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很多年前,二儿子徐仲武便常在信上和女儿提起公孙仪,说太子殿下如何如何。
而后,便是孙女撞破刘皇后欲杀害太子的阴私,引来她疯狂的报复。
再是,前年梅林深处,性子还不似如今暴躁不耐模样的公孙仪,神情温和耐心地哄着自己的小孙女。
最后,思绪落在自己送给孙女、当作及笄礼物的天香楼和书铺上。
徐国公慢慢回想着公孙仪登基的这一年来,天香楼所讲的书、书铺所刊印售卖的话本子……
他实在迟钝。
徐国公叹息着,将自己辗转一夜的心事一一和徐乐蓉道来。
见她眸中已然起了雾气,他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唯唯,当初祖父救不了二公主,但如今的长公主已经成功自救。”
他不敢堵,怕孙女嫁了人之后,落入和长公主一样的境地。
“祖父是武将,心思不如文臣细腻,竟一直看不透你的心思。”
“祖父做得不好,没有问过你的想法;只考虑你嫁了人,要如何生存下去。”徐国公叹息。
是的,徐乐蓉注意到,祖父用了“生存”这个词。
她再也听不得,急急摇头,【祖父做得很好。】
她的手势失去了往日的优雅从容,十分利落且坚定,却显得有几分着急。因为她迫切地想让老人停止自责。
徐国公摸了摸她的头,“抱歉,那日问你要不要入宫,隔日却和你说不急。”
“当时是不是很难过?”
徐乐蓉摇摇头,面色十分平静,【我都听祖父的。】
“傻孩子。”徐国公感慨。
当初被长子和长媳从漠北送回京中的小小婴孩,捧在手心才一丁点大。他和夫人两个人小心地照看着这唯一的小孙女,喜不自胜。
他们将她养在自己的玉林院中,和他们同住。
一晃眼,夫人走了已有十年。
当年他将小小的孙女送到素璇院,嘱咐大儿媳多看顾一二,就此搬到了前院,这十年间也未曾踏足过玉林院。
想到玉林院,“待会儿,和祖父去玉林院看看罢!”徐国公说道。
孙女的亲事有着落了,他得去和夫人说说这个消息,虽然目前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好是坏。
徐乐蓉点头,她知道自己五岁之前,一直和祖父祖母住在玉林院。只祖母去世之后,祖父几乎不曾再踏入内宅一步,怕触景伤情。
祖父愿意让她陪着去玉林院,想来,也是放下心里的伤痛了。
【我和祖父一起去。】徐乐蓉试图让自己的表情轻松一些,唇边扬起一抹小小的弧度,【祖父要和我讲一讲我小时候在那里发生的趣事。】
“好,祖父和你说。”徐国公朗笑,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胸中的怅惘很快被冲散。
说回正事。
徐国公目光温和地落在孙女身上,“若你点头,祖父成全你的心意。”
“别怕,祖父于陛下有从龙之功,且有救命之恩,他不会伤害你。”
“只是,孩子,”他声音有些哽咽,“便是祖父,也无法为你争取皇后之位。”若他的孙女当年没有落水,没有患上哑疾……
徐乐蓉眸中才散去的雾气又一点一点地聚集,眼睫湿润起来。
【孙女愿意。】她起身,面朝上座的祖父,跪得端端正正。
她仰起头,唇边弧度分明是勾起来的,眸中清泪却一连串地落下,滴滴砸落地面。【祖父,您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
顾不得擦泪,她双手打着手势,一句句手语替代她的声音,落入徐国公耳中。
【孙女记着,自己是徐家人。】
【便是不入宫,一辈子不嫁人,孙女也是甘愿的。】
她心里虽藏了个人,但若非月前祖父试探性地问她愿不愿意入宫,她根本不会起这样的念头。
所以那日,徐国公说入宫之事不急,她虽失落,但也真的没有伤心失望。
【是孙女不争气,让家里人一直为我挂心。】
【祖父,进宫以后,若是……我不会连累家中的。】
纵使她坚信陛下还是当年那个会温柔劝哄她的公孙仪,但那是作为他的子民、重臣家眷的看法。
若是她进了宫,成为他的嫔妃,那便不能再将全部信任交付于他。
徐国公眼中险些流出泪来,好险忍住了。
他擦了擦眼角,起身,来到徐乐蓉面前,亲手扶起她。“和祖父不必如此客气。”他压着声音里的滞涩,低低道。
徐乐蓉在祖父的搀扶下起了身,站直。过程中她眸中的清泪不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声“啪嗒”声。
她忙接过徐国公递过来的素色帕子拭泪。
徐国公看着她收拾好情绪,才继续开口:“唯唯,你方才说错了。”他难得对徐乐蓉板着一张脸。
“怎么可以一辈子不嫁人?”
