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似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难以置信道:“阿梨。你可知你与顾云况成婚,天下会如何议论。”
孟砚梨垂眸,眉心微颤。她自是再清楚不过。
所以上一世时,为了他们能顺利成婚,她自愿放弃监国权,放心地将整个大梁全然交予他。
当日早朝方才结束,李愈音连和同僚们打个招呼告别都顾不上,急不可耐地匆忙冲向宫门,只为拦住刚刚上车落座,准备返回长公主府的孟砚梨:“殿下,万万不可。”
李愈音出身商贾之家。商人重利轻别离。自幼时起,她见过太多自以为觅得良人,最终却落得人财两空的悲剧。
“下官不喜欢经商。”
当然:“下官的爹娘也从不强求我学习经商。他们满心满眼,只想着等到我及笄,寻一位与我们家在当地门当户对的夫婿,又或者一位虽不及我家,却有经商之才的夫婿,叫他顺利继承我父亲产业即可。”
“在我们当地,这样的婚事数不胜数。”
李愈音话锋一转,连眼底神色都变得凌厉起来:“下官从不信人性本善。”
她不否认,世上确实有品行高洁之人得了岳家相助,哪怕只是杯水车薪,也会心生感恩者。
但那属于凤毛菱角。
即使离开琅琊郡数年,身处全天下最为包容开放的长安城,她也仅见过偶尔零星几位这般男子。
“事实上,据下官所知。这类婚姻中,多数女子结局凄惨。死的死,疯的疯。也有蹉跎半生者,等到终于熬死夫婿,儿子掌权,方才扬眉吐气。”
死得早的,有些确是由于疾病或者生育时遭受劫难。
但更多都因着双亲毫不犹豫将本该属于她的那副身家赠予旁人,旁人非但不会感激,只会觉得这是他靠自己的经商才华所得之物。
是以夫妻感情并不和睦,还要被公婆妾室日夜轮番地折辱,各个巴不得她早早归西,贪图她的嫁妆,吃上绝户。
疯了的那些,相比之下,个人意志要更强些。
又或者稍稍幸运半分,有位成器的兄弟姐妹,在公婆犯浑时能帮着她说上几句话。
但关起门来到底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她终究还得仰赖夫家过活,最终落得疯疯癫癫,委实可怜。
至于蹉跎半生者,李愈音瞧着,纵然活着,多半也与变态无异。
她绝不会心疼自己的女儿,仔细培养其处世能力,而是乐得见到女儿重新经历一遍自己所受磋磨苦难。
对待儿子,则将其视作救命稻草。竭力挑拨儿子将来的夫妻关系,生怕自己好不容易熬出头的松快日子转瞬即逝。
“说到底,在下官家乡那边,众人乃至众家族彼此间交换的,最终不过些许金钱利益。”
李愈音并不避讳与孟砚梨谈论皇权,因此直白道:“可殿下您如今放弃的,是先帝直至驾崩前都不希望您交出去的权力。”
她扶着车窗边沿,手指关节由于过于用力已经泛白:“先帝为您煞费苦心。”
听见旁人提起梁文帝,孟砚梨神色倏地变得有几分落寞。
“他不轻视自己的女儿,也不轻视整个大梁其余百姓的女儿。”
李愈音急得直接绕过车窗,掀开车帘跨上长公主府马车,不愿孟砚梨误入歧途:“比之下官家乡那些蠢顿无知的父母双亲,他的目光长远宽阔得多。”
“今上年幼,整个大梁都在您手中。您怎可自作主张,将之拱手相让?”
“难道从今往后,倘若顾云况他拿剑指着今上的心口,亦或是要将先帝与高祖掘坟,挖出来挫骨扬灰。您作为大梁长公主,只能跪着哭求他,便是您希望看到的场面吗?!”
“李大人!请你慎言!”
孟砚梨从未对李愈音动过那样大的火气。
可她们到底是挚友,孟砚梨很快放软语调。
她伸出手轻轻扯了扯李愈音的官服衣袖:“愈音,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愈音不愿理会她,满脸愤懑。
孟砚梨不免低叹一声:“你别紧张。游归他身为丞相,多年来为大梁鞠躬尽瘁。即使他当真打算夺位,以他的心智,绝对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置大梁百姓于争权战乱中。”
“殿下!”
李愈音气得恨不得把整个马车掀翻去才罢休:“您自愿放弃监国之权。他将是今上唯一的辅政大臣,还需要置百姓于战乱中这么愚蠢的方式篡权吗?”
……
经历上一世种种苦难,孟砚梨必须承认,李愈音当年所言,尽数成真。
囚禁太皇太后。
毒杀孟桓。
再命云氏死士将她绞杀。
顾云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篡位成功,改立新朝。
而她除了哭求他手下留情外,别无他法。
所以孟砚梨此番面对太皇太后诘问,早已想好对策:“皇奶奶,您放心。”
她自是知道天下会如何议论。
若不想被朝中诸臣的吐沫星子淹死,他们二人之间,必须得有一人放权。
所以:“我不打算再恢复顾云况监国大权。”
与此同时,她还准备设立左、右丞相之分,进而制约中枢堂一人独大的局面。
“左、右丞相?”
