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江分南北两岸,宽浪激涛,浩浩汤汤。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不能摇橹过此江。只留血与魂,将南北涂遍。
在周女侠过江前,它是凶江;周女侠过江后,它是日月江。
当年周女侠刺帝不成,败走离京,因身入世俗,她此生不得归乡寻宁。正值少女剑心忧荡,意志踌躇之际,她孤身一人,策马至凶江江畔。
彼时日已为暮时红夕,半边天似金火悬照,漫野连天空烧,霞光朱色,不见一片薄月。
凶江江畔船家,那日正欲收桨归家,却见失魂落魄的她正要与白马一同坠入沸沸江水间。
船家见状,不忍香魂杳然于此绝地,正欲施手援救间——
下一瞬,她却见女侠一手勒紧马上缰绳,情态宛若醉溺。一人一马灵犀相通,观者望不见江上礁石,却能看到她们扬身踩浪,轻盈如鱼,游腾于滚滚水波中。
如此浩荡之景,船家不禁与女侠同醉去,浑然不察少女竟在须臾之间,已然飞渡凶江,缥缈远去。
芳驰驭遥夜,流星踏浪雪。
一抹纤瘦兰月,与她的白马,就如此轻易地,将自己印在这千百年来,无人能征服的江水中。
日月同辉,日月江,它的名出于周女侠之身。
一代传奇隐隐于日月江北,玉芦苇荡。
此数十载后,她的洗雪山庄初成,代代人才辈出,蒙受她福荫遮蔽的洗雪山庄后生们,大多也对周女侠敬爱有加……这么多年以来,唯有一人除外。
洗雪山庄于三日前,突然叫停了那一桩广为人知的比武招亲。
庄主周珊瑚于庄中直言:“二小姐忽染重病在身,只怕香消玉殒,也不过是在数月之间。这样的身子,自然不能再行结亲之事。”
然而世间多少男子,都为这一门亲事不辞路途万里,山水迢迢,相继赶赴洗雪山庄。虽说不乏有人是真好奇这天下第一美人究竟长相如何,但于他们而言,更值得谋算的,是能攀上洗雪山庄这一株大树。
周二小姐这一病,让他们这群男人顿感自己蒙受女人欺骗玩弄。
他奶奶的!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娘们从南跑到北……若不是赌自己能分杯羹,不然谁愿意花时间来这偏僻的女人窝里?
明明已经为了素未蒙面,甚至不知名姓的周二掏心掏肺,却飞不上枝头。天下不能有这么不公平、不划算的事情!
于是,有人向周珊瑚提出:“虽说二小姐病了,但洗雪山庄并非只有一位小姐。”
“若大小姐能喜结良缘,想必既不会寒了儿郎们的心,亦不会了浪费了这么一场席宴……也不会,让洗雪山庄在江湖上,失了名誉。”
此话一出,如投石江中,激起千层浪音,却无一人反驳。
周珊瑚原本是十万个不愿的,可周汀情提剑应下了。
冷月光孤身一人站在台前,手里紧紧攥着她的剑。
“比武招亲,可以,但要以我所言,将比武招亲的规则重修。”
“我不要你们男子之间缠斗争个胜负,此举实在太过浪费光阴,早该废弃。”
“我自学洗雪剑起,每日晨起后练剑约四个时辰,日日如此,风雨无阻。”周汀情眨了眨眼,长睫扫过,眼中却空无一物,也无一人。
“自明日起,便每日行四个时辰的比武招亲。你们所有人的对手,是我。”
“只有赢了我的人,才有资格过我洗雪山庄的门槛。”
此话一出,台下有人讪讪道:“……换了个人,怎么还是招赘……”
周汀情却坦然:“是又如何?”
