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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掌中栖雪(十)

作者:长衿酹江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封王之事很快就有了着落。


    皇帝当着一众朝臣的面,下旨封二皇子晓为齐王,食邑八千户。在上京赐下府邸,赐婚崔家。


    这是岁暮里难得的喜事,许多宫人兴冲冲奔往静和宫道喜,期盼着在主子心情好时沾点赏赐。


    静和宫的主子久承圣宠,出手极为阔绰,那些得了赏赐的宫人又闹哄哄离去,一路上说尽她的好话。


    喧闹过去,正当紫裳问她:“夫人需不需吩咐厨房,今日多备几道菜肴,待殿下回来了,好好庆祝一番?”


    宜夫人望着窗外,却突然叹了口气道:“不必,这样的天气,再多的菜肴也是易冷的。”


    竺影与紫裳都在屋内候着,忽闻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自宫外奔来,宫人们通报不及,只能焦急跟在他身后。


    二皇子回来了。


    这一路走得匆忙,他连衣裳都没换下,停在廊下时尚喘着粗气,在冷天里凝成丝丝缕缕的热气。他什么话也没说,隔着门扉与竺影对视了一眼,眉宇间隐隐有怒气。


    谁人都看出二皇子心有不忿,也不知其间出现了什么变故,阖宫的喜意在他回来后烟消云散了。


    孟晓在门外平复了心情,才推门进去,只与夫人对视着不发话,气氛很是微妙。


    直到夫人先发话,吩咐她们:“都下去吧。”


    竺影与紫裳如获大赦,即刻抬脚踏出门去,掩上门的一瞬,竟觉屋外寒风吹得人多舒坦几分。


    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争执之声。


    孟晓道:“为何赐婚的事,我不知晓?”


    宜夫人道:“是你父皇的意思。齐地富饶,崔家亦是声名显赫,崔家女公子才名在外,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孟晓道:“若无母亲首肯,父皇会答应吗?母亲纵这前程说得千般好万般好,可从没问过我,这些是不是我想要的。”


    面对他带着指责的质问,如斯大逆不道,夫人却只云淡风轻一言以复:“由得了你选吗?”


    明谌紧攥着拳,一言不发,乃至玉扳指在食指上磨出了红痕。


    “你说你不想要这些,不想娶崔家女,可你看看这前朝与后宫,哪一个走上高位的人不靠拉拢,无需帮衬?是不是要看到你那些兄弟都压你一头,要看到陈家落得和陆氏一样的下场,你才会满意?


    “你能有今日的优渥,凭的是读得好书,猎得了鹿?若无陈家在背后,你父皇会多看你几眼?若再得崔家相助,将来分给你的只会多不会少。你要喜欢什么的宫婢,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从未拦过你,唯独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竺影靠在墙外静静听着,不自觉攥住了衣角。


    倒也像她所了解的宜夫人,尚书令的长女。


    至于二皇子后来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夫人手中的杯盏砸在窗上,在窗纸上洇出褐色的茶渍,瓷杯摔了个四碎。


    只听宜夫人骂道:“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拿着这封圣旨,去叫你的好父皇收回成命!”


    一场争执不欢而散。


    没过多久,二皇子从屋内步出,宫人从两侧鱼贯而入,收拾起屋内的满地狼藉。


    竺影与他隔了几丈的距离,见他一步步走近直至擦肩而过,最后不甘地停在她身后几步。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孟晓问她。


    竺影低着头,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箍出的红痕。她往后退了半步,以手加额,却没多说什么,仅道一声:“恭喜殿下。”


    他笑了笑道:“恭喜我?你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是。”其后的回答更是敷衍。


    既不意外,也不在意。


    “你倒是能耐,学着泰然处之了。”他气得咬牙切齿,好一番阴阳,甩开衣袖愤然离去。


    竺影知道他生了气,没在这个时候跟上去。


    二皇子从暖阁回到停雪轩,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连晚膳也没能送进去。


    宜夫人没辙,又不肯在此事上让步半分,只能遣竺影过去劝解他。


    夜里风寒霜重,黑暗吞噬了每一个岑寂的角落,让冻风的呼号显得更凄厉,吹得竺影手里的宫灯忽明忽灭。


    她停在檐下,隔窗而立,看窗纸上落下一道清隽的影。


    “殿下。”她轻声唤着。


    窗上的影子晃了晃,须臾屋内传来回应。


    孟晓问她:“怎么在这时过来了?”


