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有女,名华亭,双十岁月,芳华正好。
性好动爱玩,不拘闺中琐事。长辈叹息,“此子如此,怎好觅良人?”
华亭只笑,拿起刀剑如风,“怎得我觅?他自会觅我。”
杨家将门,父兄皆为国杀敌。华亭亦愿赴沙场,杨父大怒,不许,父女不欢而散。
赌气出门,游至金水池。正闷气间,索性脱簪束发,池中亭亭倩影,鱼儿暗动。
不料木簪滑落,正落桥下画舫。砸中一人,抬头看来。
华亭笑,正欲开口,那人无言,皱眉,将木簪一分为二。
当真不似戏本中的故事。
再见是杨府。偷玩回家,翻墙入后院。一人站在后院树下,依旧淡然眉目。
忆起毁簪之事,有忿难消,又恐惊动旁人,华亭拿剑,两人齐至金水池边比试。
交战百回,难分胜负,华亭不服,女儿心性,要求定分胜负。
那人皱眉,“你这丫头不好嫁人。”
华亭视之不共戴天。
后来才知,那人是当朝抚远将军谢桐。
少年将军雄姿英发,俊秀眉目,小妹华年谈起,已是俏眉扬起,似芳心暗动。
华亭嗤笑,不过呆子一个。
嘉清四十年,北部女真进犯。
青州一夜危急,兵临城下。
抚远将军率军士坚守,五天仍不见援军,似已成孤岛。
六日兵马入城,却不是敌军。
领军者只一个小姑娘,鲜衣怒马,长发翩飞,执剑在手,夺目芳华。
谢桐凝视,那身影刻于眼瞳,再难忘怀。
两人合力,斩杀数敌。直至青州大捷。
快意恩仇,尽在刀剑,年少情义,厮杀战场。
分别时,华亭举剑,“此当恩仇尽消,我不记木簪之仇,权当重新开始。”
谢桐只问,“什么木簪?”
华亭负气,当真榆木呆子,阿斗扶不起。
“不过我的确说错了话。”谢桐正经。
却见华亭早已忿忿远去,扬言来日定要你好看。
无奈摇头,我想说,如果没人娶你,或许我愿意。
后来北上讨伐,却遭围困。
暗探负伤,拼死送信,倒在杨门。
军令未出,后院闺房已夺出一人,带走的只一把长秀宝剑。
来至军营,就见数帐灯火,记忆中的呆子已形容憔悴。
她轻轻抚上他额,何苦?
他笑,家国危难,当舍身立命,怎苦?
两人对望,不语,难挡情根生长。
敌军夜袭,两人突围。
她替他挡了许多箭,却不言,直至血流如注。
怀中低语,她气息微浅,“怎么才觅到我?”话毕,已泪流满面。
杨府大丧,长女华亭战死沙场。
皆是素衣白缟,泣不成声。
唯谢桐一人鲜红喜服,身后敲锣打鼓,仪仗极大,聘礼却只有一只破碎的木簪。
只对着那棺木三叩首。
一拜,天地可鉴。
二拜,琴瑟相和。
三拜,白发齐眉。
我说过,会娶你进门。
后来,谢府有亭园,院中无他,只满地鲜花,春夏盛放。
园中一块石碑,浅浅“华亭”二字,宛如那人恬淡笑容,也似那人浅淡的生命。
时常饮酒,独坐亭园,想朝夕日暮,想往昔种种。
轻叹君毁约,终是不能走到最后,已化骨成泥,留我独寄白头。
后续
塞北的冬天总是来的很早,仲秋刚过,夜里竟飘起了细雪。
青州城外的塞北寨,总是对一切天气的变动都特别敏感。
夜里燃起的篝火消烬了开始时的熊旺与火热,只余星火袅袅,哄得一旁的兵士直打瞌睡。
哨岗一片寂寥,站岗的士兵一动也不动,周身被雪缓缓轻抚,俨然成了一个雪人。
谢桐打了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没有响箭,这样的塞北,清冷的让人发怵。
所以有时候会大逆不道的想,打仗吧打仗吧,大漠黄沙的塞北需要刀剑,需要鲜血。
只有打仗,才能好好只去做一件事情,才能不会每日在彻骨的寂静中惊醒,才能,不去想,那些事情。
可是天下似乎太平了,许久没有外族入侵,或许真的到盛世了吧。
当初你我誓死所追求的盛世,心心念念的天下太平,树下夜话中的良辰美景,终是姗姗来迟,可惜,你已不再。
谢桐起身,无意中磕到了床边的一个檀木盒子,没有繁杂的装饰,简单得让人觉得诧异。