“想近我身者,先赢过我手中的剑。”
远在三日之后,日月江南岸的周小怜,听说周汀情抛出的这样几句话,不禁一口茶水喷出,咂舌道:“虽说的相当快意,但只怕现如今江湖上的人,都要说她心高气傲。”
燕紫芳正在擦刀,他捻着一块细布,来回细细捋过膝上长刀。小怜打眼一看他这动作,和给她擦眼泪的手法也差不了多少,合着那一夜是拿她当刀呢……
也不对,她应该没燕紫芳那柄刀来头大。
刀鞘是天下第一奇楼紫羲楼的;刀柄后面缀着的玉玦是非衣会的珍藏;刻着飞燕纹的刀身,虽看不出来出自谁手,但工艺更是精妙绝伦。
甘霖的鹦鹉,周汀情的缇月,虽然都已称得上是如今江湖中难有敌手的好剑,但与燕紫芳的三百两相比,竟还是逊色不少。
嗯……三百两。小怜看他的刀看得眼热,兀自可怜于燕紫芳的刀,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名字?
虽然三百两这个名字,在小怜看来不怎么样,但燕紫芳对自己的东西,还是擦得很用心。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擦刀两个时辰。
燕紫芳忙活了半日,头也不抬,随口搭腔道:“你很在意么?”
“嗯?”小怜愣了一下,心想着燕紫芳的刀,还以为他在问自己是不是在意他擦刀。可转念一想才觉得不对,原来是在回她刚才说的话。
“事出有因,因在我身,我能不在意吗?”周小怜又抿了一口茶汤,压压心,“不过想来那群人里应该也没人能打得过她,我就不瞎操心了。”
燕紫芳平淡道:“听闻近些年名声鹊起的甘少侠也去了比武招亲。此人武功卓绝,师承杀梅老者,不是强敌么。”
小怜想起那夜甘霖背上一箭,自己又落井下石,将甘霖打落湖中。如今再提,难免有几分心虚,许久才道:“甘少侠我不了解,周汀情我还能不了解吗?她、她现在打得过的。”
若论平时甘霖和周汀情两人相斗,她还真不知道到底谁能赢。可生生受下一箭一掌的甘霖,少说半月之内,应当是很难下床的。且不论那一箭威力如何,便是小怜的那一掌,在毫无防备下,通常能活活打死一头牛。
“你倒是笃定,江湖上人人都押宝甘氏十拿九稳。不过不知为何,他两日前也骑马离开洗雪山庄了。”燕紫芳冷笑一声,这件事,小怜就没听说了。
他说话总有些夹枪带棒,小怜听得明白,心底默默白了他一眼。
周小怜原以为燕紫芳是个冷面无常的木头,可相处几日下来,才发现是个脑筋和心肠一样,多得打结还解不开的贱人。若是个长得一般的常人,小怜早扇他了。
只可惜燕紫芳的脸,实在是一副无可挑剔的无情相。周小怜惜美人的病犯了,就是每日被酸两句也扇不下手,扇他都怕被他眼睫毛蹭到手掌心。
周小怜只当没听明白他的话,继续道:“过了日月江,往南下会先到淮南九郡。葫、荔、象三郡被其余六郡包环,内陆无水;丹、解、宝光三郡正值战祸,我不想引火烧身;康郡……风水不好。”
“通,韦两郡中,韦郡离日月江南最近,”小怜垂眸,“我也有事要去韦郡做,不妨先去韦郡。”
她一通分析头头是道,余光偷瞄一眼仍在擦刀的燕紫芳,指尖抽动。去韦郡是她私心,丹、解、宝光虽有暴乱起义,但多为百姓与江湖义士。况且动乱数月,朝廷自会派人去管。
一年前小怜旅居宝光郡时,便听有人说过徭役税重,恐迟早会有大乱的一天。如今战火纷至,周小怜并不侠义仁心,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乱世与否,她只要保全自身便足矣。
要去韦郡办事不假。小怜指腹摸了摸木桌上刀剑刻痕,默想:找剑,开匣……都不太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父亲杭红真,曾是韦郡人。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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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多年未见过的生父,小怜又忍不住看向燕紫芳。
她指尖戳戳桌角,引来燕紫芳目光,才道:“我和你透个底,我很多年没见到我父亲了。他究竟生死如何,我也拿不准,只是带你找找看。”
“无妨。”
燕紫芳举起他的刀,对着日光端详一番。小怜见其寒光粼粼,雪亮浮照燕紫芳眼周,丝毫不疑此刀能削铁如泥。
他道:“有他的亲生女在我身旁相助,总比我一人漫无目的地找要方便许多。”
小怜不忍道:“反正我和他关系并不算好,你不怕白费功夫就行。虽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那你替他偿命?”燕紫芳眼皮一抬,与他的刀一同看向小怜……刀怎么会看人?小怜又被他冷冷的俏模样炫到恍惚。
“做青天白日梦呢?怎么可能。他欠你的命,你找他要。若是他一人的命还不够,那洗雪山庄上下连带一条狗,你能杀就去杀吧,我不拦着。”
燕紫芳不言,深深看了耍无赖的小怜一眼,将擦干净的三百两收回鞘中:“你去过韦郡吗?”
