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谁人不知,去岁皇后娘娘“好心”请太医为徐家小姐诊治不成,反被徐国公告到金銮殿。
不过,不同于方才跪地求饶的那些纨绔子弟,此时在梅林里赏玩的一众年轻男女,皆是家中备受重视的存在。
相较于纨绔子弟们心里想的,徐乐蓉“顶多是被灌了些苦药”,他们从家中获知的消息要更清晰、且更全面些。
徐国公在金銮殿上告之时,说的是皇后娘娘命人给这哑巴小姐灌了哑药,断绝了她日后恢复说话能力的可能性,又请出早已致仕的太医圣手龚太医为其作证。
龚太医说,他已为徐家小姐医治三年,日前窥见一丝希望,若非那一碗哑药灌下去,徐家小姐的嗓子日后未必不会恢复如初。
可惜,徐家小姐当日从宫中出来,脉象显示她被人灌了哑药;但她自己不懂药性,太医给她喝了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而她前脚才喝了药,被皇后宫中的嬷嬷亲自送出了宫;后脚太医院煎药用的陶釜不慎被药童打碎,药渣被清理,就连她所喝之药的药方子都毁于一场小火。
嗯,一场小火。
经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们作证,他们连一丝火光都没看见。
听药童瞬间改口且支支吾吾的声音,那药方子更像是在火盆里烧的。
摆明了就是有猫腻,但物证就是没了。
但判案还得讲究人证物证俱全呢!
哦,你说依据药房里剩余的药来推算啊?可不巧,那日皇后娘娘说是要给刘家老夫人赠药,可派宫中嬷嬷取了不少药走,甚至都没留下记录。
跪在金銮殿上的陈太医是刘皇后的人,他觑着上首帝后的面色,一席哭诉说得真情实意。
“陛下,娘娘一腔好意,不能这样被人糟蹋不说,还反过来遭人诬陷啊!”
告人的人反被指诬告,徐国公怒到极至,反倒笑了。
他是给不出物证,只有人证。
那又如何?
“陛下,臣以徐家世袭罔替的爵位和手中兵权作保,请求严审陈太医和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徐国公跪下,哽咽道。
他没有提及药童,那孩子摆明了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人。
“陛下,老臣的孙女可怜,年纪小小时便被周阁老家的孙女撞入水中。当年得不到公道,今日老臣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来。”
此话一出,金銮殿便是一静。
就连还在哭嚎的陈太医、和上首的刘皇后,面色也俱都变了。
有朝臣悄悄去看周阁老,见他瞬间脸色铁青,不敢多看,只默默地和一旁的同僚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徐家小姐的耳疾和哑疾是怎么来的?
不就是周阁老的孙女所致么?
当年太祖皇帝驾崩前,留了遗言,将周阁老和徐国公一同封为辅政大臣,辅佐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处理朝政。
一文一武,互相制衡。
周阁老和徐国公互相不对付,连带着他们家的小辈也不对付。
但两家到底没有死仇,面上还过得去,平日里在朝堂上、朝堂外见了,两家人还能互相给个笑脸。
而周家和徐家两家人彻底成为死对头,是在两位小姐十岁那年的宫中迎冬宴。
徐家小姐徐乐蓉,十岁那年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了京中贵女之首,一举一动皆是京中姑娘典范。
而周阁老家中孙女周英宜,和徐家小姐同岁,却还未褪去婴儿肥,虽相貌也不错,到底不如徐家小姐。
本来这二人当是没什么交集的,毕竟一个是武将的孙女,一个是文臣的孙女。
