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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肠衣

作者:迎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宋持舲。


    这是个她写都不会写的名字,只听着就能觉出贵气来。


    宋持舲和阿郎……


    这两个不沾边的名字被贵公子一句走失的弟弟串成了一个人。而冰块公子这双肖似阿郎的眼眸,像是官老爷手里的戳子,啪一下给盖了戳。


    连半句怀疑都不必有,田岁禾接受了这个事实。


    等了这么多年,阿郎家里人果然找来了,可他人却不在了。田岁禾心里更为难过,她黯然垂下眼帘,哀伤道:“可是你来晚了……”


    是,来晚了。


    宋持砚眉间沉郁,早在母亲命他来之前就做好了找错人的准备,这些年他也早已落空过无数次。


    但断然没料到会是如此。


    只晚了七日。


    宋持砚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沉稳身形微晃,眉宇紧攒着。


    田岁禾正好看到他竭力隐忍的模样,他们乡下人都大喇喇的,难过就大哭,高兴就大笑。


    亲弟弟不在了,他应当也不会好受,但他这也有点太镇定了。


    摸不准这位贵人对阿郎到底是什么态度,对她又是什么态度,田岁禾只好压下汹涌的难过。


    宋持砚也收起心绪,同村姑道了声:“冒犯”。人虽已不在,至少要带回些遗物,以安母亲丧子之痛。


    田岁禾怯生生地看着他如入无人之地提步进了屋。


    按照山里习俗,人的衣裳和常用的物什里都附着魂魄,头七前就要烧干净,免得死了魂魄拼不完整,投胎的时候就只能托生成傻子。


    田岁禾再舍不得阿郎也狠心把他的衣物都烧了,是以这破屋里虽处处都是她和阿郎一起生活的痕迹,但东西却没留下多少。


    宋持砚一眼扫过去。


    内间床头有三对人偶,分别是一对少年少女的孩童时期、少年时期,及穿着喜服的样子。


    看雕刻的手法,显然少年和少女的人偶是不同的人所雕,雕刻少年人偶的人雕工出神入化,体态虽憨态可掬,但五官灵动仿若真人。而少女的人偶虽不如少年的栩栩如生,但也一眼能看出是谁。


    如此对比之下,想必少年的木雕已接近真人的模样。


    宋持砚忽地大步上前。


    田岁禾壮着胆跟上,怯怯解释:“是我和阿郎给对方雕的,你,您可以看看,挺像阿郎的。”


    那日阿郎下山,正是为了卖木雕给她换身新衣裳。


    田岁禾又想哭了。


    宋持砚望着身穿喜服的少年人偶,手指不自觉抬起,想要去触碰,有停在半空。


    身侧的小村姑小心翼翼,哽咽地提醒:“它碰不坏的,但你得小心一点,不能弄坏了它。”


    紧张的语气活似他是要拆散她和亡夫的恶人。


    “好,我会小心。”


    宋持砚尽量让自己温和些,但他平日处事习惯雷厉风行,即便这样也显得强势冷淡。


    未免再吓坏她,他暂且按下要说的话,扯了两句按他素日习惯绝对不会说的废话以便和缓气氛。


    “你们夫妻甚笃?”


    田岁禾眨着朦胧泪眼,琢磨了好一会,杏眸中竟是泛起令宋持砚都无法理解的恼意。


    她咬着嘴唇,窝囊地小声辩解:“我们都是老实人,从不赌!”


    “……”


    宋持砚沉痛心绪被她冲散了须臾,目光无意间落到窗前晒着的东西上,他得到了答案。


    窗前绳上绑着几个薄薄的肠衣,宋持砚虽不近女色,但他曾在衙门和大理寺任职,多少知道些。


    他以从前在大理寺断案的习惯审视这几片肠衣。


    肠衣足有一寸宽,约莫五六寸长,可见用者体格健硕。


    成色颇新但也很皱,显然近期用过,且用得频繁。


    凡事必有疏漏,连避子药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肠衣亦不能,这便涉及了子嗣及后续事宜。


    宋持砚对着几张肠衣所有所思,清俊眉下落了沉影,乍看之下城府深深,神秘难测。


    他虽在看肠衣,但田岁禾却觉得像是在窥探她的秘密,她的脸和耳根一下热起来,手忙脚乱地上前要收起那些肠衣。又见宋持砚目光里似乎带着怀疑,田岁禾想起阿郎死后总在附近晃荡、到处乱说话恶棍。


    她很合理地想歪了。


    阿郎大哥可能要误会她男人头七没过就跟人鬼混,田岁禾忙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


    “都是、是我跟阿郎之前用的,一直忘了收……”


    这种事说出口臊得慌。


    她和阿郎成亲时,张婶子看他们两个人一团孩子气,就给了他们几个肠衣,还拉着她教了好半天。但她和阿郎一直都互相“姐姐”“弟弟”地叫,成亲也是因为想继续成为家人,而不是为了做那种事。


    阿郎倒是想要试,可她迈不过那道坎,就这样拖了几个月。


    第一回就是在阿郎走那天早上,也就只试了一回。


    阿郎大哥蹙起眉,似乎还是怀疑,田岁禾忍着莫大羞臊,添上了更详细的证词:“出事那天早上用的!用完阿郎就出了门,我把东西洗了之后晾在这里,晚上老孙头来家里说阿郎出事了,我就压根顾不上别的。”