    竺影如实道:“夫人让我来的。”


    孟晓静默了一阵,随后说道:“往后圆滑些,别这么坦诚,就说是你自己要过来的,懂吗?”


    竺影道:“懂了。是我担心殿下,所以来看看您。”


    他这才满意些,许她进门:“屋外冷,进来吧。”


    正门未锁,竺影推门进去,只见他孤伶伶站在寒窗前,颓然凝视窗外雪。


    夜风从她身后灌入,吹开帷帐,撩得漆几上纸页上下翻动,却又在镇纸的掣肘下逃离不得。


    “殿下,夜已深了。”


    竺影放下宫灯,到他身侧去,温声道提醒着他该早些入眠。


    他不应答,却携着她走入帷帐中去,矮榻摆在正中,榻上铺了软席,置漆几一张。几上放着新摹的字帖,墨迹早已经干透了。


    “这些字帖,我替殿下收起来吧。”


    她要移开漆几,为他理床榻,刚伸出手去,就被他拦下。


    孟晓道:“不必。”


    如此僵持着,手悬在字帖上,竺影看清了纸页上誊抄的文字,出自诗经里的《卷阿》。


    “有卷者阿,飘风自南……”


    直至写到那句“如圭如璋,令闻令望”*,笔墨就此停住,没再写下去,她的目光也停在此处。


    明谌看着她低头的模样,问道:“好看吗?”


    “什么?”竺影不知他所指。


    孟晓重申道:“这些字好看吗?”


    “嗯。”她不解其意,含糊应答一声,“殿下还在生气?”


    孟晓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她摇了摇头。


    他骂:“又装傻。”


    竺影道:“可是殿下,我该以何种身份、何种理由去质问你?你又要以何种理由去拒绝陛下的恩赏?故而我只能道恭喜。”


    听她这样说,归根结底是一样的处境,明谌遂不再问了。


    “如圭如璋,令闻令望。果然是极好的名字。”他抚着白纸上端方的字迹,于帐中喃喃自言,“有的人从一出生就被父皇寄予了厚望,是旁人无论如何也奢求不来的。”


    竺影听出了忮忌,明明他与三皇子相差不足一岁,明明他也生于风调雨顺的太平年,这两个字却给了他两个弟弟,孟闻和孟望。


    可若说对孟闻的偏袒,竺影倒真没看出来。


    帝王心术,怎么能用糊涂一言蔽之?他要权衡的除亲情以外,还有权势。


    大皇子孟觉最早封王,出宫开府,可与朝臣私底下往来,早就获得了一众大臣的支持,更有梁氏与薛氏在背后,撼动不得。


    二皇子外祖父居宰辅,已辅佐了三任帝王。自陆氏倒台以后,陈柯升任尚书令,陈氏一族蒸蒸日上,可谓显贵一时。


    论及六皇子孟望,当朝中书令是杜修容的兄长,六皇子的舅父。杜家这些年来在民间颇有声望,算是后起之秀,假以时日待六皇子长大,或可与陈家分庭抗礼。


    唯独三皇子,从前还有一个中宫嫡出的身份,而今却什么也没有,是故父子胜于君臣,他是对皇帝最没有威胁的那一个。


    她自然不会在孟晓面前说这些。


    “诸皇子的名字皆承希冀,私以为没什么不同。”竺影想了想,只得这样说道,“自开国以来,亲王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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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晋齐楚,非有功皇子不可得。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待您的偏私,我以为殿下会开心些的,没想到您正为此介怀。”