但奈何徐家小姐的大伯父徐伯文是当朝御史,她的长兄徐子容是当年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大燕建朝年岁尚短,但已经出了六元及第的状元不说,新科状元竟还如此年少有为。
便是前朝大兴王朝,它建朝三百余年,也未出这样一个人物。
便是不看在她大伯父的面子上,光是她十六岁便六元及第的长兄,也足够吸引年少姑娘们围在她身边。
文臣、武将家的姑娘们都簇拥在徐家小姐身边,本是没什么,但周家小姐自小也前呼后拥惯了,还是第一回,身边如此冷清。
她一气之下,挤上去,将姑娘们都挤开了。
也说不清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反正一团混乱之后,伴随着吵吵嚷嚷声,徐家小姐便被周家小姐撞倒,跌入了初冬尚未结冰、却已然冷冽彻骨的湖水中。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徐家小姐被宫人们救上来之后,高烧不退,最后又聋又哑。
而徐国公想要为孙女讨个公道,但周阁老已经先下手为强,说是已经狠狠罚过自家孙女。
因为她的一时激愤和无心之失,导致徐家小姐成为“废疾者”,他实在抱歉。
但他家孙女已经因为愧疚,和他的惩罚昏睡不醒,眼见着他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国公便消了气罢!”周阁老擦着眼泪说道。
徐国公不可能信他的一面之词,但皇后出面,请了陈太医去周府给周英宜看诊,也说了和周阁老一样的话。
“陛下,老臣当年相信了皇后娘娘。”徐国公老泪纵横,全不见平日里武将的威严锐利模样,让人真切感受到他身为祖父对孙女的一腔爱护疼惜之情。
但他的话中意,让金銮殿上本就寂静的气氛,越发端肃。
朝臣们忍不住,顺着徐国公的话去想。
当年周家小姐因生病而堵了徐家为孙女讨公道的去路,而为她下了诊断的,可亦是依旧跪在地上的这位陈太医。
陈太医,皇后娘娘。
啧,当初徐家小姐聋哑的消息传出来,周家小姐便闭门不出,说是一度险些救不回来。
但如今再看,周家小姐早已取代徐家小姐,成为京中贵女之首,名声颇佳。
谁还记得被她撞入水中而遭难的徐家小姐呢?
朝臣们虽然不说话,但私底下,双眼传出的讯息,多到皇帝公孙佳音觉着他若再不出声,底下的人心俱都要散了。
他叹了口气。
而今日,在梅林深处,鼻尖梅香幽幽,他听着太子公孙仪说“徐小姐听闻她被人私下肆意取笑,都委屈地哭了”时,亦叹了口气。
他看向刘皇后。
徐乐蓉低垂着头,努力不让唇角翘起。
原来太子殿下方才不和自己说话,不是怕被旁人听见,暴露自己耳疾已愈的事,而是以为她哭了,不敢和她说话啊?
可她哪里是哭了呢?
不过是打了三个呵欠,殿下看过来时,她眼中的水意未散,而兴许眼圈还有几分红罢了!
“皇后,你来说。”
她听见皇帝开口,便收敛了心神,静静地听着,且安分地当着她的聋女。
刘皇后哪里肯承认?
她用帕子掩住双眼,作拭泪状,“陛下,太子自小便看臣妾不顺眼。他污蔑臣妾也罢了,您也不相信我了么?”
往日她这么一说,她身边的贴身嬷嬷和宫女们便向皇帝告罪,而后接着她的话往下讲,安慰她,替她抱不平。
但方才她心血来潮,说是不要人跟着,拉着皇帝便入了这梅林深处。眼下她的人俱都不在身边,哪里会有人替她将余话往下圆。
话音刚落,刘皇后便觉不好。
嬷嬷和宫女们都不在,她岂是太子的对手?
她眉心一跳。
果真,她听得太子开口:
“哦,原来孤看你不顺眼,你是知道的。”
“不过皇后,孤还道是你记恨当初陈太医之事,为他出气呢!原来不是。”
“啧!”公孙仪弹了弹舌,尾音绕了几个音。
落入徐乐蓉耳中,像是有一片羽毛在耳廓轻轻刷过,她努力忍住心里想要挠痒痒的想法。
皇帝闭了闭眼。
和太子打交道十多年,刘皇后再蠢也知道他是在讥讽自己。
她大怒,理智顿消。
不过三两句话,她便被太子激出了实话,“是本宫命人做的又如何?”
