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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情书

作者:雀南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时献最近有点烦。


    进了初三课业变得紧张,班里连以往不学习的人都开始努力了,每天下课只要出了趟教室再回来的时候桌上一定能被试卷覆盖成雪白一片。她虽然成绩很好但还是为了崇安一中不敢松懈分毫,倒不是怕考不进,她怕进不了实验班。


    时献咬咬牙,将早起调了半小时用来背单词,怕太困,就在院子里一边背一边走来走去,连摇椅都不敢坐了。效果还挺好,不至于因为起太早背着背着睡过去。


    时献就这样枯燥地重复着,每天除了上课,做题,下课再也没有别的消遣,有时候疲惫的连路上有人打招呼也懒得回。


    但她最近突然发现,好像有人总偷看她,每次感受到视线回望过去时又抓不到源头,这让她莫名烦躁。


    一天放学后,她回到家准备打开书包写作业,刚拉开拉链就发现里面放了一封信,拆开一看,吓得她差点丢出去。


    那是一封情书。


    初中生恋爱的事她也不是不知道,同年级还有班上偷偷交往的人她也在江琪的八卦下有些了解。但时献在家活泼,去了学校却是话少安静的性格,不太掺和同龄人八卦聊天,家境好穿着好,再加上太过扎眼的成绩,落在大多数人眼里未免带了些傲气,所以就算她长相在同龄人当中初显出挑,却颇有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意味。


    时献从没遇到表白这种事,但眼下这情书不知什么时候塞到她这里,她突然就懵了,好像遇到了不会解的数学题一样。


    她一字一句的看着信,信里说一直很关注她,觉得她很可爱,但平时没有什么机会说话,想和她交个朋友。


    时献翻到最后一页落款,夏藤。


    这是谁?时献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犹豫了半天,给江琪发了信息。


    刚发出去没一分钟江琪电话就打了过来。


    时献揉了揉耳朵,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兴奋和吵闹。


    “夏藤?献献你为什么突然要问他?他怎么了?跟你表白了?”


    时献莫名脸一红,“你,你怎么知道的?”


    “拜托他看你好久了好不好,好几次偷看你都被我发现,果然是喜欢你!”


    “为什么你都没跟我说?”


    “我有次跟你说夏藤老看你,你说你不知道夏藤是谁好吗?我怕你不高兴,就没继续说。”


    “对了,他就坐在你后面三排的右边,靠墙那一组,看起来特别斯文,戴个眼镜,白白嫩嫩的,成绩嘛中等,平时也不太爱说话,上周语文课上老郑还提问过他,但是他没答上来,后来老郑就叫你答,想起来没?”


    时献认真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那天老郑问了个文言文翻译,那篇练习文出自《战国策》节选,稍微难了点,一连叫了好几个人都答不上来,后座的男生支支吾吾了半天因为脸涨的通红大家还笑了起来,老郑到最后无奈的只能问到时献这里,她文言文一向是强项,课外阅读量又足够,翻译的非常标准,和答案基本一致,老郑这才满意,让站着的一堆人坐下了。


    夏藤……


    “献献啊,妈妈出去买点东西,锅里炖着汤你看一下啊。”张玉淑突然推开房门,时献吓得连忙将情书塞到书桌内侧,但动作幅度大了些,藏匿的样子是掩盖不了了。


    张玉淑心生疑虑,走了过来,“干什么呢这是?藏什么了?”


    “没……,没什么。”时献心里发虚,慌的不行。


    张玉淑伸手往里够,掏出褶皱的几张纸,扫了几行,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妈妈……这个……不是我……”


    张玉淑略沉了口气,也没发火,把信折起来,“这个妈妈先帮你收着,你快中考了,心思放在学习上,其他事情不要乱想,知道了吗?”


    时献张口想辩。


    “还有啊,班上的男同学找你说话尽量少搭理,这复习时间这么紧哪里有空说别的呢?知不知道?”


