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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父皇

作者:苡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前朝后宫议论纷纷,一时间,宋庭玉的名字在王都仿佛成了佐酒小菜,茶余饭后总要被人提起几句,只是风向悄无声息变了。以前都是暗中批判她不守妇道,如今却说她虽然行事嚣张,但毕竟还是公主,孙家儿郎是藐视皇恩,公主也是为了维护皇室脸面,只是手段偏激了些。


    说她是佐酒小菜,是因为不过封了一个公主,没有母家倚仗,总归成不了气候。


    无论如何,昭平公主在前朝后宫,第一次有了存在感。


    是夜,养心殿。


    李介听着床帐里的呼吸渐渐变得平静,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熄了多余的蜡烛,踮着脚退出殿外。出了门,才悄无声息打了几个手势,让附近看守的宫人退得远一点,免得扰了陛下安眠。


    景元帝这些年来睡眠一直不好,年轻时日日操劳,如今上了年纪又多了个头疼的毛病,每每发作心烦气躁,夜里更加难以入眠。


    前些日子陛下再次头痛发作,太医院一个普通的当值太医姜缮呈上了新药“宁绪香”,看似平平无奇却有几分奇效,疼痛减轻了不说,夜里好歹是能睡几个时辰了。


    李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让底下的小徒弟先回去,今夜圣上好不容易安眠,他得亲自守着。


    夜深人静,养心殿里落针可闻。


    燃着安眠香的大殿里只留了一盏烛灯,景元帝安睡在龙床上,帐子里映着幽幽的烛影,他原本舒展的眉心渐渐皱起,平静悠长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道白影从他眼前飘过,他惊得背心一阵冷汗,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暖意融融的春夜也变得令人寒意渐生。


    “沅娘……”


    他听见自己在吼叫,向着那个不断逼近自己的白影,可实际上他发出的只有喑哑的嘶嘶声,像一条濒死的蛇。


    李介呢?这个狗奴才上哪儿去了?


    “沅娘,你有什么不平之事,都告诉朕,朕一定满足你,你走吧,让朕睡个安稳觉吧!”


    他睡得越来越不安稳,在床上来回翻滚,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想叫人,可喉咙却像被人紧紧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对,就是她,就是她将自己牢牢地锁在了这梦里!


    景元帝在梦中挣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色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停在了自己面前,像从前她总是带着愁绪的背影。她顿了顿,听不见他苦苦的哀求,慢慢转过身来……


    “啊!”


    他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喘着气,胸口仿佛有一面大鼓,震声如雷,敲得他心头砰砰直跳!


    “陛下!”


    李介听到动静赶忙进来,点亮了灯烛,拿着帕子替景元帝拭去额头的冷汗。


    景元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李介只觉五指冰凉,带着冷冷的湿意,他一惊,偷偷抬眼,见景元帝发丝凌乱,湿漉漉地贴在额头,狼狈不堪,膝盖一软,迅速跪下。


    半晌,才听到榻上人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景元帝又恢复了往日喜怒难测的神态,接过李介呈上的帕子,草草擦了擦额头。


    “你起来吧。”


    李介迅速起身,依旧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天颜。


    “沅娘是在怪朕,怪朕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李介放轻了呼吸,不敢说话。


    “朕这些日子时常想起沅娘,她一个人抱着还在襁褓里的玉儿,跟朕说,她要走了,让朕好好对待玉儿,可是朕不敢见她……你说,她昨日当街打了孙家儿郎?”


    李介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恭谨道:“是,那孙家儿郎行事不端,目中无人,殿下也是维护皇家颜面。”


    “沅娘年轻时也是个火爆性子,她像她娘,一点儿也受不得委屈。”提起这个,他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孙少柏近日也是轻狂了,朕念他为修建乾元宫筹款有功,赐了他家如此恩宠,可他却纵容子侄爬到皇家的头上来了!传朕口谕,孙家家教不严,让他日后好好约束自家人,再有一次,朕决不轻饶!”


    “是!”


    他绝口不提自己十七年来是如何忽视宋庭玉的,只知道自己此刻满腔的愧疚与怀念急于释放。蓦地,他想起什么,急忙吩咐:“叫楚秉文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个年轻的、穿靛青衣袍的官员步履匆匆地进来,跪地行礼:“臣钦天监监正楚秉文参见陛下。”


    景元帝挥手免了他的礼,招他近前道:“你说,之前的星象如何了?”


    楚秉文端端正正站在一边,面色如常:“微臣之前观紫宸黯淡,恐龙体不安,如今再观,五星连珠,宝婺莹润,光华映空,伴帝星之侧,乃大吉之兆。”


    景元帝面色一怔:“你说真的?”


    楚秉文躬身行礼,低眉敛目:“微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女主昌隆,乃天意。”


    景元帝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道:


    “明日,传玉儿进宫吧。”


    清晨的宫道安静无人,连寻常的燕子都不见一只,宋庭玉坐在皇帝御赐的轿辇上,只觉皇宫安静得可怕,也可疑。


    她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高大的宫墙,发现自己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两岁之前的日子,她都同母亲贞妃住在春芜苑。贞妃受宠,却性好安静,住在离养心殿最远的春芜苑。尽管生活安宁富足,她却时常闷闷不乐,总是对着春芜苑里的海棠树发呆,只有面对宋庭玉的时候,她的脸上才会多几分笑意。


    她很少想起住在皇宫的日子,此时故地重游,多少平添几分物是人非的伤感。正想着,迎面来了一行人。她抬眼看去,八个小太监抬着轿辇,轿子后面还跟着几个侍女护卫,轿辇上斜倚着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人,一袭绯色石榴裙,头上珠翠满盈,面若皎月却眉目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还未走进,就听走在前面的宫人斥道:“大胆,见到贵妃娘娘还不下轿。”


    宋庭玉微一抬手,抬着御辇的太监停了步。


    颖贵妃?


