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一口气还没卸下,再瞧一眼远方,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月色清辉,楼灯闪耀,只见青衣直裰学士服如星河点缀,洒满前方一片广场,此刻犹如海水退潮,尽数离去。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刘管事面色铁青,愤愤地捶了两下窗棂,他拼命记住几人背影,下定决心明日一定要整顿学规,然后,通报各府,责令退学!
众人一哄而散,热闹喧阗的小阁楼,顷刻人去楼空。
咳,唯剩一人端坐。
江昱正襟危坐,趁着刘管事无暇顾及地片刻,谢花儿变戏法似的放了一本书在主子面前,躬身立在身后。
江昱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状作失落道:“先生这是作甚?我初回学府,功课落下许多,这才寻几位同窗前来帮我温习,您这一来可倒好,全给我吓跑了。”
刘管事望着长有七尺的桌案,视线落到他身后,板正道:“哦?谢花儿,你方才不是说,都是你的弟兄们在上面吗?”
江昱扬眉。
谢花儿苦着脸,道:“小的这么说,可不就是怕您跟上来,给人都吓跑了,耽误世子学习吗?”
刘管事一噎,“那你跟我说说,他们为何要跑?”
谢花儿瞅了瞅自家主子,似乎为难,又似乎不忍,不过,说出的话却丝毫没犹豫,“这些学生都是学府栋梁,来教咱们世子都是暴殄天物,还怎么敢让先生知道?”
噗!刘管事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江昱手中玉骨骰一顿,他斜着眼扫了眼身后,白皙的脸上仿佛写着“你死定了”。
谢花儿垂首,不瞧不瞧,就是不瞧!
这时,寂静的室内发出一声闷哼,几不可闻,但又叫三人都听了个切切实实。
刘管事环视一周,看向靠墙的书柜,他冷哼一声,眼中冷光乍现,抬步向书柜走去。
江昱干咳一声,道:“先生寻我半日,应该是有事吧?”
刘管事面上阴晴不定,许久,决定放过柜中人,来到桌前在江昱身边坐下。
秋风大作,谢花儿去将窗扉阖上。
刘管事的气不知为何,忽然消了大半,他宽声道:“世子不必妄自菲薄,当年你也是天纵奇才,垂髫之年便能过目成诵,这几个人在你跟前,那都是蠢笨愚徒。”
江昱嘴角微翘,道:“先生过奖。”
刘管事张了张嘴,面色几经变幻,最终放弃,转而道:“下月初,习艺馆女学举行花会,这边要选三名男子前去点评,学府以为,让你去一个。”
其实时间还是下月,并不急于一时,但他就怕这小祖宗趁着明个儿沐休又玩失踪,今日一下学,他就派人在各个出口堵着,没闻着讯才确定他尚在府内,没想到还是差点将人弄丢了。
此子虽浑,但一诺千金。
总得想个法子将他安心留下来,才能不枉长公主送上的五套名家孤本。
“不去。”江昱一口拒绝。
刘管事也不意外,道:“艺馆花会举办三日,参加者,准假三日,除点评时需在场,其余时候,身家自由。”
江昱将书本一合,依旧果断:“不去。”
刘管事微顿,目光凝向他的书本,呵呵笑:“世子三岁就能将《三字经》倒背如流,而今竟还要拿出来讨教一群幼儒,当真是返璞归真啊。”
谢花儿浑身僵硬,江昱拧眉。
刘管事又劝:“监学之中,多是熟读经书的学究,品竹调丝,莳花弄草,他们都不如你,除此以外,此次赛事,选你前往也是艺馆馆主所求。”
“花艺向来冷门,女娘们追新时移,复刻居多,新颖不足,而你惯来标新立异,有奇思妙想,有你前往,能引领女娘们多思构巧,增加花艺一门在艺馆中的重视。”
江昱嗤。
刘管事先是十里赛跑,后是口若悬河,此刻已是口干舌燥,见他仍旧油盐不进,终于耐心告罄。
站起身,拔步向书柜走去。
先礼后兵,他还得多谢,有这么个机会,能拿捏住这混不吝的臭小子。
江昱见他走向,眉头紧锁。
就在刘管事的手覆上门扣时,他忍怒道:“行,我答应了。”
刘管事笑了,双手从脖颈往下,拧着外衫整了整,道:“那就说好了,届时,我会通知你时间。”
说罢,扬长而去。
下楼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书柜猛地被人推开,程玄晞从里面爬出来,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谢花儿,你,哈哈哈,谢啦。”
江昱面色不善,冷哼一声,也跟着起身离去。
谢花儿也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程小公子,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
忠勤伯府,翌日。
请完安后,商凝语端着一碗金粟藕琼羹,敲开了梨棠院的院门。
这是她亲手制作的甜羹,取青玉白瓷小碗,往里放一勺白玉藕粉,拿少量凉水融化,用开水一冲,便形成如凝脂般粉嫩的藕露,再覆上一层桂花酿,轻轻搅拌,清淡香甜,闻之沁人心脾,令人口舌生津。
云锦睨了眼甜羹,伸手去接。
点翠紧急收回,抬着下巴睨了回去,商凝语笑语嫣然,道:“艺馆下月举办花卉赛,听闻四姐姐是昔日教习,我特来请教。”
云锦如鲠在喉,重重地哼了一声,才回身去通禀。
商凝语心情格外舒畅,哼着歌儿在门口晃悠。
点翠在一旁作陪,昨夜,她终于忍不住了,询问:“四娘子好生奇怪,对咱们忽冷忽热,这搁在以前,娘子您早不搭理人家了,这次为何非要上赶着求和?”
