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翩然是奉梁文帝旨意,入丞相府暂住。
她这般刻意询问,顾云况自也不会拒绝,只道:“将军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相府迎来将军暂住,蓬荜生辉,乃相府荣幸。”
尤翩然不禁抿唇莞尔,笑盈盈地凑近他几步,却被顾云况不动声色地避开数寸。
她愣住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僵着面上笑意道:“游归,你我相识数年,何须这般客气。”
他们二人分别是应元十年的文武科举状元。同年中举,亦同年入朝为官,确实勉强能算作相熟。
但顾云况不喜与同僚频繁往来,所谓“相识数年”,其实也不过在初识那会儿于皇室年节设宴时,根据资历排座次不得不坐得近些,打过几次照面。
尤翩然从不避讳自己的心意。
她倾慕顾云况,此番回朝得知顾云况近些日子与阳和公主殿下来往过密,难免好奇。
“没想到,游归竟会喜欢阳和殿下这般,”尤翩然停顿半瞬,欲言又止,终是状似不以为意地笑笑:“嗯,怎么说呢,与众不同之人?”
顾云况全然没想过要否认他喜欢孟砚梨这事,目光略暗,顺着尤翩然答道:“正如将军所言,公主殿下的确与众不同。”
“游归误会了。”
尤翩然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说,殿下作为圣上与先皇后掌上明珠,自幼娇生惯养。与咱们这般勤奋考学入仕,宦海沉浮之人,性子恐怕不尽相同。”
“平日里,游归想必得多哄着她些,大抵很是心累。”她端着一副为顾云况考虑模样,摆了摆手道:“也罢,都是你与殿下私事,旁人不该置喙。”
顾云况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冷笑转瞬即逝。再次抬眼时,眸底几乎毫无情绪:“将军说笑。”
“有机会哄着阳和殿下开心,分明是本相之幸。”
“……”
尤翩然脸上一阵青白,她并未料到顾云况竟会说出这番话,一时哽在原地,许久不知该怎样回应他。
上一世那会儿,孟砚梨因着尤翩然住在丞相府内之事,闹了好大脾气。
她不敢冲她缠绵病榻的父皇发难,只能寻到定国公府,又气又恼:“南宫伯伯,我父皇他老糊涂,您怎么也不劝着些?顾大人尚未婚配,便迎了位姑娘家到府上,将来他名声坏了可怎么办。”
南宫浩渺赶忙上前,示意她冷静:“阿梨,你别急。”
他接着大力拍了拍她的肩,好生劝慰:“有你成日不嫌折腾地缠着他,顾云况的名声不是早坏了吗?”
毕竟:“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他是阳和公主殿下的心上人,哪个胆大不要命的敢与他论婚?摆明了跟殿下您过不去。”
旁人或许不敢,但尤翩然为大梁立下赫赫战功。她即使想要天上的月亮,孟砚梨觉着,那些个朝中大臣也会逼着梁文帝给她摘下来。
孟砚梨闷闷不乐地在定国公府上用过晚膳,离开前定国公夫人不放心她独自回府,本想留她过夜,却听见下人通传,丞相大人到访。
南宫浩渺刚刚塞了瓣橘子递到唇边,一听见有好戏看,立刻起身跟着孟砚梨往会客厅去。
孟砚梨抬手将他推回屋内,冲他凶道:“你别跟着我,烦人。”
“你这丫头,在本世子府上蹭吃蹭喝,现下见着情郎就要脚底抹油,还不给我看热闹。”
南宫浩渺嘴上嘟嘟嚷嚷着,倒也听她的话,驻足不再向前。
孟砚梨迈入厅内,顾云况原本正仔细欣赏定国公置于会客厅内巨大的山水图,闻声回首,恰好对上她一副委屈神情。
顾云况唇边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抬袖行礼:“下官见过公主殿下。”
“顾大人免礼。”
夜风凌冽而过,将院中一阵阵的金桂飘香吹入鼻尖,秋意正浓。
孟砚梨抬眸与他相视,开门见山好奇道:“尤大将军入住丞相府,今日府上不该设宴款待大将军吗?顾大人竟还有空来寻本宫。”
顾云况坦诚应答:“是下官考虑不周。”
他其实递了帖子到阳和公主府,邀请孟砚梨到场。
但孟砚梨压根没理他。
“公主府未遣人回复。下官礼数不周,应当亲自拜访公主府,邀请殿下。”
可惜孟砚梨不在府上,顾云况询问过留守府内的荔棉,方才来到定国公府。
孟砚梨扭过头,轻哼一声:“本宫不喜欢参与这类宴席。以后本宫若是没回复拜帖,便表示拒绝。倒也无需顾大人专程跑一趟。”
“下官明白。”
顾云况颔首,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恰好。下官也不喜欢。”
孟砚梨怔忪半瞬,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低声试探道:“顾大人是不喜欢宴席还是不喜欢尤大将军。本宫瞧着,大将军肤白胜雪,成日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居然都不曾晒黑。到底是天生的美人,当真容色出众。”
尤翩然出生蜀地,那处地域周遭山峦纵横,城镇村落地势低洼,常年湿气过盛,无论男女皆白得发光。说到底,算不上什么“容色出众”。
顾云况不免失笑:“都不喜欢。”
孟砚梨那时完全不懂如何遮掩自己的情绪,下意识脱口而出:“那父皇为何还要为你们指婚?”
