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指轻抚那方新刻的假章,“詹事府左春坊”六个篆字流转着冷光,摸上去凉硬似冰。
沈清晏窝在屋里,白天没出门,今日初一,她连早起给曾氏请安都托病推了。
她心里别扭得很,总怕造出来的这个假货会断送掉自己的前程。
至此,她终于觉得自己脑子不大好了。
不就是偷爹的公章吗?偷就偷,有什么好怕的?纵使事发,无非被发配乡下关祠堂,受些族老唾骂……
按照沈洵和曾氏的脾性,大抵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了,该当清理门户,将她撇在乡下庄子里自生自灭。
若是如此,她寥寥一生,连半点翻盘的机会都没了。
沈清晏自知身手不佳,哪怕能进入沈洵书房,也不一定能成功偷出来。
想起沈洵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她打了个寒颤。
比起盗印被发现的雷霆之祸,欺瞒殷国公虽险,倒尚有一线生机。
“姑娘。”宝青端来了晚膳,瞧她倚在填漆屏风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您说殷国公要来找您,可是都这个点了……”
沈清晏只是叹气。
她捻起桌上的假章,对着烛火细看,火光穿透玉质,在流苏桌布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窗外枝影横斜,忽听得檐下铁马叮咚,如能摄魂。
沈清晏一惊,手中的印章险些滑下去。
廊檐处尚未掌灯,院内景象看不分明,她依稀觉得有人站在那儿,却迟疑着要不要一探究竟。
还不过半盏茶时间,一阵穿堂风自虚掩的门那儿袭来,烛火骤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呀,灯灭啦!”宝青惊呼着要去拿火,寒青则说库房钥匙在嬷嬷那儿,得先等个片刻,让她取来才行。
眼见着自己的丫鬟都不在身边了,不祥的预感顿时爬上沈清晏心头。
“宝青,宝青,火折子在何处?”
她尝试呼唤宝青,却无人应她,就在她再欲开口之际,一只手猛然捂住了她的嘴。
下半张脸被盖住,温热掌心紧贴,身后之人的体温隔着衣料传递,缕缕熟悉的檀香幽微,沈清晏不必回首,便知来人是谁。
“四姑娘好大的架子,白日不见,夜里亦不来,倒叫我好等。”殷兰辞说完,渐渐撤开了手。
沈清晏脊背微僵,勉强笑笑:“出府太多次,恐惹我娘生疑,她素来便是盯着我不放的。”
黑暗中视线受阻,目不能视,还被他毫无征兆的现身吓了一跳。她在桌上摸索了下,交出公章:“劳您久候。”
假章甫一交渡至他手,院外便零零散散地掌起灯了,莫名的巧合。
殷兰辞从袖中拿出火折,点燃了烛台。
烛泪垂悬,他对着光验看,指腹摩挲印章底部篆文,神情未改。
就在沈清晏暗自庆幸瞒天过海,他突然道:“这印泥的色泽,似乎比令尊平常用的浅了些?”
她心头骤紧,面上仍然从容莞尔:“公爷说笑了,家父的印,自然是真的。”
其实她没什么底气,但必须装作真的一样。
此局既开,便无退路,势要周旋到底了。
院外是丫鬟们忙碌的声音,外头似乎刮了大风,吹得树枝簌簌作响,似鬼手摇晃。
殷兰辞仍在验看,玉章在他掌中转了半圈,忽而抬眸,唇角噙笑:“既然交来了真章,那明日便随我去见东宫吧。”
“东宫?”沈清晏没想到还有这出,拿着这左春坊大学士的假章去见太子,纵使储君年幼,东宫属官又岂是睁眼的瞎子?
可抬首望去,殷兰辞神色如常,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无从选择,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我自当从命,只是……”
“只是什么?”他手里的章“啪”的一声落在案上。
后背沁出薄汗,沈清晏一时两难,顿了顿,没有说出实情:“只是,母亲管束甚严,若再私自出府,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殷兰辞忽得轻笑:“四姑娘这张嘴,当真一绝。”话音刚落,他忽然扯开案上的遮布,露出底下的笔刀铁尺等物,“那便现在再刻一方,让本公开开眼。”
沈清晏脸色霎时白了。
烛火噼啪爆了个小小的火花,映得她额头细汗点点,见自己无法再隐瞒下去,终实话实说:“公爷明鉴,此章确系我仿刻,盗印之事风险艰巨,我力有不逮,实在偷不成,您要杀要剐,但凭处置。”
沈清晏眸若秋水,不避不闪地迎上他目光,仿佛从没想过掩盖自己的“罪状”,一派光明磊落。
“章是假的。”殷兰辞抬起她的下颌,低语如刀:“但我要让它成真。”
她浑身一凛,竟参不透这其中玄机。
莫非他已发觉沈洵的其他产业了?