“唯唯,若你心里没有人,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
“便是入了宫,你发现陛下不如你记忆里那样好,那也没什么。”
“还记得你小时,祖父常让你背的《卫风·氓》吗?”
《卫风·氓》,是《诗经》里的一首诗。
徐乐蓉点点头,她明白祖父的意思了。
徐国公摸摸她的头,“你出生那年,漠北来信,我和你祖母高兴到一宿睡不着。”四个儿子、十三个孙子,才终于迎来了小孙女的出生。
他回忆着那时的心情,面色在不知不觉中缓和。“我们等不及第二日,翻了一夜的《诗经》,想着要为你取一个最好的名字。”
“那时候,我翻到了这首诗。”
“祖父当时便在担心,我的小孙女日后被男人伤了心可该怎么办。”
徐乐蓉抬眼注视着他,发现他已经陷入往事之中,便静静地听着。
“于是,祖父为你取字为‘乐’,和兄长们一个字辈。”
“祖父当时想啊!我们徐家的小姑娘,一辈子就该开开心心的才好。”
徐乐蓉才止住的眼泪,又险些溢出眼眶,她忙低头用帕子擦了。
她还没抬头,头顶上便放了一双手,以她十分熟悉的力道揉了揉。
“唯唯,日后,莫再说那样的话。”徐国公叹息。
为她做的,永远不嫌多。
她也不是不争气。
他们家的唯唯,最是争气了。
身患哑疾,性情却比他们这些男人还要坚韧不屈。若再论才情,假以时日,她并不输她惊才绝艳的兄长徐子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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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唯唯,你明白祖父在说什么的。”
徐乐蓉忙不迭点头,抓住他的手,才擦干的眼泪再次决堤。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嗯。】唯有点头,徐乐蓉不住地点着头,满面泪水中,缓缓绽放出一个温暖和煦的笑。
徐国公入宫之后,徐乐蓉收拾好所有情绪,缓步走出了玉林院。方才静思院的一番谈话,几乎将她这几年间的泪水流干。
她再次回头,眉眼间暖意融融。
这玉林院,时隔十年,祖父终于愿意踏足了。
正值仲夏,还未到午时,头顶的太阳已经灿烂到有些炫目。
徐乐蓉拒绝了管家送的伞,顶着大太阳,带着他送来的两名贴身丫鬟回了自己的素璇院。
“姑娘。”秀竹担心地看着她,分明已经发现她嫣红未消的眼尾,和通红的眼眶。
【无事。】徐乐蓉笑了笑,心里一片澄净。
入宫……
月前她的答案是她愿意,今日她的答案也是她愿意。
彼时此刻,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
月前她辗转了大半夜,回想着她和公孙仪的初次见面,女儿情思无从掩藏。
而今,她不会再辗转反侧了。
便是入宫,她也还是自己,还是徐家女。情爱迷人眼,但她会时刻谨记,不会迷失自我。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①
午后,在一室的清爽中,徐乐蓉默背着这首诗,慢慢进入梦乡。
内室屏风一角,冰盘上的冰山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冲散了盛夏的暑气。
与此同时,才和新帝公孙仪用完午膳的徐国公,终于说出了他入宫的目的。
他的来意一说出口,殿中便是一静。
公孙仪不掩面上的诧异,问他:“徐国公,你对朕有救命之恩。当真要以徐家女入宫为条件,换这救命之恩?”
徐国公离座跪下,“求皇上成全。臣之孙女命苦,还请皇上予她安宁。”
公孙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亲自扶起他。“好,朕允了。”
“贵妃之位,如何?”贵妃之位,已经是公孙仪能够给出的最高位分了。
此前他没想过让徐家小姐入宫,便是那日裴叙在他耳边叨叨,他也下意识反驳了。
无他,便是他再力排众议甚至独断专行,也立不了徐乐蓉为后。
徐国公已经有过心理准备,闻言鼻尖依旧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未免失态,他忙低头作礼:“多谢陛下。”
贵妃之位,亦是他入宫前所想争取的位分。
再往前一步,便是压上徐国公府一家老小的官位、和他手中的兵权,也再不能够了。作为先帝的辅政大臣,朝中形势他看得很清楚。
便不是辅政大臣,作为普通百姓,也该看得清:一国之后,不能是个哑巴。
徐国公闭了闭眼。
孙女的命运,自她落水高烧退去之后,便注定了。
不过,当年又聋又哑的小姑娘,比所有人想得还要坚韧。她努力配合龚太医的医治,恢复了听力。
她本有机会恢复说话能力的。
若非刘皇后当年命人灌的那一碗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