早春还有些许凉意,她却因激动而面色泛红。
“她徐乐蓉不过一介臣女,本宫可是一国皇后!当日徐国公逼死陈太医、逼得本宫被禁足一月时,可曾想过今日?”
公孙仪唇角微勾,看向慢慢睁开双眼的公孙佳音,“父皇,您也听见了。”
他微微偏了头,看向来时的方向,“大家可都听见了,皇后承认她因当年暗害徐家小姐之事败露而怀恨在心,时至今日,依旧在迫害徐家小姐。”
才匆匆跟上来的一众人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迟疑地不敢再上前。
冲得太快的安灵儿和赵倩倩二人险些刹不住脚,忙互相搀扶着站稳,悄悄退到了人群后头。
“徐家人可还被牵制在各处?”公孙仪看向分开人群走过来的禁军统领,话却是对公孙佳音说的:“父皇,该将徐家人找来罢?”
公孙佳音单手背在身后,闻言点了点头,示意禁军统领去找人。
罢了,皇后实在太蠢,他已经保过一次,是该让她吃个教训了。
公孙仪伸手在微垂着眉眼的徐乐蓉面前挥了挥,见她抬起头来,便笑着说道:“徐小姐,皇后已经承认,她当初害你之事败露后,依旧对你怀恨在心。”
见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涌来,刘皇后过于发热的脑子慢慢冷静下来,暗觉方才失言。
才想要补救,便听公孙仪如此说,便忍不住大喝:“住口,本宫何时说当初害过她了?本宫说的……”
话被公孙仪打断,他挡在徐乐蓉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嗯,你入宫后,那宫女也是故意将你带到那些纨绔子弟面前的。”
为着徐乐蓉的闺誉,他说的话,只有帝后和徐乐蓉听见。
皇后怒不可遏,正要继续说话,被眼疾手快的皇帝捂住了嘴。
“行了,‘一国皇后’!别继续丢人。”公孙佳音说,用她方才说过的话堵她。
皇后“呜呜呜”地叫着,想要挣脱他的手,眼角余光见自己的贴身嬷嬷和宫人们皆往自己这里跑来,顿时便安静下来。
而公孙仪还在慢慢地和徐乐蓉说着话,音量也恢复了正常,“别怕,这回孤会替你讨个公道。”他意有所指。
徐乐蓉眨了眨眼。
殿下明知道她能听见,人前却依旧这样慢速地和她说话。他是很享受这种“做戏”的快乐么?
她好像找到同道中人了。
她朝公孙仪福了福身子,垂眸时,掩住了眼中险些藏不住的笑意。
而跟过来瞧热闹的一众人满意于自己听到了这样大的秘辛,且与他们方才一路走来时所思所想相合。
但亦有一点不大好的是,皇后娘娘好像冷静下来了。
她朝他们看过来了。
有些胆子小一点的,俱都学着方才安灵儿和赵倩倩一般,悄悄退到人群后边去,唯恐自己被皇后盯上。
那徐家小姐又聋又哑的,当初也不知怎的惹上了皇后娘娘,竟又是要断她恢复说话的可能,又是想要她的性命的。
有那脑子活泛一点的,思及后宫仅有的三名皇嗣,俱都是先皇后在世时生下来的。
宫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了好消息的?
好似,是从如今的刘皇后,当年的丽妃入宫之后。
当时二公主出生时,她的生母雪妃还因难产死了,而丽妃顺利生下如今的三皇子公孙景阳。
再后来,先皇后也忽然暴毙……
这些年,不是没人起过疑心。
但刘皇后毕竟如她方才所说,她是一国之后,陛下都没发话,谁也不敢拿她如何。
且看这些年陛下对她的盛宠,再看去岁她都想要了徐国公孙女的命,人证俱都指向她,却被陛下以没有物证为由,只罚了她禁足一月。
理由还是:“身为后宫之主,却管不好自己的宫人”。
陈太医和当初送徐家小姐出宫的那嬷嬷,俱都被处死了,徐国公便是不满这样的处理结果,也不能如何。
周阁老被他指出自家孙女两年前做的事,正恼羞成怒着呢!
