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鸢缓步走至地上那柄沾满鲜血的长刀前,蹲下身打量。她适才已看过这刀,刀身长约三尺,刀背厚重,刃口锋利,其宽度与死者身上伤处相吻合,应确是凶器无疑。
眼下府内左利手者均已找出,却无人有作案时机,她只能从这凶器再度入手,试图调查来源。
她伸手欲提刀,却见一只有力的大手先她一步握住刀柄,将刀提了起来。
“此刀锋利,姑娘当心。”霍岩昭语声温和,手腕微转,将刀刃转向自己,递到她面前。
这刀分量不轻,霍岩昭提着毫不费力,但于谢婉鸢而言,想必是要费些力气。
然而面对他的好意,谢婉鸢却只觉恼火。堂堂大理寺少卿,逃婚害她失了颜面,脱了身也不回去,如今又在她的丫鬟面前多次献殷勤。
是有意讨好,还是……他对貌美姑娘皆是如此?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但气就是不打一处来。
“小婢身份卑微,不敢劳您贵手,”她语气如霜,冷眼扫过刀身,“不过,这刀上线索这般明显,少卿是看不出吗?”
霍岩昭动作一顿,自然听出她话里对他的偏见。但念及自己逃婚在先,也并未多言。
谢婉鸢一声轻笑,只觉霍岩昭是离不开她帮忙了。
她微微抬首:“此刀崭新,应是近日锻造。京城刀行不过十余家,若逐一排查,应可寻到买主。”
不远处的曹凛风闻言,眼前一亮,当即挥手下令,要几名手下按此追查。
“曹尹。”霍岩昭转向曹凛风,接过谢婉鸢的话头。他先前已看出刀上线索,还未来得及说,没想到谢婉鸢也看了出来。
他顿了顿,道:“寻刀恐要费些工夫,依下官看,既然那字条上提及‘血债’,我们不妨双管齐下,循此线索追查。倘若裴府当真牵涉血案,也决不姑息。”
曹凛风颔首:“本官也正有此意。”他瞥向角落里的徐管事:“劳烦带路,去会会夫人。”
徐管事面露难色:“不瞒二位官人,夫人早在三十年前,因病而故。”
几人闻言一怔,谢婉鸢追问道:“夫人因何病而故?”
徐管事眼底闪过一抹悲戚:“夫人在诞下侍郎两个月后,因产后血虚,加之旧疾复发,不幸病逝。老爷对夫人一向情深义重,之后也未再续弦纳妾,一直孤身一人。”
谢婉鸢又问:“那裴府其他主子呢?还有谁可能知晓血债一事?”
徐管事略一思索:“裴府主人不多,除了老爷,也就只剩下二爷及其妻儿,侍郎及其妻女。至于他们是否知晓那血债,老奴不大清楚。”
曹凛风略一沉吟:“既然如此,便逐一拜会。带路便是。”
一行人随着徐管事,去往裴府二爷裴志仲的居所。
此间宅院位置偏僻,院前一大片翠竹,月色下竹影摇曳,流水般无声淌过青石小路。
四下寂然,清幽至极,身在此间,一种忘却尘世的安逸感油然而生,有一瞬,倒让人一时间忘了府内刚刚发生的血案。
霍岩昭已换下一身不合时宜的喜服,徐管家帮他拿了裴侍郎新做的锦袍。
衣料是上等绸缎,素色卷草纹,色泽温润清贵,穿在霍岩昭身上,愈发衬得他身姿挺拔。
相比喜袍,谢婉鸢更喜欢如今他身上这件,素净的色调几乎与朦胧月色融为一体,夜风拂过,袍角微微翻飞,带着几分不染尘埃的飘逸。
谢婉鸢正瞧得专注,不料步入裴志仲的宅院后,霍岩昭脚步突然一顿。她紧跟在他身后,一时收不住脚,险些撞了上去,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霍岩昭并未留意身后的动作,只盯着房门前几处湿润的泥脚印,若有所思。
徐管事上前叩门,待屋内传来应答声,几人才跟着进屋。
此间是书房,屋内弥漫着浓浓墨香,中堂的檀木书案上,书册井然有序地摆放,令人不由感到心静。
屋内有两人,其中一人是适才迎门的年轻男子,他衣着朴素,身上染了少许未干的墨渍,应是方才伏案疾书,听闻有人来访,才匆忙放下笔,上前迎接。
另一位是个中年男子,脊背笔直地端坐在轮椅上,膝头摊着一卷书册。他一席青色儒袍,周身颇具儒雅之气,见到来人,他眼睫微垂,掩去眸底淡淡的哀伤。
曹凛风的目光落在坐轮椅的男子身上,开门见山道:“这位可是裴二爷?裴尚书之事,想必你已知晓。你可知,贵府曾与哪家结下血仇?”
