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民听说分组讨论,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到哪一组,朱恩铸也没叫他,所以他走在最后,刚要离开,却看见钱小雁被包围,张敬民担心她的脚,就在旁边坐了下来,静观事态。
肥头大耳的范京生在人群中不屑地告诉周围的记者。
“跟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聊的?当年,我没到羊拉乡,同样写出了《撒马坝梯田铺向云天》那样的重榜新闻,记者靠的是脑子,不是靠脚。我范京生在南省这么多年,还没有重大新闻能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
看着耍大牌的范京生,钱小雁不想与他计较,这个人仗着自己人脉关系广,背后的机构权威,总是在同行面前表现出一种优越感,以大佬自居。
每次省里组织的采访团集体出行采访,采访车最好的位子都没人敢坐,都是留给范京生。可范京生从不把这种同行的恭敬,当作对他背后单位的尊重,却时常表现出不可一世的傲慢,以及舍我其谁的权威。
钱小雁早就看他不顺眼,只不过不想与他计较。
可范京生却继续挑衅,“好新闻不是跑出来的,是想出来的,新闻必须闪现出思想的光芒。”
钱小雁实在忍不下去了,说道,“是啊,范大记者不愧是京城名记,没有到过羊拉乡,也能写出《撒马坝梯田铺向云天》那样的名篇。不过,我听说,范大记者的‘撒马坝梯田铺向云天’,都是原样照搬钱木和夏语冰的文章。如果说是抄袭,也不算过分。”
范京生愤怒了,在南省的媒体圈子里,没有人敢这样针对范京生,而且是指出抄袭这样的事,抄袭这样的行为,肯定很丢人,而且是被一个女孩子提出来。范京生是何等嚣张的人,就连梁上泉那样的人,对他也是尊重的,他如何能忍下一个小女子对他的攻击。
范京生伸出手,指着钱小雁,小声地说道,“你是不想混了?”
钱小雁笑着,“范大记者那篇抄袭的名篇,严格说来,就是一篇假新闻,作为一个记者,你现场都没有到过,却写出了所谓的名篇,这不好笑吗?范大记者,耍大牌也是要有资格的,现在已经不是浮夸的年代了,你要记住,人们是尊重你背后的牌子,你真以为是自己了不起吗?”
范京生从来没有被这样轻视过,这种轻视比侮辱还要厉害,许多同行看着,没有态度就是最好的态度,他们早就看不惯范京生的傲慢。
范京生指着钱小雁,“你这是诽谤,”
钱小雁答道,“是不是诽谤,我不知道,但你报道的撒马坝梯田现在荒草丛生,你应该去看看的。”
范京生辩白道,“它长荒草,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昨天的报道必须对今天的变化负责吗?”
钱小雁仍然笑着,“任何一种职业,都需要良心与责任。”
范京生更加愤怒了,“你是在教我吗?在南省新闻界,谁有资格教我?你是南省日报的吧,好,我会让钱木好好的教育你。”
钱小雁笑得更灿烂了,“钱木吗?我就是他教育长大的。”
范京生瞬间明白了,“钱木是你爸?”
“是的,他只能是我爸,”钱小雁答道。
范京生‘哼’了一声,扭着水桶粗的腰,走了。
梁上泉应付着南省电视台的采访,听着范京生和钱小雁的争吵,却装着什么也没听到。他早就看不惯这个范京生了,整天与省里的一些人混在一起,有着记者的身份,却不像一个记者的模样。
范京生却随时做出无冕之王的派头,梁上泉认识范京生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是看不惯他的样子。
范京生还经常传递着一些京城的消息,不像一个大牌记者,倒是一个掮客。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世间总不是完全的黑白对立,没有绝对。就像香格里拉的干部队伍中,也会有严伟民,吴佩德,宋书琴,曾志辉等,这样的人。
所以,新闻队伍中有范京生这样的人,也不奇怪。
梁上泉看见了张敬民,喊道,“小子,你不去参加讨论,你在这里干嘛?”
张敬民答道,“领导,没人叫我,他们都是县委书记,我不知道参加哪一组讨论。”
梁上泉一拍脑袋,“朱恩做没叫你吗?”
“没有。”
“分组名单中,你不是在沧临地区组吗?”
“我不知道,文件只发到县委书记。”
梁上泉这才意识到,张敬民的级别太低,会议组在整个筹备中,忽略了一个乡干部的存在,会议都是按往年的模式,往年怎么搞的,今年就怎么搞,想想这种思维的定式,也确实可怕。
事实已经如此了,怎么办呢?
梁上泉说道,“这样吧,你就跟我一个组,跟着我,我到那里,你就到那里。”
张敬民犹豫了,在羊拉乡叫梁上泉老头的时候,他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梁上泉是一个皮货商,从梁上泉离开羊拉乡那天起,他已经知道了梁上泉的真实身份,他一个乡干部,有什么资格和梁上泉在一起呢?
梁上泉看出了张敬民的心思,对张敬民说,“位子不一样,可我们为群众着想的想法是一致的,你担心什么呢?你在羊拉乡不是什么都敢吗?怎么开个会,就变得缩头缩尾?”
地位的悬殊,张敬民还是感到自卑。
梁上泉又说道,“你有什么可自卑呢?不就是县委书记吗?你比他们做得好,你有什么不敢面对呢?走吧,跟我到各组看看。”
张敬民只得跟着梁上泉走。
每到一个组,梁上泉就向县委书记们隆重介绍张敬民,“这位就是让羊拉乡实现粮食翻番的副乡长张敬民。粮食翻番的时候,他只是农技站站长,村长,副乡长的位子还是组织上强行安排的。大家都看见了,他没有三头六臂,只不过心中始终装着群众的利益,想尽了办法,让羊拉乡不再吃回销粮。……”
一个组一个组地走过来,张敬民羞愧了,“领导,不要说了,好吗?我只不过做了那么一点点的小事,可反复地说这点事,我很惭愧,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不值得这样宣扬。”
他们走在花城宾馆的走廊里,梁上泉说道,“小子,我纠正一下你的错误,这事可不小,在我看来就是惊天动地。你在羊拉乡的做法,直接推动了省里狠抓粮食的决心。粮食抓上去,要解决山区多少群众的困难?你说这还是小事吗?羊拉乡的力量,就是榜样的力量。”
“可是,领导,你们越说,我越心虚。真的,在我看来,就那么一点点的事。”
梁上泉的脸色变得十分的严肃,“张敬民同志,没有羊拉乡的突破,就没有香格里拉经验,没有香格里拉经验,也就没有各地区,以及全省的全员责任制。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就是一个盗火者,因为你取回的火种,才有现在的燎原之势,你是真正的乡村英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