太皇太后闻言,略一思考:“此举的确较为妥帖。”
幼时看着太皇太后,孟砚梨总觉得,她好像永远都不会老。
时如逝水。
太皇太后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面对朝堂诡谲再也拿不出年轻时的精力与气性。
她示意孟砚梨上前来,攥着孙女的双手好生拍了许久:“你既心里有数,哀家自也不会横加阻拦。”
不过:“恰好趁着染竹也在,不如选个日子叫顾云况来见见哀家。没有旁人,只邀你们几个孙辈一道用膳。算是家宴。”
孟砚梨心底虽万般不情愿,此刻却也只能乖巧答道:“好,都听皇奶奶安排。”
恰逢早朝结束,孟砚梨离开太皇太后居所后并未直接出宫,而是转道前往孟桓寝殿拜访。
孟桓正在陶德胜与宫女们的帮助下更换朝服,听见侍卫通传声,忙不迭地收拾齐整阔步跨出殿内,热情迎接孟砚梨:“阿姊!”
“昨日朕还听堂兄说,你被顾大人‘劫持’了。”
他刻意加重“劫持”二字,甩袖摆了摆手道:“堂兄到底离开京城太久,压根弄不清楚状况。朕立刻驳斥了他,说是阿姊同顾大人在一处,必然安全。”
孟砚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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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并未多说什么
姐弟二人顺势于殿内的花园石桌处入座,孟桓瞧着孟砚梨一脸严肃,不禁好奇询问:“阿姊专程来寻朕,想必有要事相商。”
“是。”
孟砚梨颔首,正视孟桓道:“计划有变。你即刻宣召顾云况。告诉他,本宫可以同他成婚。”
孟桓蓦地瞪大双眼,登时从石凳上站起身,绕着孟砚梨前后看了几圈。
忽地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处,恨不得用尽全身气力,捏得孟砚梨都有几分吃痛。
只听他嚷嚷道:“阿姊,若顾大人当真‘劫持’你,威胁你与他成婚。你定要告知朕。朕绝对不会逼迫阿姊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孟砚梨哑然失笑:“没有的事。是我自己决定。”
“阿姊。你不必担心,”话音未落,孟桓已然打断她道:“眼下阿姊就算不跟顾大人成婚,朕也已经完成当时作为交换的第一个条件。从云氏乱党手下,保住他性命。”
更何况:“阿姊先前处置江大人后,不是还向朕提过,打算派顾大人去西南监军。”
谈及此事,孟桓顿时喜笑颜开,巴不得即刻下旨将顾云况逐出长安:“朕觉着,这个主意再好不过。既叫他远离朝政中心,还能令他再也没有机会追着阿姊不放。”
不过:“此事唯一需要商榷之处,便是尤大将军正于西南驻军。她钦慕顾大人,万一两人合起伙来从西南反上长安,岂非酿成大祸。”
“陛下所言无错。”
孟砚梨颇为欣慰,比起上一世来,此时此刻的孟桓总算长了些脑子:“我请陛下出面为我们赐婚,正是为了替陛下杜绝后患。”
她之所以愿意妥协,除却为了在太皇太后那处留顾云况一命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陛下只需将选择权交给顾大人。成婚的前提很简单:请他务必上交须弥军虎符。”
两万须弥军绝无可能交由顾云况带去西南。
他既上表衷心决意投诚大梁,自然该将云氏最为重要的筹码,进献给当今大梁皇帝。
顾云况昨夜不是也说,与他成婚,两万须弥军,任她差遣吗。
她倒要看看,他是否当真能够说到做到。
听见孟砚梨提出的前提条件,孟桓怔忪半晌方才回过神,试探着确认道:“阿姊说的,是昔年云氏最为势大的骑兵军队,由并州柳氏把持多年的,那个须弥军?”
孟砚梨颔首,但也击碎了他的幻想:“云氏灭亡后,仅剩残部。声势力量皆不及从前十一。”
幸而:“目前,顾云况手握大概两万左右的兵力。另一半虎符分别交由两位少将军坐镇。他如果愿意上交虎符,陛下可以同时宣召那两位少将军,将他们纳入大梁军事编制,由兵部统管。”
孟桓自是乐得接受如此训练有素的精兵良将,不过他仍旧觉着不可思议:“阿姊。万一顾大人宁死都不愿上交须弥军虎符,难道你舍得朕杀了他?”
“舍不得。”
孟砚梨答得坦荡。
当然她也同样想好了对策:“他不交,说明并不是真心投诚大梁,亦不是真心想要与本宫成婚。”
既如此:“留他一条性命,从此贬为庶民在长公主府打杂,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