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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 4 章

作者:一年春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褚良被安排在王府侍从居住的下房。


    房间不大,但比军营的帐篷好上许多。他沉默寡言,却手脚勤快,主动帮同屋的侍从打扫、挑水。


    一日训练结束,同屋的几个年轻侍从吆喝着去澡堂。


    “褚良,走啊!泡个澡解解乏!”有人招呼他。


    褚良动作一僵,连忙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我还有些事,你们先去。” 说完,他低下头,继续擦拭着自己的佩刀。


    “啧,又是这样。来了王府还这么扭捏?” 有人小声嘀咕。


    面对这类议论,褚良习以为常,并不作声,但一块新皂角却忽然被扔在了他的铺位上。


    褚良抬头,发现正是从围场回来那日,给自己让位置的侍卫陈锋。


    他刚要开口,就听对方声音冷淡的道,


    “王府规矩多,热水不是随时有。错过了时辰,就得用冷水。”


    褚良愣了一下,看向那块皂角,又看向陈锋,低声道:“多谢。”


    陈锋没看他,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临出门前,又淡淡道,“你不用帮忙打扫。做好你自己就行。”


    褚良握着那块皂角,看着陈锋离去的背影,心头滋味莫名。


    摄政王府的日子,在无声的规矩中流淌。


    褚良值守于书房二门外,唯有宇文尚换药时得以短暂入内。


    换药成了两人间沉默的仪式。


    宇文尚靠坐椅中,褪下半边衣衫,闭目养神。褚良单膝跪侧,动作轻缓地解布、擦拭、敷药、裹伤。


    起初几日,两人无话。


    后来某日,宇文尚又闭目任褚良摆弄时,忽然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问道。


    “父母何在?”


    “回王爷,卑职是孤儿,由山中猎户养大,前年养父亡故了。”


    褚良手上不停,答得简短。


    宇文尚听后,未做表示,也没再问话。


    下次换药时候,他又忽然发问,


    “可读过书?”


    “识得几个字,会写名姓。军令文书……认得些。” 褚良的声音也显得平板。


    他显然不是个会攀谈的人,很难让摄政王产生继续聊下去的兴趣,可褚良也拿这样的自己没办法,他也知道自己很木讷,不会讨人欢喜。


    以为王爷再也不会找自己问话,没想到,第二日,王爷还是开口问起来,


    “武艺哪里学的?”


    “养父教的射箭、识踪。军中跟教头学了拳脚刀法,自己瞎练。” 依旧无甚修饰。


    认为他性格木讷老实的,显然不止褚良自己,宇文尚亦然,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发现此人像块山里的顽石,不懂花巧,也无甚机心,问啥答啥,虽救了自己,但却不会乘机邀功请赏,这也正是他的难得之处,忠良顺从,正是宇文尚需要的。


    服药日久,宇文尚虽闭着眼,感官却敏锐地捕捉到变化。这日敷上的药糊,触感明显不同——更加细腻柔滑,几乎感觉不到颗粒,药糊带来的沁凉感似乎能更持久地渗透伤处,灼痛被压制得格外妥帖。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褚良正小心托着的青瓷小碗上,碗壁外侧凝结着一层细密冰凉的水珠。


    “药碗沁过井水?”宇文尚声音带着一丝探究。


    褚良手上动作一顿,低声道:“是,王爷。卑职想着沁凉些,镇痛效果能更好。” 没有半分邀功的意思,仿佛他只是做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宇文尚重新闭上眼,没说话。


    前一日,宇文尚骑马时动作过大,狠狠牵动了左臂伤处,剧痛让他瞬间白了脸。


    入夜换药,褚良解开布带,看到伤口边缘因牵扯而微微渗血红肿,眉头不禁皱了一下。他敷药的动作比平时更加轻柔,指尖一点点将药糊抹匀。可依然看到宇文尚换药时候抿紧的唇角,平日里话少的褚良,竟破天荒地开了口,声音带着点干涩的紧张:


