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体面
她拒见宾客，不闻外事，只在夜深时坐在廊下，看那池边月影。
春桃远远看着她，心下不安。
“公主，这天晚露重，别在外头待久了。”
凤栖鸾只是淡淡的应了声：“无妨，风凉些，反而清醒。”
她语调极平，像是说给夜色听。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通报声。
“王爷驾到！”
凤栖鸾指尖一顿，微微抬眸。
那声王爷，在寂静中显的格外清晰，像被风卷着穿过檐角，带着一点凉意。
春桃慌忙起身行礼，压低声音道：“公主，王爷是亲自来的。”
凤栖鸾神色未变，只缓缓起身。
“让他进来吧。”
她语气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片刻后，澹台湛踏入殿内。
他仍是一袭深墨朝袍，衣襟未解，似是方才从书房而来。烛火映在他眉眼间，投下一道长影。
他步伐从容，气势冷贵。
凤栖鸾静静立在榻前，衣色淡白，鬓边簪着一枝素玉。她神情清寂，眉间无喜无怒。
殿中无人敢出声，只余烛焰轻跳的细响。
澹台湛率先开口，语气不疾不徐：“祭祀一事，本王该与你说明。”
凤栖鸾看着他，眼神清淡：“王爷要解释什么？”
澹台湛略一沉吟，目光停在她脸上。
“今日大典所行，本为纠正礼序。你虽为永平公主，却位同亲王，本不该列末席。本王只是不愿外人笑金国无章。”
凤栖鸾微微颔首，神情不动：“如此，本宫该谢王爷。”
她的声音极轻，听不出半点情绪。
澹台湛皱眉，低声道：“你明知我并非为了你一人。”
凤栖鸾抬眸，眸中映着烛光，平静的仿佛一潭古井。
“我明白。”她淡淡答，“王爷一向重规制，怎会为旁事动心。”
这句话落下，空气像是凝了一瞬。
澹台湛喉间微动，语气不自觉的低了几分：“鸾儿。”
凤栖鸾眼底的神色，微滞，却很快垂下睫，冷冷打断他的话：“王爷，宫人多嘴，请自重。”
她语气平淡，却有一种无法忽视的疏离。
澹台湛的指节轻轻收紧，半晌，才沉声道：“你我之间，还需如此？”
凤栖鸾抬眼，微微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王爷与我，不过是主臣之礼。祭典之上，王爷维护皇家体面；而我，受命行礼，各司其职。”
“除此之外，王爷还想要我如何？”
澹台湛眸色一沉。
他从不喜她用这种平静的语气说话，那种礼貌的冷酷的态度比冷言更叫人无力。
“凤栖鸾，”他低声道，“你心里，可曾怨我？”
凤栖鸾抬眸，静静的望向他。
烛光摇曳，她的神情柔淡，却藏着几分不可触的冷意。
“王爷若真想问，”她轻声道，“那我便答，我不怨你。”
澹台湛微微一愣。
而凤栖鸾的声音依旧淡淡：“因为怨恨，也无用。”
她说完，转身走到窗边。月光透过纱帘，落在她身上，银白如霜。
“王爷，你掌天下，处处得体。”
“而我不过一介旧人，无权问，也无力怨。”
澹台湛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胸口仿佛被什么压住，气息一滞。
良久，他低声道：“若我说，那日之举并非有意让你受人议论，而是……”
凤栖鸾回头，唇角带着一抹淡笑：“是为皇家体面？”
“是啊，王爷一向清明大义。你所行之事，皆为规制为体统为天下。”
“只是我与这些无关罢了。”
澹台湛指节微动，掌心生出一丝凉意。
“鸾儿，”他低声唤她的名，声音里罕见的带了几分克制的无奈，“你何必如此与我生隔？”
凤栖鸾神情未改，语气反倒更淡：“隔与不隔，于王爷而言，又有何不同？”
澹台湛沉默片刻，语气渐冷：“你这话，是怨我娶沈月凝？”
凤栖鸾听到那名讳，眼底微颤。
她神情仍旧平静，只淡淡道：“王爷的婚娶，是朝堂之策，本宫不敢置喙。”
“更何况那年你迎亲之日，我远在楼兰。”
“你该知道的，那些事，从我走的那天起，就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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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了。”
澹台湛的眉心一点点拧紧。
他站在那里，身影被烛光拉的极长，沉默良久，终于压低声音：“无关？你当真信自己与我无关？”
凤栖鸾转过身，目光静静的与他相对。
“王爷，”她的声音柔缓，“有时候，不关，反倒清净。”
“若有牵连，未必是福。”
澹台湛的手指微微一颤，指尖几乎陷进掌心。
他望着她，语气极轻：“你从前不是这样。”
凤栖鸾微微一笑：“从前的我，也不在这宫里。”
话音落地，空气一瞬间冷了下去。
烛火摇晃，仿佛连呼吸都被拉长。
澹台湛忽然向前一步。
他的声音压的极低：“你可知，你在殿上那般冷淡的模样，旁人都看在眼里？若我不替你正名，宗室议我你要我如何容忍？”
凤栖鸾静静的看着他，神情淡淡。
“容忍？王爷今日的容忍，不过是为了他人眼中好看罢了。”
“你要的是体面，不是我。”
澹台湛呼吸一滞，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
“你仍旧这般冷。”
凤栖鸾垂眸，声音极轻：“冷，总比错意好。”
澹台湛抬手，指尖在空中停了半寸，终究没落下。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却似隔着千山万水。
片刻，他忽然笑了一声，那笑极淡，听不出情绪。
“好。”
“本王多言了。”
他说着，转身而去，衣袂掠起一阵冷风，带着他惯有的矜贵与疏离。
凤栖鸾静立原地，看着那扇门缓缓合上，烛影一晃，所有光都被夜色吞没。
良久，她轻声道：“王爷向来明断，是我失言了。”
春桃在门外轻轻探头：“公主，王爷走了吗？”
凤栖鸾淡淡道：“走了。”
春桃犹豫着问：“他方才说什么？”
凤栖鸾沉默片刻，转过身，眼底如冰。
“他说，是为体面。”
她的唇角微微一动，似笑非笑。
“体面啊，原来这世上最值钱的还是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