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岩昭心头猛地一沉,当即扔下手中提灯,飞步直奔新房。
待赶到时,只见新房大门敞开,屋内红烛犹燃,新娘却早已不见踪影。
明红的嫁衣被随意地丢在地上,置着合卺酒的圆桌也倾覆在一旁,桌上合卺酒壶和匏瓜散落一地,满屋狼藉。显然,郡主离开前,发了一顿脾气。
霍岩昭只觉心头一阵发酸,怔了半晌,才缓步进门,颤抖着手扶起倒在地上的圆桌。
他将手中配剑置在桌上,之后弯下腰身,一一拾起地上的匏瓜和酒壶。酒壶中还尚余有半壶未洒光的合卺酒,他盖好酒壶盖子,静坐下来,在匏瓜中斟满酒,一饮而尽。
一个人的合卺酒……
他连喝三杯,这是自罚,以表诚意。只可惜新娘已离开,这硕大的洞房中,无人见证他的悔意。
也并非无人见证。
窗棂外,谢婉鸢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霍岩昭是在自罚,只可惜她心意已决。
适才回到霍府,愤怒之下,她已命丫鬟若雪换下喜袍,独自回了王府。而她则打算日后以若雪的身份,留在霍岩昭身边,潜入大理寺寻瑞王妃案的卷宗。
她缓步迈进门,细微的脚步声吸引了霍岩昭的注意。
他缓缓抬头,眸底一片忧郁:“若雪?你怎在此?没有同郡主一起走吗?”
谢婉鸢淡淡摇头,从桌边拖过一张矮凳坐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回来时,郡主正发脾气,我替少卿解释了两句,她气性更大了。我……没能拦住她。”
“那你怎不跟着?这般晚了,让她一个人……”
说罢,霍岩昭眉头一拧,抄起桌边配剑,便起身朝门外去:“她一个人不安全。”
“且慢,”谢婉鸢忙叫住他,“少卿不必担心,府里派了侍卫跟在暗处,郡主不会有事。”
霍岩昭这才松了口气,顿了顿,难免自责:“可我还是应该……同她解释清楚,今日之事,实属无奈之举。”
谢婉鸢目光微沉,思忖片刻,只低声道:“以我对郡主的了解,不如今夜还是算了,让郡主一人静静。她既心意已决,此刻恐怕少卿追去王府,也非三言两语能劝好的,反倒会另结果更糟。不如待明日裴府一案水落石出,少卿再带着诚意回去找郡主。”
霍岩昭顿了顿,眉间忧色更浓:“那明日……我该带着什么诚意去找郡主?你……可有何建议?”
谢婉鸢眸光一闪,笃定地说道:“这些年来,郡主最大的心愿便是寻回王妃,倘若少卿能帮忙,郡主一定会原谅您……”
“不可,”霍岩昭几乎不暇思索,剑眉紧蹙,“瑞王妃案朝廷已明令禁查。”
“我、我明白的……”谢婉鸢眼眸微垂,小黑扇子般的羽睫轻轻颤动,遮住她眼底的思绪,“我自然知晓其中后果……但寻回王妃,也是我心中所愿。若少卿愿意帮忙,我也愿助少卿一臂之力……”
她语声愈发悲戚:“王妃多年前失踪,郡主当时几日几夜不曾合眼,后来更是大病一场,几乎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王爷待她冷淡,从小到大,唯有王妃真心疼她。如今王妃不在,她嫁了人,原以为有了依靠,谁知大婚当日,少卿竟将她丢在婚房……郡主这一生,实在太苦了。”
霍岩昭听罢,面上愧疚更浓。
逃婚非他所愿,可三年前那场家法烙在他背上的疤,至今仍隐隐作痛,他也是不得已。
那年他未及束发之年,随父亲同去瑞王府贺寿,偶然撞见个手背刺着墨色巨蟒的黑衣人偷偷进了王妃的书房,之后便听闻瑞王妃离奇失踪。
满心正义感的他,向京兆府、大理寺和刑部提供此线索,然却因三司皆未能寻到此人,竟断言他妄言邀功。
二十鞭家法,不仅打在他的背上,更成了他刻在心底一生的耻辱。
这些年来,他不顾疲累,苦习勘验之术、勤练武功,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找到那个手背刺青的男子,证实自己当初并未扯谎。
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只靛青色荷包,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歪斜的鸳鸯绣样,目光微沉。
那是他同郡主的定亲信物,针脚虽粗陋,他却从未嫌弃,因他知道,这姻缘本就是他们的宿命。
只是当年那案卷宗,被下令不得存于大理寺卷宗库,这几年他多方打探,也始终未得其踪。而今若应下若雪所求,一旦查无所获,非但会令郡主再度伤心,更会连累若雪。
他微微低头,暖橙色的烛火映照在他的眉宇间,反衬得那张冷峻的面容愈发深沉。
犹豫几许,他终是轻叹:“待明日裴府一案落定,我自当亲赴王府请罪,若郡主仍不肯原谅,再议此事不迟。”
谢婉鸢心下不悦,但也知此事风险过大,不过听霍岩昭言下之意,似乎若自己执意不原谅他,此事便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不禁心下打起算盘……
此时,一阵突兀的“咕噜”声不合时宜地从她腹中传来,她顿了顿,耳尖微红,这才想起自己今日大婚,天还未亮便开始梳妆,到现在竟几乎一整日水米未进……
霍岩昭立刻会意,差人去灶房备些宵夜。
不多时,下人端来一碗晶莹剔透的樱桃酪和一碗雪白滚圆元宵,摆上桌案。谢婉鸢看那樱桃酪,一双眸子睁得雪亮,那是她最爱的食物。
这个季节,虽然樱桃尚未成熟,但这樱桃酪中所用是樱桃干,亦甘甜可口,丝毫不逊于新鲜樱桃。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能品上这样一碗樱桃酪,实属难得。
霍岩昭温声道:“这樱桃酪本是为郡主备的,听闻她最喜此物。既然郡主不在,你便替她吃了吧。”
话音未落,谢婉鸢早已执起勺子,蒯了一口送进嘴巴里。香甜的滋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她满足地将眼睛眯成两弯月牙。
霍岩昭:“……”
他眯起眸子打量她,见她吃得香,索性拉来个凳子,坐到圆桌边陪她:“如何,可还合口味?”
