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别动!”
陆云的声音,依旧沉稳得可怕。
他眼睛甚至都没离开控制台,只是冷静地问道:“水泵的电流和电压正常吗?”
“正常!没有任何波动!”
“管路压力呢?”
“也……也正常!”
“那就是流量计本身的问题。”陆云在零点一秒内就做出了判断。
他头也不回地伸出手:“孙师傅,榔头!”
孙建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把手边一把半磅重的小榔头递了过去。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陆云拿着榔头,走到了那台嗡嗡作响的巨大炉体旁。
他侧耳听了听冷却水管里水流的声音,然后,对着流量计的外壳,不轻不重,极其精准地,“当”地敲了一下。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原本不断下降的流量计读数,猛地向上跳动了一下,然后,稳稳地恢复到了正常值。
报警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
钱秉义和他团队的表情,像是集体被施了石化术。
这……这是什么操作?
科学仪器出了故障,不应该是检查电路,分析数据,排除故障吗?
直接上榔头敲一下就好了?
这是维修,还是做法?
“老毛子的涡轮流量计,通病。”
陆云把榔头扔回给依旧处在呆滞状态的孙建,走回控制台,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里面的小叶轮,有时候会被水垢卡住,敲一下,让它震开就行。基本操作,勿要惊慌。”
“基本操作……”高士伟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几十年的科研经验,在这一榔头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王敬业已经激动得快要昏厥过去,
他感觉自己的笔杆子已经跟不上陆顾问创造奇迹的速度了。
《一榔头平定天下!论物理学在解决玄学问题中的重要应用!》
他觉得这个标题,充满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深刻哲理。
这个小插曲过后,再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炉内温度,稳定在了1650摄氏度。
高纯度石墨坩埚里的合金原料,已经熔化成了一锅金色的、粘稠的液体。
“启动定向凝固程序!”
陆云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
只见炉体下方,一个精密的升降装置,将装有熔融金属的模具,从高温区,缓缓地向低温区移动。
这,就是“定向凝固”最核心的步骤。
通过精确控制温度梯度和下降速度,让金属液体,从底部开始,按照预设的晶体取向,
像种庄稼一样,一层一层地,长成一整个完整的单晶体。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
当程序结束的绿灯亮起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战役。
“开炉!”
随着陆云的命令,炉门被缓缓打开。
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一个机械臂,小心翼翼地从炉内取出了那个还泛着暗红色光芒的模具,放入了冷却箱。
又过了半个小时,当模具的温度降到安全范围后,
孙建用工具撬开了模具。
“哗啦——”
在一阵细碎的响声中,包裹在外层的陶瓷壳应声碎裂。
一抹灿烂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金色,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那是一片静静躺在模具底座上的,造型复杂而优美的涡轮叶片。
它通体光滑如镜,在车间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它的表面,没有任何气孔、裂纹或者瑕疵,完美得像一件由上帝亲手打磨的艺术品。
甚至不需要用任何仪器,光是用肉眼,就能看出它和之前高士伟带来的那些废品,有着天壤之别。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一个海军的年轻工程师,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声音哽咽地喊了出来。
高士伟颤抖着手,戴上白手套,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小心翼翼地将那片还带着余温的叶片,捧了起啦。
他把它举到眼前,对着灯光,仔细地端详着。
他看到,在叶片光滑的表面下,仿佛能看到一种奇特的、如同木材纹理一般的细密纹路。
他知道,那不是纹路,那是一个个完美的、排列整齐的金属晶胞。
这,就是传说中的,单晶!
钱秉义和他团队的人,也全都围了上来。
他们看着那片叶片,眼神里写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
理论,终究变成了现实。
那个被他们嗤之以鼻的“土灶”,真的炼出了“神仙”!
陆云从高士伟手中,接过了那片叶片。
他走到依旧处在巨大震惊中,无法自拔的钱秉义面前,
将那片凝聚了无数人心血和智慧的叶片,递了过去。
“钱教授,”陆云的语气,平静无波,
“现在,你可以再用你的理论,分析分析这个了。”
“让它也替我,说句人话。”
钱秉义伸出手,动作却有些僵硬。
入手的感觉,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它并不沉重,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带着韧性的轻盈感。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德国蔡司公司出品的高倍放大镜,凑到了眼前。
在放大镜下,叶片表面的微观世界,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没有砂眼,没有气孔,甚至连最细微的加工痕迹都看不到。
整个叶片,浑然一体,仿佛是天然生成的一般。
他甚至能看到,在叶片表面的金属晶格,呈现出一种近乎于绝对规则的、如同阅兵方阵般的整齐排列。
“这……这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像是在梦呓,
“这种级别的表面光洁度和晶体完整度,就算是罗罗公司的斯贝发动机核心叶片,也做不到……
他们用的是最先进的液态金属冷却定向凝固技术,
你们……你们怎么可能……”
他想说“你们用一口铁锅怎么可能做到”,但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
这片小小的叶片,像一个响亮无比的耳光,
狠狠地抽在了他那张写满了“科学”与“权威”的脸上,
也抽在了他信奉了一辈子的“造不如买”的理论上。
“钱教授,光看可不行。”陆云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真金不怕火炼,好东西,得试试才知道。”
他转头对孙建说:“孙师傅,把咱们的宝贝拿出来,给钱教授和各位专家,表演个节目。”
“好嘞!”孙建应了一声,脸上洋溢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兴奋。
他和一个老师傅,抬过来一个半米见方的,用厚重钢板焊死的铁箱子。
箱子的正面,有一个小小的窗口,窗口上装着防弹玻璃。
“这是我们自己做的简易冲击试验机。”陆云解释道,
“原理很简单,就是用高压空气,将一颗标准钢珠,以超音速发射出去,来测试材料的抗冲击性能。”
他从钱秉义手中,拿回了那片单晶叶片,将其固定在试验机的卡槽里。
然后,他又从旁边的一个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德国产的,双立人牌剃须刀片。
在八十年代,这玩意儿是绝对的奢侈品,以其锋利和坚韧而闻名,是顶级工业钢材的代表。
陆云将那片薄薄的剃须刀片,也固定在了单晶叶片的旁边,作为对比。
“准备好了吗?”陆云回头,看了一眼钱秉义。
钱秉义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试验箱。
“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