    她细细打量着轿辇上的女人,半晌才和两岁那年上元宫宴,刚入宫不久的曹美人对上脸。如今十七年过去,她已是这后宫里位份最高的女人。十七年的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因为多年金尊玉贵的生活,平添不少动人风姿。


    她没有下轿,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见过颖贵妃。”


    曹书仪一见宋庭玉那张脸就愣住了,盯着她看了许久,被身边的大宫女芷蓉提醒,才回过神来,勉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许久未见,竟有些认不出了。是昭平公主吧。芷蓉,怎可对公主放肆。”


    芷蓉一听,忙跪下请罪:“奴婢不知是公主殿下,请公主恕罪。”


    宋庭玉没想到这位宠妃如此温和客气,懒懒一抬手;“不必,本宫不常进宫,你不认得也是常情。起来吧。”


    芷蓉忙站起来,行了一礼,退到一边。


    宋庭玉浅笑:“贵妃娘娘,本宫还要去养心殿,父皇召见,不敢久待,来日再同娘娘叙旧。”


    颍贵妃一听,忙让人将轿子让到一边:“既是陛下召见,公主赶快去吧。改日有空,还请公主来熙宁宫坐坐。”


    宋庭玉浅浅点了点头,并不搭话。


    颖贵妃看着她的轿辇走远,心跳如擂鼓,不知不觉握紧了拳,染了蔻丹的指甲在手心里深深留下一道印记。


    养心殿。


    “快起来吧,你前些日子伤了膝盖,别跪着了。李介,赐座。”


    景元帝低着头看手里的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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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从宋庭玉进来的那一刻,他就没有抬起头看过她,拿着奏折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竭力克制这种抖动。


    宋庭玉却不给他机会,又一次起身行礼,开口时带了哽咽:“女儿不孝,身子一直不争气,无法进宫侍奉父皇左右,劳父皇担心,是女儿的不是。”她深深拜倒在地。


    这几句话打消了景元帝十七年未见这个女儿的生疏,与心底深处埋藏的几分愧疚不安。


    是啊,不是他不在乎这个女儿,是她一向身子不好,朕怕往返皇宫内外,劳累着她。如今身子好了,朕自然是要好好疼爱的。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什么人说。


    “快起来,抬起头,让朕好好看看你。”他语气温和,倒真像个慈父了。


    宋庭玉闻言起身,微微抬起头,让他看个清楚。


    这一看,景元帝就怔在原地。


    像,太像了。


    客观地讲,宋庭玉的样貌更像她的舅舅宁思清,轮廓更加明显,眼尾上翘,有种凌厉的感觉。而贞妃的样貌更加柔婉温和,一双眼睛含愁,像是总有说不尽的怨言。


    可是宋庭玉的眼尾却长了一颗小痣,与她母亲一模一样。艳红的,像开到极盛的一朵花。


    虽然同样的痣,长在贞妃脸上是含愁带怨,长在她脸上就是美艳逼人。但对于已经十七年没有见过宁思沅的景元帝来说,已经足够唤醒他沉睡多年的回忆。


    二十年前,她也是这样坐在将军府正厅的椅子上,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一头乌发,鬓边的步摇闪烁着碎金,灵动可爱,让他一下子就被捉住了心神。


    像是要微微躲一躲直照在脸上的阳光,宋庭玉微微一偏头,景元帝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鬓边的凤钗,金丝缠绕,镶嵌着九颗精致饱满的东珠,凤凰的尾巴尖上是华美罕见的点翠。


    那是贞妃喜爱的凤钗,是朕送给她的!


    景元帝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悠远,像是回忆已经将他拉到了二十年前的岁月。


    宋庭玉嘴边挑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又偏了偏头,故意将凤钗转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父皇?”


    景元帝回过神,叹了口气。


    “你贵为皇室公主,当街做出鞭打读书人的事情来,虽情有可原,可到底是出格了些。你也有十九岁了吧。”


    “是。”


    “太子也十九了,如今在文渊阁听讲,你也跟着去吧,皇家的孩子,总要知书明理。朕一并赐你城外的畅和园,一应收成、税赋之事日后皆要你自己打理,不可再顽皮心性了。”


    他语气和蔼,像是一个慈父。


    宋庭玉倒是没想到,不用自己提,她父皇就有了送自己读书的意思,还赏赐了皇家庄园。一来文渊阁与国子监不同,授课的是大学士、中书令吴文新,讲的都是史书理政之事,这是存了培养自己的心思;二来畅和园自建朝便是皇家的重要园林,一应赋税皆由自己掌握,这可是实打实的银两。


    只是不知道,在宫中打通的那些关节,究竟是哪一个起了作用……


    她按下心头的喜悦,低眉敛目,俯身行礼:“多谢父皇。”


    “孙家二郎不堪为良配,你的婚事,朕日后会重新为你选定。"


    不过一盏茶功夫的见面,似乎已经耗尽了景元帝所有的心力。他摆摆手:“朕乏了,你回去吧,日后无事,多到宫里走动走动。”


    “谨遵圣喻。”


    她保持着行礼的姿态推出养心殿,极为乖巧懂事的样子,让景元帝心怀甚慰。


    宋庭玉关上门,隐约听见李介低声道:“陛下可是又头疼了?奴才点上姜太医新制的梦魂香吧,您歇一歇。”


    她微一抬眼,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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