谢婉鸢却已捧起瓷碗,将那最后一点酪浆一饮而尽,然后眨眨眼问:“还有吗?再来一碗。”
霍岩昭:“……”
谢婉鸢微微一顿,才意识到好像吃得太快了。她干笑两声,敷衍道:“原来郡主喜爱的樱桃酪是这般味道,我第一次吃,太好吃了,没忍住……”
霍岩昭无奈颔首,又差人再去取一碗。
此时,霍府老管事匆匆而来,敲了敲门,面露难色:“少爷!您快去给老爷认个错吧,老爷气得谁都不肯见。”
霍岩昭眉间透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忧色,这一逃婚,他不光得罪了郡主,也得罪了瑞王爷。若不想出个解决办法,父亲定不会放过他。
思来想去,瑞王爷那边倒是好说,只要寻回瑞王妃,郡主自会替他说话,可至于自家这边,最好的选择,就是……
逃!
他看向谢婉鸢,沉声道:“不如樱桃酪改日再吃,这两日,你先跟我回大理寺找个地方住下,如此,明日去裴府也方便些。”
谢婉鸢一怔,去大理寺?她顿时想起了瑞王妃案的卷宗,眼前倏地一亮。
然而望了一眼满眼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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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老管事,不禁面上又露出一丝尴尬。
不过她的确不便留在霍府,毕竟今日婚礼,她虽以团扇遮面,但万一有认出来,计划便功亏一篑。
今日她破案有功,倘若以丫鬟若雪的身份,跟随霍岩昭入大理寺,暗中调查母亲的案子,应不算难事。但若暴露了郡主身份,这条路便会彻底堵死,届时恐怕,无数双眼睛都会盯着她,她连大理寺的门都进不去。
她立刻颔首同意,转眼之间随霍岩昭出了霍府大门,只见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前方坐着一名车夫,身着大理寺公服,那人是霍岩昭的亲卫陈三。
陈三得知霍岩昭逃婚,回府后必定会被长辈指着鼻子骂,便提前为他准备了一条“活路”。
二人上了马车,刚坐稳,只见陈三伸出两根手指,在霍岩昭面前晃了晃:“两个老张肉饼铺的豪华古楼子。”
霍岩昭没有迟疑,轻轻颔首:“允了。”
马车即刻启程,穿过灯火辉煌的街市,很快到了大理寺。
待停稳,谢婉鸢随着霍岩昭进了大门,霍岩昭为谢婉鸢安排住处。
问及她有何偏好时,谁知她竟道:“要上房,宽敞些,采光要好,院内要有花圃、石桌,左右两间厢房住的人不要话太多。位置离膳厅近些,但离茅厕不能太近,离敛房远一点,但离大门不要太远。”
霍岩昭:“……”
这哪里是带了个丫鬟回大理寺,分明是带了个祖宗,他甚至一瞬间后悔带她来。
“你在王府,也住得这般讲究?”霍岩昭蹙眉。
谢婉鸢点了点头,她若不提多些要求,怕是只会给她安排个丫鬟的住处,那苦的可就是自己了。
“不瞒少卿,我在王府与郡主同住惯了,所以稍微有一点点点点挑剔,还望少卿莫要见怪。”
“啊,对了,”她又道,“床品也要柔软些,不用非得是丝质,但至少要多铺两层床褥。”
两层……
霍岩昭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看向身边陈三:“你来安排。”
“啊?”陈三张了张嘴巴,一脸不情愿。
霍岩昭颔首:“安排到若雪姑娘满意为止,明日请你吃羊肉胡饼。”
陈三瞬间两眼放光:“已经有豪华古楼子了,就不用羊肉胡饼了,不如改成隔壁铺子的两根烤羊棒骨?”
说罢,他已垂涎欲滴。
霍岩昭无奈:“好,待安排妥当,额外赠你两根肉串。”
陈三不迭颔首:“记得多放香料。”
“不怕撑着……”霍岩昭默默摇头。
陈三嘿嘿一笑:“撑不着,再说这不是少卿说得嘛,只要事情办得好,什么奖励都应允。”
或许正因如此,霍岩昭才会勉强应下谢婉鸢这诸多要求。
说话间,远处走来一个个头不高的布衣中年男子,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提灯,此人是大理寺的仵作程鸣。
“程仵作这么晚了,怎还未歇息?”霍岩昭道。
程鸣连忙拱手问好:“回少卿,这才整理好敛房,正要回去。”
“对了,”霍岩昭忽而想起什么,“那具无头尸可是你验的?”
“正是小人所验,”程鸣颔首,“只是验状已交至韩卿,目前还是未能确认死者身份。”
这时,站在霍岩昭身后的谢婉鸢轻声道:“那具无头尸可有何明显特征?”
程鸣这才注意到霍岩昭身后还跟着个姑娘,看打扮应是个丫鬟。然而当他借着提灯的光亮仔细打量,待看清谢婉鸢的面容时,脸色激变:“郡、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