气就应该翻篇了。
云湄对这些首饰不感兴趣,她自己的首饰都打算能变卖的变卖,尽量折成银钱便于带走。这些首饰她不便变卖,便不愿多碰。
她把玩着手中玉簪,问高翊:“我戴自己的不可么,我这些头面还是你送我的,是京城的款式呢。”
高翊的目光落在云湄头面上。
这是一整套金质镶嵌红宝石头面,发间是一对金镶红宝石蜻蜓簪,缀有红宝石流苏,耳间挂着镶红宝石金耳坠,胸前压襟是整块嵌金红宝石,手腕上——衣袖遮挡得严实。
一看就价值不菲,且适合年轻姑娘。
云湄见他目光落在自己头面上,带些讨好语气笑道:“你忘了吗,及笄礼时送来的,在叔叔面前可长脸了,我很喜欢。”
高翊笑笑,伸手便拔下她发间蜻蜓簪。
见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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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拔下另外一只,云湄虽觉奇怪,还是主动取下剩下一只,递到高翊手中。
高翊看着手里两只金簪,品评道:“过时了。”
“可这是我的及笄礼呀,越州都没有,我很喜欢。”
“耳坠也给我看看。”
云湄乖乖取下耳坠。
高翊目光又落在她的衣襟前衣袖上,云湄看出来他的意图,将这套金质镶嵌红宝石头面全都取下,完完整整摆放在小几上的托盘里。
“全在这儿了?”
“嗯,”不知道高翊想法,但这套头面委实好看,云湄据实夸赞:“我觉得不过时呢,巧儿都说好看,一看就花了许多心思选的,是不是?”她落在头面上的目光移到高翊脸上,却发现他似乎真的不太喜欢。
“我平日都——”云湄下意识改了要说出口的话,“都舍不得戴”变为“都不怎么戴”。
话音未落,就见高翊手起手落,头面连带着托盘瞬间从车窗飞了出去。
“过时了,以后买更好的,”他淡淡道,“现在你可以戴这些。”他的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那个描金妆奁盒。
云湄一点儿不心疼这套头面,当初有多喜欢,在收到退婚信后就有多恶心,若不是到表哥家需要搏个晏琅心爱自己的名声,她根本不想再看一眼这套头面。
可“晏琅”问也不问一声,就将其弃如草芥,也太欺负人了!她才是这套头面的所有者!
不过云湄自小玲珑剔透,觉察出高翊态度有异,和刚刚“不许看”的涨红脸不同,这会儿阴沉着脸离想杀人也差不离了。
云湄有着与高翊前几日相处的经验教训,心中怒海咆哮,可脸上的怒色在心思几经回转中消散了。
他说一不二,小山般壮实的长随被他一句话吓得敛声屏气,她又能奈他如何,不顺着他的意,下次他扔掉的就是她了。
云湄捻起那只玉簪,小心翼翼插在发髻上,又在妆奁盒里找了对玉耳环戴上,全都戴好了后先拿着妆奁盒里的小镜子照了照,然后才对着高翊嫣然一笑:“这样好看了吧,别生气了。”
高翊心口一震,完全没想到云湄会如此。
那套头面好看又贵重,她那么喜欢,高翊以为她会生气会哭,最少也得埋怨几句,他连哄她的说辞都想好了。
可她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却是笑着来哄他。再想想前面她“厚颜无耻”唤他夫君,被他斥责后吹了半天冷风,高翊心里难受非常,心疼坏了云湄。
她为何“厚颜无耻”,为何没错却温言软语给自己说好话,她是个孤女啊,害怕再被抛弃再被伤害再被捅刀子。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马车还没驶出两里地,他已伤了她两次心。
就算和她说了,她肯定会笑着说没事儿,心里真实想法根本不吭气,想到这儿,高翊恨不能拿刀子戳自己两下。
“啪啪”,高翊直接给自己两耳光。
声音响亮得让薛勤在车窗边探出脑袋:“大人?”
“无事。”
薛勤牵紧马绳退后到马车尾部,心中诧异,陛下脸上分明两个耳光印,难道云姑娘所为?那陛下做了什么才至于此?
想到此,他赶紧摇了摇脑袋,把这些不能想的念头赶出脑海。
车内云湄吓丢了魂,身体僵直得像不属于自己。
见高翊转过头和自己说:“我不喜欢那个头面,但我以后再不这样对你。”云湄神魂才迅速归位,她赶紧摆手,结结巴巴道:“本来就是你买的,不喜欢就不喜欢,你不是还会给我买吗,你以后别这样了。”
高翊猜到云湄会这样说,他伸手握紧云湄一只手,应道:“嗯,我以后不会这样。”
不会这样伤你的心。
手被高翊紧攥,感受到他手心极烫,云湄垂首,用自己另外一只手微微拨开他的手掌,见他手心里红得胜火。
云湄看一眼他脸上的巴掌印,撇撇嘴:“你再别这样,别人以为是我打的。”
云湄的手指在高翊手心里轻轻拨拉着,他很痒,但心里似被这痒痒牵拉着,却很是舒服。
高翊心情好了点,嘴角微微翘起:“我替你打。”
见云湄神情没刚才那幅取悦样,高翊对自己的气总算顺了,他微微躬身,离云湄近了些。
云湄不知他又要做什么,心里很是紧绷。
高翊靠近云湄,看了她一眼,却又迅速垂下眼皮回避了云湄目光,气音说话:“像刚才那样叫我一声。”
云湄毛发森竖,这是怎样一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