小怜回忆先前见闻一番,道:“丰水连天,韦郡商贩走卒众多,是个四通八达的好地方。江湖人爱韦郡风流,郡中琼鱼坊温柔乡,都是红粉葬魂处。早有耳闻,但从没去过。”
“是烧香天的地盘。”燕紫芳指头沾了茶水,在木桌上写下湿迹,又草草画了两只……看不清楚的东西。
小怜看过去,不禁困惑:“你画了什么?两只鹅头缠在一起了?”
看上去实在是鬼画符,小怜能分辨出两只鸟儿已是不易。
燕紫芳面不改色,温声道:“是鸳鸯交颈。两年前烧香天的主人,失了女儿和爱徒,恨不能将洗雪山庄的珊瑚和大小姐抽骨吸髓。”
周小怜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说鸳鸯,小怜就知道是什么人了。
鸳鸯双贼十年前偷了头,可不只是死人的头和佛头。当时许多活人的头被他们生生绞了下来,最后一桩,是他们偷了京中一名老将军的头,从此杳无音信。
当时民间沸扬,人心不安,身负军功的官员惨遭此难,朝廷也颜面无光。两人这般恣意行事,恶劣极端,堪称邪魔,这才被正道追缉多年。
周珊瑚与周汀情表面说是生擒,实则鸳鸯双贼根本没能活到烧香天主捞他们的那一天。
周汀情砍下了他们的头,丢到了饿了半月的猪圈里。
不过这些周小怜都不知道,她那时逍遥在外,偶尔听到周汀情和周珊瑚的消息,一直以为鸳鸯双贼也是那种全家死光,才走火入魔的类型,没想到人家竟与父母和睦……甚至父母盲目为护!
小怜称奇:“那烧香天香主都这么不辨是非善恶了,干嘛不和周珊瑚拼了报仇?打不过周珊瑚,难道还打不过周汀情吗?”
“鸳鸯双贼恶迹斑斑,血罪罄竹难书。简而言之,烧香天明面上还算一个正经门派,不仅不能杀庄主和大小姐,还要把落下来的牙齿吞进去,敬洗雪山庄,和江湖中人。”
“……那我们还要去韦郡吗?”小怜抿唇。
虽说周二小姐已病来如山倒,寸步不出洗雪山庄。可江湖上风声不少,香主恨洗雪山庄入骨,想来什么阴招也出得听得。
燕紫芳笑了一声,轻飘飘道:“只是随口一提,你怕了?”
“废话,万一他们要把我剥了怎么办,”小怜忍不住唉声叹气,“我也真够可怜的,爹不疼娘不爱也就算了,人家的仇,还各自分我一杯羹。”
“爹杀了别人的爹,娘杀了别人的女儿。这下去哪都走不通,还要被压着走,这世道啊……”
这世道啊,像个车轮。
总是被机关推着,不得不向前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