每日的摩挲已经让原本光滑的盒面变成了似磨砂般的粗糙,却仍是不够,但终归是徒劳。
他想起以前杨华亭总是拿着画本戏本,捧着脸说着什么梁祝化蝶,西厢梦好的故事,还常常被感动得一脸怅然。
其实死后哪有什么化蝶,只是慢慢腐朽,变成一捧黄土,一把尘灰,再没人记得被故事感动的一塌糊涂的人。
他拿起盒子,打算放进柜子里,复又拿出来,在怀里捂了捂,感觉终于有点热气了,又放进了柜子里。
往外走了几步,终是折回,拿出盒子放在了床上,用还残存余温的被子盖好,拍了拍,又抚了抚,这才慢慢起身。
走出军帐,雪已停。千账灯火莹莹,照亮茫茫荒原。
门口守夜的小兵揉了揉眼睛:“将军,你又出去啊。”
谢桐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继续往前走。
走到寨子门口,他看见了那簇点燃的篝火,不禁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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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神。
似乎许久之前,和杨华亭还是坐在这样的火堆前,不够热烈,只是刚刚好温暖彼此的心。
他没有过去,那么暖和那么明亮,他怕,他一过去,就会湮灭了。
放轻了脚步,踩在雪里咯吱作响,刚刚够打着瞌睡的人翻了个身。
要去哪了?没有目的地,只是随便走走。
只是,又来到这了。
望月崖没有树,连草都少见,却能站在这里一望漠北,一望苍穹,一望过往。
谢桐慢慢坐在地上,才能确切的感到寒冷正攀附全身。
其实还好,那天晚上抱着杨华亭渐渐冷却的身体在望月崖的一天一夜才是真的冷。
真是奇怪,明明没有下雪,不光是冷,还有疼。
别人家的姑娘总是不忘提醒心上人要多穿点,而当杨华亭蹲在草地里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看着同样衣着单薄的谢桐。总是笑得有些厚颜无耻。
“我以为你会带披肩什么的。”一脸天真无邪。
“……”
所以后来,两个人一遇到这种情况就会紧紧抱在一起。
“谢哑巴你真瘦,硌得我疼。”却笑得一脸甜蜜。
谢桐缓缓闭眼,感受着天地间的风吹草动。
风又急了,雪又下了,又停了。
——
青历六年,抚远将军谢桐请旨,赴塞北,镇守边疆,至死不归。
直到许多年后,女真入侵,扫荡昔日塞北寨,挖出当年抚远将军的墓,竟只见佩剑甲胄,不见尸首。
而听寨里老农忆起,又是许多年前,一老妪在谢将军过世后,火化了他,带走了骨灰,说来也奇怪,明明只有一个人,却捧着两个骨灰盒。
老妪花白头发,却不显老态,缓缓登上了望月崖,将两盒骨灰一同洒向了塞北的荒原。
“你是谢将军什么人?”还是幼童的老农问了句。
“什么都不是,”老妪捋了捋耳后的头发,竟有些释然的笑笑,“收尸的。”
“死了好啊,死了就什么不想了,什么都不念了。”老妪开心的拍拍手。
孩童不解,他分明看见她眼里努力噙住的泪花,笑得有些凄凉。
老妪在那个地方坐了两晚,就再也不见了。
人们发现崖边的大石头上多了字,一凿一凿刻上去的,像是一句话。
“故人祭,华年启。”
或许谢桐在无数次的回忆中还是会想起,那个在谢府踢着毽子的姑娘,却始终不是他心中渴望的样子。
望着被烧得什么也没有的亭园,对谢桐说:“我活不成姐姐那样,所以我就会活成你这样。”
所以,在漫长岁月中,她也会无数次回忆起,那个在杨府院子里负手而立,淡然眉目的少年。
只是那时无忧无虑,岁月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