“陛下之意,他被群臣‘立后’的建议闹得心烦。”
顾云况惯是话少,平素无论面对任何境况,从来不屑多言。
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他为了不让孟砚梨误会他与尤翩然之间存在暧昧,竟耐着性子向她解释:“尤大将军的确到了该议亲的年纪。陛下思来想去,认为下官与她年岁相仿,当年又同时中举,或许有几分情谊。”
但:“圣上厚爱,下官惶恐。”
顾云况拒绝梁文帝的理由听上去颇具大义:尤大将军自有良配,而他心系社稷。
梁文帝望向桌案另一侧站立之人,思及朝野内外各式传闻以及孟砚梨种种言行,一副“你莫非将朕当作蠢材”的表情与他道:“朕看你不是心系社稷,是心系阿梨。”
既如此:“将来,朕属意你与阿梨监国。如你所言,为了大梁社稷安稳,你们二人永远不可能成婚。”
顾云况无甚表情变化,似是默认即使不与孟砚梨成婚,也不打算同旁人建立任何关系。
只坚定道:“下官愿为大梁鞠躬尽瘁。”
应元十五年秋日,梁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已是强弩之末。
他无暇顾及孟砚梨的婚事,也不愿让孟砚梨轻易与某位王公子弟结亲。
比起不知是否可堪重负的某个男子,梁文帝显然更信任成为长公主后,孟砚梨所能获得的实权。
唯有将整个大梁都交到她手里,他才舍得放心离去。
梁文帝终究还是偏爱孟砚梨更多。
无论影卫队,亦或顾云况,各个都经由梁文帝耗费数年精挑细选。
他们看似相互制衡她与孟桓,其实人尽皆知影卫队唯孟砚梨马首是瞻,顾云况待她更是情深。
孟砚梨即便当真想踢开孟桓自己做女皇,整个大梁都无人拦得住她。
可惜梁文帝千算万算,不曾算到顾云况竟是云氏余孽。
但哪怕铁了心要做云氏反贼的上一世,顾云况也从未想过伤害孟砚梨。
都是后话。
听见他说拒绝指婚,孟砚梨骤然舒展笑颜:“本宫就知道是父皇老糊涂,乱点鸳鸯谱。”
她说着,忍不住牵起他的手,左右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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撺掇他道:“顾大人今夜不要回府了。本宫府上也有客院,允你住上数月。”
顾云况脑中延宕半秒,尚未想好如何反应,孟砚梨已然顺势张开双臂扑进他怀里,鼻尖抵在他下巴处蹭了蹭。
“游归,我不喜欢你和别的女子待在同一屋檐下。哪怕是她住相府客院,你住留空阁也不行。”
她此前从未唤过他“游归”。
顾云况并不清楚,孟砚梨其实也向梁文帝求过指婚。
可惜梁文帝斩钉截铁地告诫她,最好死了这条心。
原因倒也与梁文帝点明顾云况之词无异:“将来阿桓登基,朕属意你们二人共同监国。”
至少在做给天下人看的明面上,他们不可能成婚。
否则被有心者大做文章,污蔑他们私相授受,弄权误国。只怕将来有口也说不清。
“你与顾云况皆是少年英才,但终归年轻气盛。那些老臣世家倘若铁了心要铲除阿桓身边左膀右臂,你们二人未必是对手啊。”
孟砚梨静默不语,心底却也清楚梁文帝所言无错。
所以她一直努力克制,时刻提醒自己:她与顾云况只能做君臣。虽说这一年彼此来往亲密了些,也不过以诗会友,再无其他。
若非尤翩然大胜归朝闹出眼下诸多虚惊,孟砚梨恐怕还会继续克制下去。
“好。”
顾云况颔首。
其实他如何不知,频繁往来阳和公主府与当真入住其内,全然不同。
无论居于客院与否,都会掀起朝堂内外轩然大波。
但那时顾云况不愿被尤翩然纠缠,造成孟砚梨误会,因此不曾犹豫半分。
甚至没想过他也会被人误会:丞相大人自降身价,自取其辱,甘愿无名无分地去做阳和公主殿下的面首。
……
过往种种,至今依旧清晰地存在于记忆中。
趁着顾云况失神片刻,孟砚梨本想离开,却被他用力拽回身前。
她上一世分明那般厌恶他与尤翩然相处,如今竟会主动把他往尤翩然身边送。
孟砚梨吃痛皱眉:“顾云况,你弄疼本宫了——”
“疼吗。”
顾云况闻言,非但不减,反而更加恶劣地加重力道:“阿梨,你再如何憎恶我,都不该赶我去旁人那处。”
“你是狗吗?”
孟砚梨疼得眼眶都有些泛红,口不择言。
“只有狗才会被人赶来赶去。本宫不过命你前往西南处理公务,怎么就是赶你了。”
况且:“朝臣调任各地,再平常不过。如今北方诸国安定,唯有西南纷争不断。”
西南地域,少数族裔众多。苗人,羌人和洞人等,皆居于其内。
那处地域山林茂密,大小部落无数,目前均以黔蛮部为尊。黔蛮部中又以苗人为主,久而久之,西南也常被称为苗疆。
被尤翩然大败之后,黔蛮部虽与大梁签订了和平条约,却依然不愿作为属国按时缴纳岁贡。
他们不服大梁统领,总是蠢蠢欲动地侵扰苗梁边境。
上一世时,尤翩然得知顾云况谋反后,毫不犹豫率领大军返回长安,希望助他一臂之力。
身为大梁将领,她置梁朝西南边境千万百姓于不顾,致使黔蛮部攻入靳城后屠杀百姓七日七夜。
据传闻所言,整个靳城血流成河,染红城内蜿蜒而过的黔江江面。
这笔血债,孟砚梨永远不会忘。
她目光灼灼地望向顾云况:“你昨夜不是信誓旦旦地对陛下说,你不愿做云氏反贼,要做大梁忠臣。”
“身为忠臣,位列三公,难道不该为大梁身先士卒?无故扯些儿女情长,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