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城东,一座宅院隐于月色。
书房内光线昏黄,只案头一盏孤灯跳跃。
而案上摊开的,正是今日缉事曹审讯那几个地痞的“口供”副本。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急促。
“进来。”
门被推开又迅速掩紧,沈琮闪身而入,脸上惯有的从容此刻已被凝重取代。
“子渊,”沈琮快步走到书案前,“二殿下那边……怕是已得了消息。”
“殿下如何说?”
萧澍手中的卷宗被拧的一紧,他怕的就是引起二皇子的猜忌。
“殿下让你切莫操之过急,把握好分寸,此事莫要再插手。”
沈琮眉头紧锁,“缉事曹如此雷厉风行,直接拿人审问,矛头虽暂在那婢女身上,可定王亲自下令,又派人盯住了你……殿下忧心,定王此举,恐非仅仅为了一个宁安侯府的女公子那么简单!他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怕是冲着你去的!”
“啪!”
萧澍手中一直紧握的紫毫笔应声而断,笔尖饱蘸的朱砂墨溅落在供纸上。
定王与皇子在朝堂上的微妙对峙,明里暗里的倾轧角力,他岂能不知?
自己作为二皇子暗中网罗的寒门新锐,早已被贴上了标签。
今日之事,本是他为攀附宁安侯府,稳固前程而设的一步棋,谁料竟横生枝节,反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良久,萧澍缓缓开口道:“还请琮兄转告二殿下,子渊明白该怎么做。”
翌日。
清晨,朝阳初升,曦光悄然洒入内室,驱散了些许残夜的清寒。
“女公子,”朝露踏入里间,步履轻盈,“方才桢叔那边已遣了小厮递了话进来,人已请到了。是城南回春堂的孙老大夫,坐堂数十年,医术是顶好的,更难得的是口风极严,与咱们府上素无往来。现下安置在外院倒座房候着,只等您示下,是明儿一早传唤,还是……”
昭茴原本倚在窗边软枕上,似在假寐。
闻言,旋即抬起螓首,眸色清亮,不见半分惺忪,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不必等到明日。朝露,你亲自去一趟,就说我昨日受了惊吓,夜里魇着了,此刻心悸难安,烦请老大夫即刻过来瞧瞧。动静不必太大,但也无需刻意遮掩,只是寻常请医问药。”
“是。”朝露心领神会,立刻应声而去。
待朝露离开,昭茴缓缓起身。
她走向一旁的书案,晨光勾勒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
案头,摆放着一座青铜博山炉,炉盖镂空,倒显得意趣古朴。
她的目光落在博山炉旁边一只精巧的圆盒上。
听朝露说,这是昨日萱晖堂遣人送来的苏合香粉,有助于清心宁神。
纤指拈起盒盖,用香勺取出些许香粉倾入博山炉内引燃。
须臾,室内传来阵阵熏香,香烟袅袅。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朝露引着一位老者踏进栖云院。
老者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矍铄有神,步履沉稳,正是城南回春堂的坐堂名医孙济安。
他身着半旧的石青色直裰,药囊悬于肘后,进门后便垂首敛目,姿态恭谨却不卑不亢。
“有劳孙老先生清早奔波。”昭茴已端坐于窗下的矮榻上,微微颔首致意,面上略微有恹恹之色。
“女公子言重,医者本分。”孙济安拱手还礼。
朝露早已备好锦杌与腕枕。
一番望闻问切后,孙济安收回手,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老夫观女公子脉象,左寸细弱而虚浮,右关弦紧,此乃心气耗损,惊悸伤神之兆。肝气亦有些不舒,郁结于心,若不及早疏解,长此以往,恐于贵体有碍。老夫拟一剂安神定志、疏肝解郁的方子,按时煎服,再佐以静心调养些时日,忌思虑过甚,旬日之内,当可渐复。”
“有劳老先生费心。只是昨日之事太过骇人,每每思及,便觉心神不宁,实在难捱。老先生见多识广,不知可有更立竿见影的安神之法?不拘什么珍奇药材,侯府总还是寻得到的。”
孙济安目光微动,似有所察,“女公子,惊悸之症,首重静养心神,辅以汤药调和,急不得。若一味贪求速效,猛药攻伐,反而易伤根基。老夫方才开的方子中,已佐有上品宁心之药,女公子按时服用,假以时日,自有良效。”
他话音方落,似是察觉到什么,孙济安环视四周,目光停留在那尊博山炉片刻,“女公子屋内可是燃了苏合香?”
