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恩铸坚持说,“等开春再去不迟。”
江炎站了起来,“这就不是你管的事了,下刀子也得去。”
“好吧,好吧,先休息吧,”朱恩铸说着,头脑里飞快地想着如何阻止江炎。
张敬民是飘到家的,就如天空的飘雪,仿佛要整个天空才够走。
张敬民对抱住他的人说,“你不要纠缠我,行吗?我根本就没醉。我要去找省上来的钱记者。”
张文银将钱小雁扶回县委招待所的宿舍后,就离开了。
钱小雁感觉这次随梁上泉到羊拉乡,到现在的三干会,素材实在太多了,因为素材太多,相反不知道如何下笔了,坐在桌子旁思考,在桌子上的稿子上写下了一相标题,“香格里拉现象”,她觉得应该从精神层面去把握,……
咚,咚,咚咚,钱小雁听见了敲门声,喊道,“门,没锁,请进。”说着,拄着拐杖走向门,张敬民进门就飘向钱小雁,钱小雁因为脚伤无法躲闪,眼睁睁看着张敬民扑在自己身上,躲无可躲,可又不敢叫。
张敬民抱着钱小雁,一起摔在地上,钱小雁哭笑不得,因为脚伤呻吟起来,张敬民吓得急忙将钱小雁抱到床上,“是谁在背后推我,真该死!”
钱小雁小声地责怪,“不能喝,偏要逞强,就不会少喝一点。”
“我已经喝得特别少了,像我的酒量,可以喝三江。”
钱小雁觉得眼前这个人越来越看不透了,一阵瞎扯,把红旗渠的钱也拼到手了,到底他是真醉还是装醉,根本就分不清。一个酒醉的人,思维咋会那样清楚呢?可清醒吧,一个清醒的人咋会行走如雪飘。
钱小雁催促道,“回城一次不容易,赶紧回家吧。”
“好的,香格里拉最尊贵的客人,我没事,就是来跟从你说一句晚安。目的达到,我得走了。”
也不等钱小雁回话,就飘出了门。
什么歌在他的嘴里都可以变成跑调的山歌,边走边唱:
大海航行么靠舵手,
万物生长么靠太阳,
……
没有人在意,在这个开口成歌的多民族地区,走廊上飘着的人不止张敬民,喝酒唱歌就是他们日常的生活方式。
这一飘移就走到了县委大院,刚好碰到江炎和郑光宗,不由分说就搂住了江炎,“面熟得很嘛,老头。风雪夜归人,走走如何?
江炎看清了是张敬民这个奇葩,随即答应,“走吧。”
郑光宗和朱恩铸只得尾随其后。
张敬民没大没小地喊道,“老头,你是外乡人吧?我跟你讲讲我们香格里拉的传奇。像我们这种小地方,不会记住一个人干了什么,只会因为存在的事想起一个人。就说这个招待所吧,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白宫。当时那个县委书记叫江炎,他说‘老子们喝酒吃饭的地方就叫白宫。’”
风雪虽大,江炎却因群众记住他而感到温暖。
“你看,我们的香格里拉广场,还有一个名字,叫‘莫斯不斯’广场。因为江炎对当年的外国专家撤走心生恨意,就说那啥广场有啥稀罕,老子们香格里拉也可以干一个。还有更绝的是,那些专家走了之后,经过香格里拉的铁路停了下来。这个江炎一气之下,带领香格里拉万千群众,在只有几个石碾子的情况下,用手刨出了香格里拉通往省城的路。”
“你知道香格里拉人私下叫这条路叫什么吗?”
江炎摇头。
“私下里群众都把这条路叫江炎路。香格里拉的人,总是因为一件事去想一个人。”
江炎感到自己的腿变得沉重起来,那些远去的责任重新回到了他的肩上,分不清是雪打湿了他的眼睛,还是他的泪打湿了雪。
“但群众对江炎也有不高兴的事。就是万亩梯田。香格里拉的梯田,是香格里拉人的大地杰作和诗行,这是香格里拉延续了1300多年的工程,从唐朝就开始干了,宏大到十七万亩,引江水灌溉。没有水的时候,人们就去江里背水。羊拉乡的万亩梯田加上其它乡的梯田,让香格里拉的梯田总数突破了二十万亩。可这万亩梯田成了江炎的败笔。人们把这不长米的田,叫江炎田。我就是因为这个叫江炎的人,才回到了香格里拉。”
江炎听到此处,痛苦地蹲在了地上,流出的泪和雪一样冷,痛心。
郑光宗上前扶住江炎,朱恩铸拉过张敬民,“走,我送你回家。”
张敬民用力将朱恩铸推开,“你谁啊?我回家的路还让别人送,那是天大的笑话。”
张敬民走着,走进了风雪中,“你们这些外乡人啊……要走进香格里拉的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要像水,滋润那些干枯的土地,……”
张敬民从街道的左边飘到右边,又从右边飘到左边,总之算是飘到家了,开门的是雅尼,张敬民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咋会在我家?”
雅尼故意逗他,“大哥认错门了吧,你家是这里吗?”
“是啊,我走了好多年,闭着眼睛也不会错啊。”
“大哥可能酒醉了,你找那条街?”
“下排街。”
“那你肯定找错了,这里是上排街。”
“上排街?香格里拉什么时候有条上排街,我咋不知道呢?”
“这不重要,你要找的是下排街嘛,你出这个巷子,过两个路口,左拐再右拐,就是下排街了。需要我为你带路吗?”
“不用,不用,我,我,我能找到。你是哪家的姑娘,咋这么面熟,可我就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呢?”
张敬民转身就要飘走,雅尼上前一把将他抱住,张敬民惊慌地问道,“姑娘,你这是劫财还是劫色?我财色双无,只有一颗红心……”
张敬民突然转身,以手作枪,抵着雅尼的腰,“谁派你来的?接头暗号是什么?”说着将另一只手举了起来,宣誓般说道,“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
雅尼无意识地举起了手,埋怨地问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我们认识吗?我什么时候喝酒了。当然,若是真喝的话,三条江也不够我喝。但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我没有喝。我是在执行一个叫‘丰收’的秘密计划。”
雅尼无招了,“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这是秘密。”
雅尼想狠狠地扇他两个耳光,举起了手,可又打不下去。
雅尼连拖带抱地将张敬民拉扯到屋里,张敬民靠在火塘边深沉地睡着了,雅尼守着,只要听不见鼾声,就会紧张地伸手摸他的额头,直到听见鼾声,才又放下紧张,不满地看着张敬民,“这是把一辈子的酒都喝了吗?早晚喝成宋书琴那样。”
张敬民的这个醉态,雅尼不敢睡。只有靠在他的旁边守着,小声地哼起了小调,“妹儿要过河,是那个来推我嘛?”
张敬民居然在深睡中答道,“是我来推你嘛。”这种事情都会发生,雅尼无声地笑着,身体都颤抖起来。
朱恩铸看着消失在风雪中的张敬民,自语,“越醉越清醒,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朱恩铸转身和郑光宗一起扶着江炎,“领导,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