文臣武将之间的牵制,可不是说说而已。
哎,想多了。
还是看看那眼圈都红了,正被太子殿下温声安慰,却因耳疾不得不抬眼盯着他唇部看的徐家小姐罢!
看着看着,他们又想起方才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话……
身上寒毛乍起,越来越多的人往后退,却碍于后面涌过来的大批人群没能挤得出去,险些出现人踩人的现象。
禁军侍卫们忙过来维持秩序。
这下,不仅是朝臣们,便是这些京中贵公子、贵女们,皆在帝后和太子面前失了体面。
虽然不知道忙着捂皇后嘴的皇帝,和被皇帝捂住嘴的皇后,还有忙着哄徐家那哑巴小姐的太子殿下,有没有心思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上一眼。
公孙仪眼角余光瞥见那混乱的一群人,低头轻咳了一声。
公孙佳音立马放开皇后,忙不迭问道:“太子可是旧伤又疼了?”
徐乐蓉稍稍退后一步,给皇帝让出身子来。
她则低着头,用帕子轻轻压在眼尾处,晕出一抹绯色,让自己看着像是受了大委屈还未被哄好的模样。
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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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中传来一道充满同情的声音,“徐家小姐真可怜,都哭了。”
这是不畏惧皇后可能的记恨的人,才敢说的话。
也有人附和道:“是真可怜,哭都只能低着头哭,唉!”
实际上,徐乐蓉手中的帕子很快又被她收好。
她低着头,目光正看向脚下的石子路,盯着一枚颜色比较鲜亮的深褐色石子看,不知不觉中又出了神。
方才太子殿下分明是在掩饰他看热闹的心思,才低咳了一声;但陛下却这样紧张地问他是否是旧伤又疼了。
陛下最在意的皇子不是刘皇后所出的三皇子么?
还有旧伤……
原来殿下竟是因伤,才离开北疆前线回京的么?
爹爹最喜欢和她说殿下的消息了,怎的这回一点也没提?
徐乐蓉发着呆,但旁人都知道她又聋又哑,也不大在意她,随她在一旁站着。
而刘皇后,在贴身嬷嬷的安慰下,不住地拭着泪,小声地问她该怎么办。
那嬷嬷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宫女们拉开帘子,围出一小块挡住众人视线的地方。
徐乐蓉这个角度,能看见那嬷嬷正替皇后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和衣裙。
皇后的小声啜泣声很快便停了。
徐乐蓉若有所思。
皇后宫中的嬷嬷和宫女们果真厉害,会是谁的人呢?依皇后的性子,没有直接派人杀了她,是嬷嬷劝阻了她么?
假借医治之名让她喝下哑药及慢性毒药,和让宫中宫女带她去给纨绔子弟们取笑,这样十分不高明却行之有效地让皇后出气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徐乐蓉和徐国公、徐子容他们本以为,是皇后自己想的。
但方才嬷嬷和宫女们都不在皇后身边,观她三两句便被太子激得失去理智的样子,徐乐蓉不认为皇后能有这脑子。
而每回皆以“男女有别”“让年轻人自己去玩儿”等理由支走兄长们、大伯娘和两位婶娘他们的那些人,知道皇后的目的吗?
他们当中,谁是在配合皇后行事,而谁又是回回巧合地让她身边仅有宫女青杏相伴的?
她对皇后的了解着实有限,实在想不出来。
徐乐蓉方才消散了许多的困意再度席卷而来。
她深吸了口气,憋得脸都有些发红,眼眶再度盈了一汪水意,才勉强将呵欠压制下去。
人群分开,禁军侍卫们抬着椅子和桌子朝这边走来,皇帝便坐了下去。
他还要拉着公孙仪一起坐,但公孙仪指了指一旁低着头的徐乐蓉。坐下的公孙佳音视野变低,抬眼便见到徐国公的孙女眼眶都红了,其中水意盈盈的。
公孙佳音心里便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这孩子,好似名为徐乐蓉罢?