她听娘子道:“因为是四姐姐,我嫡亲的姐姐。”
她望着自家娘子,从清湛的目光中,看到熟悉的偏执意味。
不多时,云锦出来请她进去。
这是商凝语第一次步入梨棠院,青砖墁地平整,东西两厢抄手游廊皆以湘妃竹帘相隔,既透光又显朦胧之美。
进入正屋,便见紫檀木镂雕四季屏风,其后湘绣纱幔低垂,凌霄帐幔用赤金镂花钩挽起。临窗置黄花梨书案,其上湖笔徽墨、端砚宣纸井然罗列,另有一尊古铜鎏金狻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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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吐纳云纹。北墙多宝格里陈列着青玉笔山、珐琅妆奁并几卷孤本典籍,件件皆非凡品。
布置高雅,仿佛一厘一毫都透着讲究,商凝语不由得心生敬意。
便是那东侧凭几高台上,一支素色白玉瓶里插着的几根秃噜的梅枝,此时瞧着,也觉得是为与那《兰亭修禊图》缂丝挂屏作称。
商明惠正在看书,见她进来,颔首示意,云锦接过点翠手中金粟藕琼羹,放到商明惠面前后才离去。
商凝语明显察觉到,临去前,云锦的脚步在那白玉瓶前顿了片许。
也仅这片许,她透过这纤弱倔强的背影,窥探到了梨棠院显赫外表下的一丝窘迫。
“艺馆点你参加花卉赛?”商明惠浅尝一口羹汤,出口问道。
商凝语可爱又不失乖巧地坐在对面,闻言颔首,“我上学不足一月,第一次参加赛事,心中极为忐忑,特意来向四姐姐请教。”
羹汤入口香甜,木樨独有的芬芳顷刻萦绕,商明惠又尝了一口,从商凝语的视觉上看,她依旧眉眼清冷,不知是在细细品尝甜羹味道,还是在思考花卉赛事。
抑或是,其他。
商凝语目光殷切,问:“味道怎么样?”
商明惠回神方惊觉一碗已经见底,面上异色一划而过,她放下羹勺,正待说话。
“是不是很好吃?”勿须她回答,商凝语又主动接上了口,自喜道:“这是我用各种花卉干尝试出来的,除了丹桂,还有金玉羹,玫香羹,等到下雪时候,还有梅花酪,尝一口,冰凉爽口,我到时候再送来给你尝尝,好不好?”
商明惠顿住,仿佛将几味甜羹都代入遥想了一边,再开口,话音一转,道:“谢谢。”
“不客气。”商凝语喜笑颜开,复又做出可怜兮兮状,“那您能告诉我,要怎么赢得这场比赛吗?”
商明惠掀眸,眼底浮上一丝奇怪,问:“这个赛,你也想赢?”
“当然,”商凝语义正言辞,“输了岂不是让人家笑话?”
商明惠轻笑,倒没说什么,开始跟她说赛事,道:“主要是合应实景,且又要有观赏之美,倒也没有多特别之处。”
“道理大家都懂,都遵从自然法则,可既然有排名顺序,那肯定还是有区别,这区别如何算呢?”商凝语刨根问底。
商明惠失笑,说出的话与孙苗苗如出一辙,“区别在于各人眼光不同,你不必执着输赢,若是你觉得放在屋里,能让你心旷神怡,心情舒畅,便是别人赢了,也不如你的好。”
接着,将往届见过的优秀作品一一拆分与她解说。
商凝语似懂非懂,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但她没说,商明惠见她已经有了主意,压了口茶水。
商凝语带着满意的答案离开了梨棠院。
云锦送完人回来,极为不高兴地抱怨:“七娘子诡计也太多了,以后还怎么拦得住?”
商明惠笑了笑,道:“以后不必拦着,就让她进来吧。”
云锦又惊又忧又喜,脸上色彩纷呈,最后干干脆脆道了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