裴志仲闻言,眉头倏地一紧,然沉默良久,却摇摇头,语气平淡:“曹尹明鉴,我裴氏世代以礼传家,岂会牵涉上血案?”
曹凛风嗓音微沉:“事关人命,裴二爷若知情不报,应当知晓后果……”
不待说完,裴志仲便已打断:“在下当真不知。”
曹凛风目光骤冷,谢婉鸢亦看得出,裴志仲定有所隐瞒,只是眼下若硬要问,恐怕适得其反。
霍岩昭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年轻男子:“不知这位是……”
年轻男子低垂着头,闻言缓缓抬眸,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只是,他的右脸上赫然布着一道狰狞骇人的伤痕,虽已结痂,却仍触目惊心,将他原本面上那温润如玉的气质,生生撕裂。
他声音细弱,带着一丝女子的温婉:“敝人袁晓,是裴二爷的门客。”
霍岩昭见他脸上伤痕突兀,不由问道:“你的脸……是怎么一回事?”
袁晓目光微垂,似有难言之隐,顿了顿,只道:“此事说来话长。”
见状,裴志仲解释道:“袁晓本是家侄裴侍郎的门客,前不久,因被家兄误会袁晓偷窃,将他逐出府邸,伤便是彼时所留。后来,是在下怜惜他,也深信他的品行,才收为己用。”
曹凛风不解:“他既已被逐出府邸,又为何还能留在二爷身边?裴尚书可知此事?”
裴志仲道:“在下两月前,为出行方便,已迁至太学居住,袁晓彼时跟随在下,自然也算离开裴府。今日我们二人在此,是因上元节家兄设宴,而在下行动不便,才叫袁晓随行照料,家兄自也是知晓。”
曹凛风似有所悟,目光骤冷,扫过袁晓:“如此说来,你与裴尚书是有过节了?你面上这伤因他而致,你有杀害裴尚书的动机。”
裴志仲闻言,眉心一拧,而袁晓却是默然。
谢婉鸢亦听得不悦,因曹凛风问话的方式过于直接,如此行事,非但问不出实情,反会令人心生戒备。
好在霍岩昭也意识到了这点,立刻补充说道:“袁晓,你且放心,曹尹只是例行询问,若你并非凶手,坦然相告便是。”
袁晓略一犹豫,这才缓缓颔首:“敝人与裴尚书的确有些过节,但不至杀人。敝人侍奉裴侍郎六载,承蒙其厚待,那日受冤,亦是裴侍郎不惜以身相护。因而敝人纵有千般万般委屈,也只能忍下,毕竟裴尚书乃恩公之父。”
曹凛风眼眸微眯,怀疑之色不减:“但这不足以作为你没有杀人的证据。”
“袁晓,”谢婉鸢忍不住,上前一步,温声道,“关于裴尚书冤枉你一事,可否详细讲讲?此事关乎你的清白,我们或可趁机为你洗清嫌疑。”
听闻此话,袁晓方才松了口气,很快点头。
“近两月,府内频频失窃,丢了许多贵重宝物,甚至连老爷的传家玉佩也不翼而飞。那玉佩保存在老爷寝处,藏在榻下暗格之中,极为隐蔽,因而只可能是出了内贼。老爷大发雷霆,之后不仅令侍卫日夜把守外墙,更严令搜查每一名出入之人,立誓要揪出那内贼。”
“可大半月过去,却仍未查出半点踪迹。直至一日,洒扫仆役竟在敝人枕下,找到了那传家玉佩。老爷认定府中失窃皆系敝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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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命人以棍棒将敝人打残。”
“敝人百口难辩,就在被棍棒打到近乎晕厥时,幸而裴侍郎出面,不惜以身护住敝人。侍郎以多年主仆之情,恳求老爷网开一面。老爷看在侍郎的面上,到底应了,只是却命人毁了敝人的脸,并驱逐出府。”
话落,裴志仲闭目一叹:“袁晓素来清廉,跟随家侄多年,非但不图薪俸,还常自掏腰包做善事。所以,家兄玉佩失窃,绝非袁晓所为,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后来,也证明了这点,在下离府以后,失窃之事依旧发生,显然内贼另有其人。”
曹凛风听罢,虽仍有疑虑,但听闻裴侍郎与裴二爷皆为袁晓作保,不由神色稍敛。
霍岩昭略一沉吟,又问袁晓:“今日案发之时你去了何处?可有何人作证?”