    时献想再解释也终究没开口,犹豫了一下,低下头,“我知道了。”


    “行了你好好做作业吧,汤我来看着就好,等会儿下来吃饭。”


    “知道了。”


    房门被带上,时献有些无奈的靠在椅子上,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连情书的主人都不太记得,就被教育了。她从来不惹事,也没惹什么早恋的故事让家长和老师紧张,但发现了别人写的情书,张玉淑好像并不想相信她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时献觉得有些委屈。


    早恋对父母真的像洪水猛兽一样可怕吗?她不理解,为什么张玉淑会这么担心这件事,明明她从没做过什么,成绩也一直很好。


    可是任清芸不是这样的,高中的时候程任就非常受欢迎,任清芸还经常和程任开玩笑,可以请喜欢的女孩子来家里做客,程任拒绝后任清芸还有些失望。


    时献趴在书桌上,心里烦躁地想,程任哥哥好像一直做什么都很好,连让父母讳莫如深的早恋问题都和别人不一样。


    她一点点想着程任的过往,他的成绩,他的好脾气,他耐心的给自己解题,他从不像同龄的男孩子一样说脏话,他还爱干净,能把房间收拾的整洁。


    他声音还很好听,成年后声线很有磁性,他和人说话的时候很温柔,他还很好看。


    ……………………


    真的好多优点啊,时献崇拜的想着。


    窗台的风一阵阵吹的有些舒服,时献枕着桌上的书,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考上了崇安一中的实验班,张玉淑开心的给了她一个大红包让她出去玩,她拿着红包跑去隔壁找程任,想叫他一起去绿宝石买蛋糕庆祝。


    按了按门铃,程任开了门,笑着将她迎了进去,时献看到他身边站着一个好看的女孩子。程任看着对方笑得十分宠溺,开心的向她介绍,“献献,这是我女朋友。”


    时献觉得非常生气,为什么之前她从来不知道?程任不是说创业很忙根本没时间考虑感情问题吗?这个女朋友怎么突然出现的?她看着对方一声不吭,气的想哭。


    那个好看的女孩子走过来,和程任一样叫她献献,朝她伸出手来想牵她。


    时献终于忍不住了,将手里的红包丢过去,喊了一声,“不许这样叫我。”就跑开了。


    “献献,醒醒,吃饭了,献献……”时献被叫醒,眼神迷离地看着张玉淑,还没反应过来。


    张玉淑心里有些后悔,轻轻摸了下时献的脸颊,“怎么还哭了,妈妈刚刚不是在骂你。”


    时献伸出手背擦了下脸,她……哭了?


    张玉淑见她愣神,以为还没缓过来,伸手抚了抚她的背,“好了,不哭了,妈妈不说了,起来吃饭吧,好吗?”


    时献脑袋发懵,惯性点点头,张玉淑似乎不打算再谈情书的事,态度温柔了不少,她心中却越发慌张,脑中有一个可怕的感受越来越清晰。


    她不想程任交女朋友。


    时献踏着拖鞋踩着楼梯台阶往下走,拖鞋落地很轻,但她却觉得每走一下落地声砸在心上震的轰轰作响,一级一级落下,一级一级敲定。


    她不想程任那样看别人。


    14,秘密


    中考来的比想象中快多了。


    时献拿着考试袋准备出门,张玉淑拉住她又将考试用品检查了一遍。


    张玉淑想送她,但时献拒绝了,学校离家太近了,骑自行车不过才十来分钟,她熟悉的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实在是没必要送来送去。


    时献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刚踩上脚踏,就发现链条脱了。时献将车停在一边,蹲下来,从袋里抽出纸巾打算尝试装回去。


    时献将手指裹着纸巾塞进去,用另一只手扶着车固定,手指勾了勾,尝试往上托。刚用力几下链条就脱手了,纸巾被蹭掉,链条上的黑油蹭脏了手指。


    时献有点挫败,看来她是真的不擅长。


    程家院门被拉开,时献抬头看了眼,程任站在门边看到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时献也惊讶,程任创业的公司不是很忙吗?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考试不是九点吗?这才七点多,怎么出门这么早?”


    时献想到上次的梦,忘了回答问题,反而探出头往程任身后看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看什么呢?在找什么?”


