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习还在驱赶着军营内外游离的流魄,殷颜和玄修已经慢慢从浅湖那头走回来了。
他们的情绪看着都不太好,尤其是殷颜。
她像抢不到美味骨头的沮丧小狗,不仅脑袋耷拉着,耳朵也耷拉着。
“可找到那妖物的踪迹了?”白习想听故事的耳朵已经准备好。
殷颜声音闷闷的,“找到了。”
玄修冲着他做了个噤声口型,白习默默点头不再询问。
等殷颜走上前时,白习才溜到玄修身边,玄修给他大致讲了一下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这只鬼也瞬间变得跟殷颜一样,神情沮丧。
“太可怜了,太感人了。”他边感叹还边吸鼻子。
听故事的间隙分散了白习的注意力,他的傀儡术得不到续展,束缚力降低了些,部分流魄冲破了丝线的钳制,又开始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正是有火气没地发呢,白习摩肩擦踵,又准备开新一轮的战斗。
怎料流魄刚走到殷颜身边,便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他们甚至规整地站成了两列,像迎宾一样目送殷颜走入军营。
玄修察觉不对,立即让白习收手。
殷颜走了几步发现没有人跟上来,她回头喊道:“你俩不走吗?”
玄修指了指她的身侧,“你看看这流魄,都长什么样子。”
流魄均附身于残甲兵将上,可殷颜路过后,仿佛有了变化,但这变化神鬼之身无法看到。
殷颜侧身,仔细观察流魄的异样。
“他们的身上都挂着腰牌!程……十一营!全都是程十一营的!”殷颜激动地大喊。
玄修冷笑,“程十一营,是程将军从幽州带的亲卫骑兵,大捷那日,十一营存活下来的只有厉副将一人。”
白习会意,立即召唤通幽傀儡,“可是要抓鬼?”
殷颜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气冲冲地往外走:“跟我回去抓鬼!我要手刃那只恶鬼,为程将军报仇!”
想起程将军的誓死卫国,想起凫傒鸟的消亡,想起严将军的落泪,这桩桩件件她一个都忍不了!
玄修上前阻拦,“殷姑娘且慢。凫傒鸟布流魄在此,就是怕有心之人会找到程将军的魂魄,我们必须先把程将军的魂魄带回去。”
“可是我们已经找到凶手了,而且他还在西阴城内,万一他对严将军……”殷颜更担心严将军心软,听信厉副将谗言。
“白习放置了通灵傀儡于程府内,严将军不会有事。”
他温柔地劝解道:“报仇固然重要,可我们此行,为的是带程将军回家。”
回家,带程将军回家。
殷颜压制心里的怒气,默念着回家二字。
“我们……我们要带程将军回家。”殷颜望向军营,似是感受到她的执念,流魄们齐齐转头身看着她,左手的长枪也渐渐浮现。
他们似是要引领某个方向,长枪出现后便冲着一处营帐消散。
玄修和殷颜顺着流魄指引的方向,一路走到了军营的操练台。
随着他们的出现,越来越多的流魄汇聚于操练台四周,他们手持长枪作攻击状,却在看到玄修和殷颜的那一刻将长枪竖立于身侧。
很快,他们走到了程将军的营帐旁。
丑时未央,只剩几阵疾风,偶尔掠过营帐的布帘。
布帘微掀时,殷颜闻到了淡淡的梨花香味。
“程将军的魂魄就在里面。”
“程将军的魂魄就在里面。”
这是他们第三次异口同声,可这次殷颜不想拔掉他的舌头了。
她庆幸自己有个没有异心的同伴。
她抬起斑驳的布帘,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张粗糙的木床和几张简陋的木桌。
那床上的被褥样式,大约是好几年前幽州时兴的,缝补针线的痕迹比被子上原有的图案都要多。
床前的木桌上,放着唯一与这营帐格格不入的盆栽。
那是一盆开得正盛的梨花。
“凫傒鸟以妖力制住了梨花枯萎,可这是最后一日了。”殷颜摸着梨花的瓣片可惜道。
在程将军的床前,是凫傒鸟留下的护魂阵。
玄修与白习各站一边,欲开拾魂捡魄之阵。
玄修抬起左手,以两指开额间的业火印记,腕带受到感应,微退空间让锁魂链从皮下攀出,沉黑的链条精准直破护魂阵眼。
它如枯骨指节般扭曲,在触及程将军床榻时,环扣处泛出玄黑的幽光,如同地狱下狰狞交错的鬼魅獠牙。
两团灰白的虚影从链环处缓慢抬起,无声地蠕动挣扎着往右游离。
右侧,是白习捡起的三魄正在以同样形态往左挪移。
白习抬起右手,以两指开额间的离水印记,丝线绕指三匝,从护魂阵的右下方穿裂而去,抵达床榻的尾部圈起游离的三魄。
丝线钳制闭合时,血月傀儡现身,白习以一指滴血为墨,在傀儡眼眶处勾画符咒。
傀儡双眼再睁开时,如同两滴凝固的血泊,可窥见魄体离散前最后的影子。
神使鬼差凝力将魂魄相合,程将军丢失的二魂三魄逐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胎光,幽精。”玄修念着所失二魂的名称。
“吞贼,非毒,除秽。”白习念着所失三魄的名称。
锁魂链与傀儡丝应声泛起了红蓝的微光,魂魄所示齐全。
“幽冥拾魂,随使渡灵。”
“幽冥捡魄,随差归息。”
咒语齐念,程将军的魂魄整合逐渐完成。
护魂阵破,锁魂链与傀儡丝同时回到玄修的皮下和白习的袖内,程将军的虚影在月光下显得支离破碎。
殷颜没看错的话,那支离破碎的虚影里有一双充满老茧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怀里的东西。