    “偏私?”他讥诮不已,“看来再怎么偏私也仅限于此了,我的父皇,他才舍不得将真正好的留给我,怕是巴不得襄王再忌恨我一些,好让旁人坐收渔翁之利。”


    竺影以为他醉了,又没有嗅到酒气,可偏偏一字一句出自他肺腑。


    她本想出言安慰,话到嘴边只能勉强牵出无足轻重的三言两语。


    “既是陛下没能将这碗水端平,殿下又何故怨责夫人呢?她只有您这一个儿子,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殿下考虑啊。”


    孟晓反驳道:“究竟是为我,还是为陈氏?”


    竺影道:“殿下与夫人生了嫌隙,仅仅因为一个母亲待一个孩子并不纯粹?”


    “有吗?”他说着,复而自问,“何时没有过?”


    竺影道:“我只是觉得,不应怪她。”


    孟晓转头过来,挑起她的下巴静静打量。


    窗外的冷风似鬼嚎叫,像是要把窗纸撕裂一道口子,她却似一汪静水,无动于衷。


    须臾,他轻呵出一笑:“看来是我近来冷落了你,才使得你偏了心,开始替夫人说话了。”


    竺影笑道:“是夫人叫我来的啊,没完成她交代的事,我怎么敢回去?”


    孟晓道:“这是第几回了?每每有争执,总是叫你来开解我,劝我不要固执,好好听从她的安排。”


    竺影道:“记不清了。”


    他只是笑了笑,转而望着落在帷帐上的一对影子。摇曳的烛光覆在他身上,陡然生出几分落寞。撑在桌上的五指发白,那张字帖也在他的手中变得扭曲不堪。


    “你分明也不喜欢她。”


    竺影听他这样说着。


    她平静如旧,解释说:“她是主子,我是奴仆。在别人的屋檐下,唯有如此才能活命。我并非不懂圆滑,只是在殿下面前不用如此,即使耿直些,也不用受罚。”


    烛台上的火光暗了,孟晓牵起她的袖角相携至窗前,错落的窗格割碎了窗纸上的人影。


    “出宫前,我会为你安排好去处。”他忽然说起,又反复叮嘱,“纵使襄王不在宫中,你仍需谨慎些。还有孟闻……他虽蠢,可也未必好应付。”


    竺影说道:“殿下不是说三皇子最是仁慈,倘若事情败露,他知晓我是在诓骗他,他会杀我吗?”


    “不好说。”他提一把金剪子放到竺影手中,让她剪去烧黑的烛芯,好教灯火更明亮些。“眼下的他不会,难保来日不会。在这宫里待久了,人是会变的。连你也不知那些与你朝夕相对的人,何时就变成了披着人皮的禽兽。人面兽心,肉眼难辨。”


    她放下剪子,见烛芯坍落在烛泪里。


    在静和宫四年,她也是亲眼见着二郎从风度翩翩的少年,变成了这幅心思深沉的模样。


    孟晓又道:“栖梧宫的那个人若对你有威胁,我出宫前可以帮你除掉她。”


    竺影问道:“殿下说的,是谁?”


    “又开始装傻了啊?”他垂下眼睫,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当初是你求着我,我才留她一条性命,将人藏到栖梧宫去。可玄英亲眼看到,她与襄王有往来。”


    “原来如此啊……”她低声喃喃。


    她仅仅猜测陆芃给她倒的那杯茶有毒,却不知昔日旧友为何要害她。


    原来与襄王有关。


    孟晓道:“若是她能安分些,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动作,倒也不必我多费心思。但使她的身份传出去,甚至无需我亲自动手……”


    竺影仰起头,恳求他道:“殿下,这件事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你怎么解决?”


    “我会找她问清楚,说不定是襄王许诺了她什么。”


    孟晓道:“那就让禾玉跟着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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