    “王爷……卑职小时候跟养父进山,也遇过熊瞎子。那家伙皮糙肉厚,一箭射中眼睛都能又扑上来……我们爬到树上,它就在下面撞,撞得那树直晃……”


    他有些笨拙地描述着。


    正被一阵阵尖锐的抽痛折磨得心烦意乱,额角青筋微跳,听着这磕磕绊绊的“故事”,宇文尚只觉得聒噪。


    他猛地睁开眼,凤眸中带着烦躁,声音冰冷地打断,


    “闭嘴!你叨叨起来没完,孤的伤更疼了!”


    褚良的声音戛然而止,脸瞬间涨得通红,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手上动作却愈发轻缓。


    宇文尚瞥见他这副窘迫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莫名地散了些,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次日清晨,左臂疼痛稍缓,宇文尚踏入后院演武场。


    晨曦微露,薄雾未散,为青石地面镀上一层湿润的光泽。他玄色常服的身影在寂静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孤峭,墨紫色的长发未束,几缕滑落肩头,更衬得侧脸轮廓如冷玉雕琢。他缓步而行,目光扫过空旷的场地,最终落在角落。


    那里,褚良正对着草靶凝神射箭。每一次开弓,肩臂的肌肉线条都绷紧如铁,专注的神情仿佛天地间只剩手中弓与眼中靶。箭矢破空之声短促有力,笃笃地钉入靶心。阳光穿过薄雾,落在他汗湿的额角和专注的眉眼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宇文尚驻足回廊阴影下,静静看了片刻,才缓步走出,他步履无声,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力气倒足。” 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演武场的寂静。


    褚良一惊,猛地循声望去,见是宇文尚,慌忙放下手中旧弓,单膝跪地行礼,“王爷!” 声音带着一丝未褪的紧张。


    宇文尚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转而投向兵器架上那把通体乌沉、泛着冷硬光泽的三石强弓——“飞星”。


    “试试它。” 命令简洁,不容置喙。


    褚良起身,走到兵器架前。那把“飞星”弓比他惯用的沉重太多,入手冰凉。他深吸一口气,沉腰立马,左足前踏,深深踩入地面。左手五指如铁钳般牢牢握住弓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右手三指扣上紧绷如钢弦的弓弦,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瞬间贲张凸起,如同盘绕的虬龙。


    “嗬——!” 一声低沉的吐纳从胸腔迸出。他全身的力量在这一刻凝聚!宽阔的肩背绷紧,手臂的肌肉贲张到极限,额角太阳穴处青筋跳动,细密的汗珠瞬间沁出,沿着紧绷的侧脸线条滑落。那沉重如铁的弓臂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般的“嘎吱”轻响,被一寸寸、极其艰难却无比稳定地拉开了!


    弓开如满月!


    弓弦震颤,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褚良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锁定着无形的目标,仿佛将所有的意志和力量都灌注于这开弓一瞬。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宇文尚负手而立,墨紫色的眼眸映着晨光,深邃难测。


    “行了。” 宇文尚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褚良闻声,如同绷紧的弦骤然放松,缓缓收力。弓弦回弹,发出“嘣”的一声轻响。他气息粗重,手臂因脱力而微微颤抖,额头的汗水更是涔涔而下。他小心地将沉重的“飞星”弓放回架上,动作带着敬畏。


    宇文尚的目光掠过褚良那张靠在墙角的、显得格外粗陋的旧弓,最终落回“飞星”上。


    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褚良耳中,“你那把破弓扔了吧。这把赏给你了。”


    褚良猛地抬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王爷?这……这太贵重了!卑职不敢……”


    巨大的惊喜与惶恐交织,让他声音都有些发颤。


    “赏你的,便收着。”宇文尚打断他,语气平淡却重逾千斤。他微微侧首,墨紫色的发丝拂过冷玉般的下颌,目光在褚良那张写满震惊与无措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好好练,莫要辜负了它。”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玄色衣摆无声地拂过微湿的青石地面,转身离去。