袁晓点了点头:“案发前不久,敝人推二爷去了西园池畔喂鱼。二爷称想独自一人静静,便命敝人回房抄书。敝人抄录许久,期间未曾离房,约莫近半个时辰后,才回到池畔,将二爷接回来。”
他伸手指向书案上一摞宣纸:“这些皆是敝人彼时抄录,倘若中途离开,到老爷书房行凶,绝无可能抄完如此之多。”
谢婉鸢闻言,缓步至书案边查看。她抬手轻轻翻阅那摞纸张,只见足有近百页之多,上面每一张都写满了字,字迹工整有秩,赏心悦目。倘若袁晓所言属实,案发时在抄录这些,便不可能有暇前往案发现场。
她视线又落去那抄录内容的母本上,是一本封面署名有“裴志仲著”的书册。她心下微讶,原来裴志仲身为太学先生,竟还能亲自撰写文章以供学子们学习,当真才学深厚。
翻开那母本,只见其中字迹亦比袁晓所抄录的更为隽秀,字里行间独具一番韵味,令她不禁凝神欣赏了许久。
霍岩昭也至书案旁,仔细打量那摞抄录的纸张:“纸张平整无折痕,应当并非抄录好提前带来。”
曹凛风微微颔首,显然认可了二人的推断。他思忖良久,然而回忆着袁晓适才的证词,却忽而想到什么,目光又锁定去了裴志仲的身上:“如此说来,案发时,裴二爷是一人独处池畔,足有半个时辰之久?”
裴志仲闻言,眉间涌上一抹淡淡的愠怒:“曹尹是怀疑在下?在下身有残疾,请问该如何行凶?”
曹凛风目光犀利,朝裴志仲所坐的轮椅看去,只见那轮椅设计精妙,是可自行操控的款式。他语声坚定:“你所坐的轮椅,足以为你代步去案发现场,有何不可行凶?”
裴志仲怒极反笑:“在下虽可自行操纵这轮椅,但若仅凭一己之力,不可能跨越多道宅院门槛。”
曹凛风不听辩解,只继续道:“动机方面,裴二爷恐因袁晓之事,与裴尚书结下了恩怨,我说的对吗?”
裴志仲面色微僵,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才道:“在下与家兄之间即便有恩怨,也只是就事论事,且倘若当真有深仇大恨,家兄又怎会邀在下回府赴宴?曹尹,在下绝非凶手,还望明鉴。”
曹凛风一声冷笑:“又或许仇怨是你单方面的,裴尚书本想借回府设宴,同你道歉,而你却杀了他……”
“你……”裴志仲哑口。
见二人剑拔弩张,霍岩昭打圆场道:“曹尹莫急,此案还待进一步查证。”
他看向裴志仲:“裴二爷息怒,此番问话不过是为取证,眼下所有推论均未得到实证。不过,在案情水落石出前,还望裴二爷能暂且留在这宅院内,莫要随意走动。”
裴志仲轻轻应声,看了一眼袁晓,颔首同意。
之后,曹凛风带着几人出了院落,徐管事提着灯在前引路,一行人穿过庭院,步入一道蜿蜒的长廊。
谢婉鸢问徐管事:“裴二爷是不是有心事?这般寒冷天气,竟能独自一人在池塘边坐上半个时辰?”
徐管事闻言,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