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每说一句,钱秉义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他身后的助理们,已经从最初的愤怒,变成了满脸的呆滞和茫然。
陆云说的每一个词,他们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
却构成了一个他们闻所未闻、甚至想都未曾想过的,全新的技术体系。
这哪里是“土法炼钢”?
这分明是一套比他们所掌握的理论,领先了至少一个时代的,降维打击!
“你……你这些……都是从哪儿来的?”
钱秉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引以为傲的学识,他坚信不疑的科学体系,在陆云面前,被撕得粉碎。
“自己想的。”陆云回答得云淡风轻,却比任何解释都更具杀伤力。
高士伟和他的团队,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们之前只知道陆顾问牛,但从不知道,他牛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高士伟看着陆云的背影,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座巍峨的技术高峰,高到让他只能仰望。
角落里,王敬业的笔,在笔记本上已经快要写出了火星子。
他的脑子里,各种惊悚的标题疯狂刷屏。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红星厂顾问一席话,中科院泰斗怀疑人生!》
《震惊!德国计算机不敌中国土专家,国之重器竟藏于食堂铁锅之侧!》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新闻写作的巅峰,就要在今天诞生了。
秦冷月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在黑板前侃侃而谈的男人,她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
她忽然觉得,当初在那个破败车间门口,赵梅对陆云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句话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正确的废话。
一个在尘埃里,一个在云端之上。
“纸上谈兵,终究是虚的。”钱秉义沉默了许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他无法从理论上反驳陆云,但他作为学界泰斗的最后一点尊严,让他不愿就此认输。
“你说得天花乱坠,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本事,你把它造出来!”
“正有此意。”陆云扔掉手里的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
“钱教授,各位专家,远来是客。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请各位移步我们的‘土灶’,
亲眼看一看,我们这口用食堂铁锅做的炉子,到底能不能炼出你们所谓的‘神仙’。”
此言一出,整个红星厂攻关小组的人,胸中都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豪情。
憋了这么多天的气,受了这么多委屈,终于到了真刀真枪见分晓的时候了!
干他娘的!
钱秉义被陆云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如果拒绝,那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胆怯和失败。
“好!”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奇迹’,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秦冷月走到陆云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了一句:“有把握吗?”
她的声音里,没有怀疑,只有一丝淡淡的关切。
陆云看着她,忽然笑了。
“放心。”他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别说一个钱秉义,今天就算是上帝来了,也得乖乖地坐在旁边,看我们炼完。”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风情,却让陆云心头一荡。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用她那清冷依旧,却莫名带上了几分昂扬的语调,
对着所有人宣布:“全体都有,目标,研发中心,准备开炉!”
红星厂新建的研发中心车间,与其说是个实验室,不如说是个工业时代的怪诞艺术展。
车间正中央,那台被王敬业命名为“红星一号——铁锅之心”的真空感应熔炼定向凝固炉,正静静地矗立着。
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缝合怪”的气质,
苏联产的陈旧真空阀门,旁边接着德国进口的精密分子泵;
国产的笨重变压器,连接着不知道从哪个报废设备上拆下来的控制仪表。
而最显眼的,莫过于炉体顶部那个用不锈钢浇筑的巨大封头,
那圆润丝滑的弧度,依稀还能看出食堂那口功勋炒菜铁锅的风采。
钱秉义和他的团队站在安全线外,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胡闹!简直是胡闹!”钱秉义身边的一个研究员,压低了声音,对着他老板吐槽,
“老师,这根本就不是科学,这是在搞封建迷信!
用这种废铜烂铁拼凑出来的东西,别说炼出单晶叶片,我怕它通上电就会直接爆炸!”
钱秉义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台怪模怪样的炉子。
他的心里,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
但陆云之前在会议室里那番理论,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有一种荒谬的预感,今天,自己可能会亲眼见证一个完全无法用现有科学理论解释的“神迹”,
或者是一场惊天动地的“事故”。
“各单位注意,准备启动!”陆云的声音,通过车间的广播系统,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角落。
他没有穿白大褂,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
正站在那个简陋的控制台前,神情专注得像一个即将指挥一场交响乐的指挥家。
高士伟亲自担任副手,戴着老花镜,紧张地盯着真空计的读数。
孙建和几个老师傅,则负责检查各个阀门和线路。
那群海军来的年轻工程师,也早已没了之前的傲气,一个个像小学生一样,屏息凝神,等待着陆顾问的指令。
“分子泵启动,开始抽真空!”
随着陆云一声令下,从刘老龟那里“骗”来的德国分子泵,发出了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嗡鸣。
控制台上的真空计指针,开始缓慢而稳定地向下移动。
10的负1次方帕……
10的负2次方帕……
10的负3次方帕……
“真空度正常!”高士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光是这个真空度,就已经超过了他们院里那台苏联宝贝疙瘩的极限性能。
钱秉义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感应线圈通电,功率百分之三十,开始预热!”
“嗡——”
一阵高频电流的蜂鸣声响起,炉体内部,那圈用钼镧合金丝缠绕的加热线圈,瞬间由暗变红,再由红转为刺眼的亮白色。
炉内的温度显示仪上,数字开始疯狂地向上跳动。
500℃……800℃……1200℃……
“温度上升速率正常!”孙建在一旁大声报告,他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一半是热的,一半是紧张的。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嘀嘀嘀——”
控制台上一个毫不起眼的报警器,突然发出了急促的尖叫。
“不好!陆顾问!”一个负责监控冷却系统的海军工程师脸色煞白,
“感应线圈的冷却水流量计读数突然下降了百分之二十!
再这样下去,线圈会因为过热而烧毁的!”
钱秉义的嘴角,刚刚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冷笑。他身后的助理更是幸灾乐祸地低语:
“我就说吧,要出事了。这种土造的玩意儿,怎么可能稳定运行。”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高士伟急得满头大汗,下意识地就要去拉断电的总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