    丧夫之痛加上担心被误会,她声音颤颤,有着哭腔。


    宋家簪缨世家,重礼教风雅,宋持砚又是长子,受圣贤之训,沉稳守礼、洁身自好。


    虽知周公之礼乃人之常情,但高门中人皆重风仪,即便私下行径孟浪的,也绝不会似乡野之人如此毫不遮掩地当众谈论床笫之事。


    宋持砚眉头更深。


    田岁禾看着他越发冷凝的眉,以为他还是不信。


    可在山里男人还没过七七就跟人鬼混可是要沉塘的!即便心里羞耻,但为了清白,田岁禾红着脸说出更大胆的话:“那真的是阿郎用过的!你要是实在不信……你可以把阿郎从地里刨出来,比一比大小。”


    “……”


    宋持砚额角青筋乍地一跳。


    他近乎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的村妇,她至多十八岁,眉眼干净懵懂,甚至还有着新妇的青涩。


    目光亦怯生生,举止拘谨,可言辞却无比大胆。


    宋持砚头疼,修长手指捏着发胀的眉心:“不必多说,我信。”


    “哦。”


    田岁禾老实闭嘴。


    方才是被沉塘的危险压过了羞赧她才没那么臊,这会他信她了,她心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羞臊。


    田岁禾慌张地要收起肠衣,这是她和阿郎关上窗、钻到帐里才敢用的肠衣,竟被阿郎的亲哥哥看到了,她方才还详细地絮叨了!


    这跟他们当着他哥哥的面做那种事有什么区别啊……


    田岁禾臊得快哭了。


    哎,这绳子怎么还死活都解不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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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个人了。


    背后好似有一道目光在审视她的手,田岁禾心和手都乱起来,急得用了蛮力一把扯断了绳子。


    绳子断开,肠衣掉了下来,被窗外的风吹得飘起。


    直飘到那贵公子的脸上。


    田岁禾两眼发黑。


    这种东西怎能落在别人身上!尤其他清冷的眉和肠衣也格格不入。她脑子更乱了,急急去追那片肠衣,他也伸出手欲拂开那片东西。


    他们同时捉住那曾到过她和阿郎身体深处的薄片。


    确切说,是田岁禾先捉住了薄衣一端,宋持砚握住另一端,他的手掌还不慎裹住了她的手。他乍看是斯文的读书人,却比阿郎高不少,手掌也比阿郎大些,轻易将她手裹住。


    他还比她和阿郎年岁大,几岁的阅历和地位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在这样的人面前,田岁禾总觉得会轻易被看透、看扁。这感觉很不好,她又成了一只鹌鹑。


    宋持砚眉心又紧了紧。


    但他平静如常,甚至什么话也没说,迅速撤了手。


    田岁禾飞快地收起那片肠衣,她竭力学着他冷静的模样,手指却僵硬得好像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东西,忍不住不住地在衣摆上擦了擦。


    宋持砚淡淡地收回视线。


    *


    因这个小意外,直到后半晌坐上去镇上的马车,田岁禾耳朵都还是红的,手还下意识擦一擦。


    他们要出山去见阿郎的亲娘。


    田岁禾从前去镇上碰到过一些贵人,都没有什么太愉快的经历,她本不大想去,那白衣裳的公子也没有勉强她,但他就算不说话,周身也流露着官老爷的气度。她这种老实小百姓也受不住,不由心地应下来。


    再说了,那是阿郎的亲娘。


    田岁禾闷闷垂下头。


    这一带都是零散的村子和城镇,他们要去的是歙县,得走上好几日,入了夜队伍在驿馆歇息。


    驿馆上等房的床软得不像话,田岁禾心里更难受了。


    阿翁走后,她和他阿郎有好一阵吃不饱饭,他们上山摘野果吃,十二岁的阿郎安慰她:“阿姐,我总觉得我是富人家的孩子,但我记不清家在哪,你等一等,等过几年攒够路费,我们一块找去,到时就过上好日子啦,榻上要铺三层褥子!每天用新镰刀砍柴,还要在镰刀上镶上银子做的把手!”


    没想到阿郎真成了富人家的孩子,却在家人找来的头几天没了。因为阿郎的关系,她睡上了舒服的床榻,他却埋在了冰冷的土里。


    “阿郎……”


    田岁禾想着亡夫入睡,朦胧时耳畔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阿郎乖,别闹我了……”


    她伸手摸过去,却摸到了冰凉凉,滑溜溜的东西。


    田岁禾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熟悉的手感让她不用点灯也知道是什么。虽生在乡野,可这是她最怕的东西,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竟以比那东西更快的速度尖叫着弹开。


    “阿郎救我!”


    惊叫声引来旁人,门砰地被踹开,廊下灯笼的光照进来。


    “蛇!阿郎!家里有蛇!”


    田岁禾一下跳到来人怀里,这动作她做过千万遍,摸着黑也无比熟练,手脚并用盘得不留缝隙


    被她抱住的人定住。


    清淡好闻但闻着很贵的冷香让田岁禾睡意散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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