沈洵暗中经营盐铁,私贩官营,都是要掉脑袋的勾当!仗着尚书庇护才做了这些年。若真被追究起来,那还得了?
沈清晏不敢细想,急声相询:“您此言何意?”
殷兰辞没理会她,窗外传来宝青的抱怨,似是对寒青说的:“那老虔婆不知躲到何处去了,钥匙都寻不见,大夫人也不管咱们死活,若非有这些备用的火折子,还不知今夜要怎么过呢。”
人声渐近,沈清晏如坐针毡,让宝寒二人瞧见殷国公事小,唯怕被别的丫鬟看见了,夜里闺阁藏个男子,传出去就毁了。
“四姑娘如此紧张,我便不多留了。”殷兰辞广袖一拂,那方假章已没入了玄色衣袖,他好像很是满意,“过阵子红叶宴上,伯府再会。”
窗户大开,阴风倒灌,卷着枯叶扑入室内,冷得沈清晏一激灵,再回首望去,窗外只剩溶溶月色。
他似乎从窗那儿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非案上空余印泥残红,否则她真要以为自己见鬼了。
她竭力坐下,跌在绣墩上,罗衫快被冷汗浸湿。殷兰辞虽未明说,可话中锋芒,她却已能猜出几分。
沈家显然被他盯上了,对她来说,真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至于伯府的红叶宴,他参加侄子的宴会倒不打紧,但如今她与殷礼安关系尴尬,况且自己的禁步、簪珥又被沈昭华“借”去不还。
思及此,她脑袋一阵晕,难以自洽。
这宴,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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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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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晏捱了几天,喝着府医配的方子丝毫不转好,但也只好这么养病。
喘疾偶尔犯一回,每一回都能要了她半条命,发作了便是剜心蚀骨之痛。今之所愿,便是少犯几回病。
到了红叶宴这日,她晨起梳妆,铜镜里是张苍白的脸儿,只淡淡扫了眉,绾个简单的发髻,荷色齐腰襦裙裹着姣好的腰身,倒有些弱柳扶风的韵致。
沈昭华则全然不同于她,一袭红色挑丝云雁装映着阳光,梳着缕鹿髻,金步摇和禁步叮咚作响,端的明艳不可方物,显然是下了工夫的。
一盛装一素净,两人全无对比的必要了。
宴设在水榭,池中荷叶轻摇,随风而动,清香隐隐。红色枫叶落在池面,把山石晕染得绚丽多彩。
来赴宴的多是京中适龄男女,男席在东,女席在西,隔着一道长长的竹帘迤逦分席,影影绰绰的,依稀可见对面公子锦衣玉袍的轮廓。
“呀,小沈四,你原来在这。”
率先跟沈清晏打招呼的,是昌乐侯府的大小姐白骊,她携香风而至,一把揽过沈清晏的肩膀:“上回你那庶出的姐姐在我家落水,真是对不住哇。”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旁人听到。
说得清脆,偏生“庶出的姐姐”五字咬得极重,别的贵女听见了,纷纷朝沈昭华侧目。
那些目光便如针一般,沈昭华有些挂不住面子,敷了厚粉的面容霎时涨红,步摇流苏发颤。
但碍于白骊的身份和侯夫人,她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沈清晏不好意思告诉白骊,其实是自己故意把自家姐姐踹到水里去的,便抚了抚她的手背,佯作轻松地温言笑道:“不要紧的,姐姐莫要挂怀,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白骊眨了眨眼睛,侯夫人告诫她要多照顾沈四姑娘,于是她对沈清晏充满了好奇,不由细细打量起她。
一瞧沈昭华和沈清晏的着装,她就心里不舒服,问道:“沈四,你为什么穿得这般素啊?”
沈清晏愣了愣,没提防她问这个问题,便答:“我没什么头面首饰,前阵子把禁步借给三姐姐了,裙子也穿不出花样,于是便这样了。”
白骊像是抓到了根本,扬声笑道:“你都寒酸成这样了,你姐姐还要借你的禁步?难道她自己没有吗?”
沈清晏想不到她会这样不给沈昭华面子,好歹沈昭华是自己姐姐,如此一来,她是彻底把沈昭华视作敌人了。
气氛颇为微妙,此言如石落水,周围聚了不少看热闹的贵女。
有上回去过昌乐侯府赏花宴的,已掩唇窃窃:“可不是,那日落水时,沈三姑娘也是盛装呢。”
沈昭华微微怒了,转向沈清晏:“四妹妹,你什么意思?”
“何事喧哗?”殷礼安掀帘而入,身后还随了几位公子。
他目光径直落在沈清晏身上,温润如玉的眼里漾着关切:“小晏,怎么回事?”
不等沈清晏开口,沈昭华率先道:“她在这胡言乱语地浑说,非得抹黑我,污我名声!”
白骊一副嗓子如惊雷劈空,大声驳道:“沈三姑娘,你慎言,她可什么都没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