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那是……那是凫傒鸟那天放到棺木里的梨花簪。”
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了,她不想尝试这种滋味。
殷颜硬生生地给憋回去了。
程将军的虚影很快变成了一缕青烟,附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走出来时,看到的是从营帐一路到军营外,跪得整齐的流魄。
每走一步,身后的流魄便消散一个,从军营到西阴城门,数不清的流魄汇聚两边,他们在跟程将军作最后的告别。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玄修与白习,也被这场面深深震撼。
流魄没有声音,可他们的嘴巴正上下张合着,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程将军,走好。”
他们从寅时墨黑走到卯时渐显,历经流魄拜别消散。
破晓降至,天光乍现,晨雾中西阴城的大门正吱呀开启。
白习的身体也逐渐虚化,只余左半身残肢显现。
他打了个哈欠,用手微挡了下日光,“我要睡觉了,你们送程将军回去吧。不过报仇的话,记得等我啊,我必把那个什么副将杀得花也落水也留的。”
玄修白眼,随即把他塞进灯穗里,这小鬼怎么也开始乱用词语了。
殷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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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赞同他的意见,“白习说得对,就要把他杀得花又落水又流花的。”
玄修忍不了了,“那是落花流水。”
城楼之上,孤寂的身影眺望着远方的大漠。
玄修和殷颜走了多久,严夬就在这里守了多久。
在看到殷颜的那一刻,她多日无光的眼里终于有了点希冀。
那缕青烟在看到严将军的那一刻便贴了上去,它围在严将军身边绕了几圈后,终是以亲昵的姿态抱了上去。
殷颜欲言又止,被玄修的阴阳秩序理论憋回去了。
严将军虽然看不到青烟的存在,可她读懂了殷颜和玄修的神情,他们的视线都望向自己的肩膀处。
“程将军,就在这里是吗?”她哽咽地低头自言自语。
城门处偶有风过,呼啸间严将军的披风微微下移,青烟似是用尽力气,欲将披风往上稳固,可它终归不是实体,无法再触碰严将军身体。
殷颜于心不忍,想以妖法助他一臂之力。
玄修牵住她的手,摇头制止:“阴阳秩序不可违逆。”
可下一秒,他便抬手施法将严将军的披风摔落在地上,又将它捡起,轻轻披在严将军的肩膀上。
她瞪大双眼,“你不是说阴阳秩序不可违逆吗?”
玄修故作无辜状:“我在帮严将军捡起她的披风,没有违逆阴阳秩序。”
不论过程如何,心意至少达到了。
严将军果然以为是程将军的魂魄显灵,替她捡起了这披风。
她紧紧地搂住披风,努力不让自己失态:“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青烟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路跟在她的背后回到程府。
程府内堂,棺木内的人已有微腐迹象,青烟入体后,棺木内的程将军仿佛脱骨换肤,重新变回了死之前的俊朗模样。
黑气环绕片刻后,棺木内还多出了一支梨花簪。
严将军从棺木中捧起那只梨花簪,抚了又抚,要将那上头的灰尘擦拭得一缕不剩。
簪上碎裂的夬字刺痛了她的双眼,她将那发簪狠狠攒在自己心口,终是忍不住崩溃大哭,“夫君……我们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可哪怕情绪再激动,严将军仍是走出了放置棺木的内堂才释放出来。
这一幕,殷颜见过千百遍,不是在话本上看到的。
“若生者在逝者棺前痛哭,逝者会舍不得离开。”殷颜看着严将军在廊道痛哭的样子,百感交集。
那场大战中,国主等来了捷报,百姓等来了援军。
只有严将军,等来了夫君的死讯。
夫君这个称呼一点都不好,特别是在生离死别的时候。
往后待她有夫君时,须得是一生一世永不分离。不然这分别的滋味看着就难受。
生离的话就把那人给杀了,记忆都剥夺。
死别的话就追到幽冥,做鬼也得把灵体拉回来一起睡。
阴阳相隔的话,多送点银子给玄修和白习让他们把人给送上来,看在曾经是盟友的份上他俩应该会给自己开一下后门。
玄修看着殷颜沉思不语,手指却不停地在绞动,一定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他偷偷往灯穗处又滴了一滴血,淡红的光泽微泛了一下。
白习偷偷感觉有东西流到自己脑袋上,不经意一摸,是玄修的心头血。
他偷偷探出脑袋,瞧见殷颜正陷入沉思,而玄修则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有意思,那可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