“正是。”昭茴顺势问道:“孙老先生可是觉得这熏香有何不妥?此乃母亲所赐苏合香,道是安神静心极好,我便点了些。”
“恕老夫直言,老夫方闻此香,便觉此香与寻常的苏合香气味不同。”
“有何不同?”昭茴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女般懵懂的好奇,“可是这香气太过浓郁了些?我也觉得闻久了,心头反倒有些发闷。”
“这……”孙济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深知侯府内宅水深,有些话一旦出口,便是收不回了。
见孙济安面露难色,迟迟不肯接话,昭茴心中已有七八分笃定。
“苏合香本是良药,然凡药皆有偏性。若是其中掺了其他……恐于养生无益。”他试图含糊其辞,点到为止。
见孙济安语焉不详,昭茴也不着急。
“孙老先生行医数十载,见多识广,想必深谙药性相生相克之理。我忧心调香不慎,反伤了自身。还请老先生不吝赐教,也好让我安心养病。您但说无妨,此处并无他人。”
他抬头对上昭茴那双眼眸,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懵懂?
看着面前眼神锐利不似这个年纪的少女,权衡再三,终是长长叹了口气。
无奈,只听孙济安缓缓开口,“寻常苏合香,气息清冽甘芳,有提神醒脑、驱寒避秽之效。然老夫方才细辨此香,甜腻过甚,隐透金石躁气,且烟色偏青,绝非纯正苏合香该有之象,怕是有意用这苏合香掩盖其他气味。”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昭茴眸底闪过寒芒,“多谢老先生实言相告,解我心中疑惑。朝露,取诊金来,好生送老先生。”昭茴语气温和,“老先生悬壶济世,慈悲心肠,昭茴感念于心。”
“老夫谢女公子体恤,女公子若无其他要事,老夫便先告退。”
待送孙济安离去,朝露迅速返身关紧了房门,忧心忡忡地低声道:“女公子,这苏合香可是有什么问题?”
朝露年幼时便进了宁安侯府,常伴昭茴左右。多年的默契下,昭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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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眼神她便能心领神会。
方才她明显察觉她家女公子在引孙老先生的话头。
昭茴没有立刻回答朝露的疑问,她行至书案前,看着案上的博山炉,丝丝缕缕的烟气袅袅升起。
她仿佛又置身于那日狭窄烦闷的车舆内,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腻气息再次萦绕鼻尖。
方才孙济安那番话也明显说到了点上,她今日让孙济安前来,表面上是因受惊而请脉,实则是想借孙济安之口,确认心中的猜想。
前世车舆内那浓烈异常的苏合香,定也是阮氏授意云雀做的手脚。
什么安神静心,不过是杀人于无形的伎俩。
“朝露,”昭茴将博山炉里的熏香熄灭,“你猜的不错。”昭茴拿起装着香粉的精巧圆盒,细细端详,“这香若是掺了其他有毒的香粉,我日夜熏燃,便是慢性中毒。天长日久,只道是体弱多病,终至不治。即便疑心,也难寻实证。”
朝露听得浑身发冷,“这香是昨日萱晖堂方遣人送来的,幸好及时发现。”朝露上前一步,“奴婢这就把这香粉连同炉子一并扔了。”
“不必。”昭茴抬手制止了她,“眼下扔了,反而打草惊蛇。阮氏既已出手,一次不成,必有后招。这香粉还是留着,大有用处。”
“留着?”朝露又急又忧,“可这香,是断不能再用了!”
“自然不能用。”昭茴垂眸,“但也不能白白浪费了阮氏这番心意。”
“女公子的意思是……”
“朝露,”昭茴抬眸,“替我办几件事。”
朝露立刻收敛心神,“请女公子吩咐。”
“萱晖堂那边送来的苏合香粉,仔细收好,我们自是不会再用。但对外,我便是因受惊而需得此香安神。你亲自去库房,明面上再取些苏合香回来,要做得自然些,要让她们相信她们送来的香于我大有裨益。”
朝露了然,“女公子是要示敌以弱?”
“不错,你可是越来越聪明了。”昭茴赞许地看向朝露,“还有孙老先生开的方子,你亲自去抓药,就在回春堂抓。至于药,煎好后,悄悄倒掉大半,只留一小碗做做样子便好。”
朝露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女公子是怕有人在药里做手脚,“女公子放心吧,奴婢明白。”
“还有最后一件事,你去找桢叔,寻一个懂些药理,最好是懂些毒理皮毛的可靠之人,不拘是大夫、药铺伙计,还是行走江湖的铃医,但身份背景务必干净,与府中绝无瓜葛。找到后,不必立刻带来见我,先让桢叔暗中接触着,我有大用。”
朝露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昭茴的用意,她重重点头:“奴婢记下了,定会一字不漏转告。”
“阮氏虽失去云雀,但她身边,难保没有第二个、第三个云雀。栖云院的人,未必就干净,往后更要多加留心。”
交代完毕,昭茴走到窗边,推开了半扇雕花木窗。清晨带着草木清香的凉风涌入,迅速驱散了室内方才残留的香甜气息。
“女公子……”朝露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涌起阵阵酸楚和疼惜。
她敏锐地感觉到,自打昨日从临安街归来,她家女公子身上那份少女的明媚欢愉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颤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