徐家这一代男丁字辈为“容”,徐国公为孙女取字“蓉”,倒是从了男丁的字辈。
毕竟是徐家盼了三代才盼来的独女,是真真正正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贵女。
徐国公是她祖父,骁勇善战的崎威将军是她父亲、英姿飒爽的安阳将军是她母亲,御史台出了名的毒舌名嘴是她大伯父,承元十三年郎艳独绝的状元郎是她长兄……
徐国公一门阳气重,徐国公夫人生了四个嫡子,四个嫡子各自成家后又添了十三个孙儿,才迎来徐乐蓉这一个娇娇滴滴的孙女儿。
京城里常叹,旁的不说,单论兄长疼宠爱护,徐乐蓉就是京城里的独一份。
连久居深宫的公孙佳音都有所耳闻。
只可惜,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娇人儿,命运肉眼可见地,止步于十岁那年。
又聋又哑的贵女,若非出自徐国公府,只怕早早便没了性命,免得让一家子落入旁人口舌。
执政十七载,便是政事上公孙佳音未有太多建树,但对于大燕废疾者的命运,他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这般想着,他顿时便觉着刘皇后有了几分可恨来。
这样可怜的小姑娘,竟几次三番地对她下手,甚至没给出他一个合理的缘由。
去岁他为了皇家颜面出手保下她,她却不知悔改,竟还要在宫宴上对人下手。
她是以为,徐国公一家被逼急了,也不敢对她做些什么吗?
可笑。
太祖皇帝留下的辅政大臣、一朝国公,满门朝臣。甚至,徐乐蓉这小姑娘的爹娘,当朝的两位将军,如今正在戍守北疆,和敌军作战。
公孙佳音很少去回想他做过的事。
但他瞧着徐乐蓉泛红的眼睛,和眼中将落未落的泪水,越想越心惊;也头一回觉着自己臀下的龙椅,可能并不那么稳当。
好个皇后,尽给他惹事!
满宫的妃子无一有孕,他看在太子已立的份上,便不予她追究,却让她以为自己不管做什么他都会容忍是罢?
继后就是继后,不如先皇后。
想到先皇后,公孙佳音不由地便移开目光,去看先皇后给他生的太子公孙仪。
这一看,他便是一愣。
只见他桀骜不驯的太子,正弯腰俯身,和徐家小姑娘视线平齐,哄着人。“你知道我在北疆,与你爹娘十分相熟罢?”就连声音,也放轻了几分。
徐乐蓉点点头。
她知道的,太子殿下当年流落宫外,被祖父送去北疆,此后几年,便是在父亲手下历练。
而后他在战场上威名逐渐超过她父亲和母亲两位将军,回京受封赏时又恢复了太子身份,便反过来,成了她爹娘的上峰。
不仅相熟,爹爹还在信上对她说,若非太子殿下身份过于贵重,且宫庭深深不是个好去处,他都想拐太子殿下当他的女婿了。
如今,被她爹爹想拐来当他女婿的人就站在她面前,还距离她这样近,徐乐蓉面上微红,却没有后退半步。
公孙仪以为她是被风吹到脸红的,毕竟,他也觉着这梅林里的风有几分寒凉。
他侧过身,替徐乐蓉挡了风,又道:“再过一阵子,等北疆战事停歇,你爹娘便可以短暂回京和你团聚。”
“所以,别哭了罢?”他哄道。
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徐乐蓉面上微窘。怎的她两次犯困,都被殿下以为是在哭啊?
好在她说不了话,倒也免去想理由的烦恼。
徐乐蓉只微微点了点头,便见公孙仪指了指还空着的几张椅子,“你家里的人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来,你先坐着。”
她点了点头,又朝皇帝看去,便见他笑着颔首,于是朝公孙仪福了福身,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多时,徐国公带着一众徐家人,浩浩荡荡地赶来了这梅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