    晨曦的光线勾勒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墨发如瀑,步履从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胄气度和疏离感,仿佛方才那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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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赞许和恩赐,只是晨光中的一道幻影,转眼便融入了王府深沉的寂静之中。


    褚良呆立在原地,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飞星”弓臂那冰冷的触感。他望着宇文尚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手掌,再望向那把静静躺在兵器架上、此刻已属于他的乌沉强弓,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沉甸甸的责任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王爷的注视让他紧张得几乎窒息,而他拼尽全力拉开弓的那一刻,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不就是得到这位如同高山般存在的认可吗?如今,这认可竟以如此贵重的方式降临……他伸出颤抖的手,无比珍重地抚摸着“飞星”冰冷的弓身,指尖感受到那细微的纹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久久无法平息。


    回到侍卫房,褚良无比珍重地将“飞星”挂在了自己铺位旁的墙上。


    这把弓,立刻成了侍卫房中最耀眼的存在,私下的议论自然也不少。此事惊动了侍卫长李莽,他路过门口,目光扫过墙上那把乌沉沉的弓,脸色阴沉,不禁冷哼一声。


    傍晚轮休时,褚良独自在角落,用干净的布巾细细擦拭着弓臂,动作轻柔专注。


    不远处,几个侍卫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啧,王爷的‘飞星’弓啊!真赏他了?”


    “走了什么狗屎运!”


    以为他们还要再冷嘲热讽几句,却听其中一人转而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猥琐,说道,“哎,听说了吗?西大营前天揪出来那个‘哥儿’……”


    “嘘!小声点!”另一人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不是说那事儿不许提了吗?”


    “怕什么!听说那小子被发现了以后,当天晚上就被……” 说话的人做了个下流的手势,声音压得更低,“……轮着弄了半宿,第二天就剩一口气,直接扔乱葬岗喂狗了!啧啧,谁让他混进军营,活该!”


    议论声虽低,却清晰地钻入褚良耳中。他擦拭弓臂的手猛地顿住,禁不住微微发颤,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继续手上的动作,但那份沉重和恐惧却如同巨石压在心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此时,一个身影在他旁边停下,褚良忙收敛心神,招呼道,“陈都统。”


    陈锋抱着手臂,目光扫过那把弓,又落在褚良略微苍白的脸上,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利器招祸,不如藏锋。挂在那儿,是嫌自己命长?”


    说完,也不等褚良反应,径直走开。


    褚良擦拭的手顿住了,看着陈锋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手中沉甸甸的弓,眉头紧锁。


    好巧不巧,翌日,侍卫长李莽巡视王府时,在回廊里拾到一份匿名的“密告”,上面只有潦草一行字:


    “褚良贴身藏有御用之物,形迹可疑。”


    李莽看后,没有声张,待晚间,趁褚良被唤去书房值守、侍卫房内暂时无人的短暂空隙,他悄然潜入了褚良的住处。


    很快,在褚良枕下压着的几件换洗衣物最底层,李莽摸到了一个小巧的东西!


    他眼中精光爆射,一把将其抽出——是一枚明黄色的、绣着精致盘龙纹的锦缎香囊!


    书房内,宇文尚刚换好药,正批阅奏章。


    门外响起李莽熟悉的声音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宇文尚头也未抬。


    李莽进入,单膝跪地,双手高举那个明黄色香囊,语气沉痛而愤慨,


    “王爷!属下奉严查府内之命,在褚良私密之处搜出此物!此乃御用盘龙香囊!褚良私藏禁物,形同亵渎!其心叵测!请王爷明察!”


    宇文尚批阅的朱笔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李莽手中那抹刺眼的明黄上。那香囊……他记得。那日小皇帝来时,腰间别的正是此物。


    他的目光在香囊上停留了数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怒意,也无惊讶,唯有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阴沉。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墨紫色的眼眸如同寒潭,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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