    程任往前走了几步,蹲到自行车旁边,帮她接起了链条。时献见他随便鼓捣了几下,链条就接上了。


    时献还微怔着。


    程任觉得她有点怪怪的,以为是考试紧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刚伸手就看到自己手指沾了脏油,眼神示意了一下她手里的纸巾,时献反应过来,连忙抽了一张递过去。


    “考试紧张了?”程任一边擦着手一边关心地问。


    “没……呃,有……有点儿……”


    前言不搭后语,支支吾吾,程任心想这难道是考试综合症?放缓了语气宽慰,“别紧张,你成绩一向稳定,只要做题的时候细心,答题卡涂好,不会有问题的。”


    时献只好应下。


    程任接过自行车,直接骑上去,掂量了一下,说实话,这车对他来说实在太矮了,他看了眼自己的腿,长出车高度大半截,他一米八的身高,真要骑这辆粉色小可爱,实在显得蹩脚。想了想决定将它推回自己院子里,挪出自己的自行车。


    程任抬腿骑上车,一只脚撑地,一只脚踩上踏脚板,双手扶着车头,冲着时献笑得阳光又温柔,“上车,哥哥送你去考试。”


    大概是怕她紧张,时间又还早,程任一路骑的很慢,边骑边和她说话。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早餐店的汤包,一会儿问她渴不渴要不要买点水带着,悠闲的不像去考试,倒像去……像什么呢?时献没敢深想。


    两天考试很快过去,程任来回都接送着,时献坐在后座观察着沿路送考的家属队伍,大多都是父母接送,也有爷爷奶奶,只有她不一样。程任大概是心情很好,来去一路都是笑容满面,衬得整个人格外温柔好看,引起了不小的回头率。


    考完最后一场的晚上,时献在家刚洗完澡,江琪的电话就打过来,毕业聚会当晚就有人组团将聚会定在城中一家很有名的KTV-盛世,时献本来不想去,她在班上人缘一般,去了也是和熟悉的几个人说话,预感可能是很无聊的一个晚上。但想想不论怎样都同班了三年,这些人不管陌生还是熟悉以后应该很难再聚齐,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不舍,她顿了几秒,很快应下了。


    盛世的位置好,服务和环境都算是附近一流,来之前必须提前预定,更别说在毕业季这种时候。时献穿过人群,看了眼包间号,212,推门进入。


    时献和迎面的人打了招呼,挑了个靠边的位置,拿起桌上一瓶未开的果汁,揭了瓶口喝了起来。


    时献伸头找了找江琪的位置,她正扎在人堆里和人摇骰子玩的不亦乐乎。时献看了眼就靠回位置上,打算就这么坐到结束。


    背景音切了歌,是有人点了周杰伦的《晴天》,时献熟悉这首歌,前奏响起的时候,心脏突然“砰砰”快速跳动了两下。


    正听着歌,身旁突然有人递过来一份小蛋糕,十分小巧,上面缀着一颗红色樱桃,看起来十分可口。


    “你晚饭,吃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时献这才偏过头,坐在她身侧的一个男生手里还维持着推东西的动作,时献细细看了眼,白T恤,黑色中裤,非常简单学生气的打扮,戴着一副黑框眼睛,男生眉眼长得十分秀气,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很乖巧。可能是紧张,脸颊有些绯红,只是包间内灯光昏黄,看不太明显。


    时献突然想到江琪上次在电话里跟她说过的。


    他就坐在你后面三排右边的位置,靠着窗。


    他不爱说话,很腼腆。


    他是夏藤。


    时献收了思绪,她晚上是吃了饭出门的,但看着他十分局促不安的样子,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伸手接了过来,礼貌地点点头,“谢谢你,刚好有点饿。”


    男生似乎得到了巨大的鼓励,抿了抿嘴唇,微微做了个放松的表情。又想到刚刚的对话,连忙回道。


    “不,不客气。”


    时献只好从桌上拿起蛋糕,开始吃起来。


    晴天正放到副歌部分,歌词辗转缠绵,充满了暗恋的味道。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的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些,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只是说了……


    时献一颗心被唱的七上八下,程任的脸不知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在眼前晃来晃去,一份香甜的蛋糕吃的食不知味,表情也越来越凝重,整张脸都写满了心事。


    夏藤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蛋糕不好吃,有些不安的略微向前探身,努力稳住声音问道:“是……不好吃吗?你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吃了,这边还有别的零食。”


    时献被打断胡思乱想,立马回道:“哦不是,我,我吃饱了,蛋糕很好吃。”


    为了表示真的好吃,她冲夏藤露了个非常开心的笑,唇角上扬,眼里含了暖意,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非但不显暗反而更显流光溢彩。夏藤被这明亮的样子晃了下眼,从脸颊一下红到耳根后去了。


    时献看到他的反应,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继续说话,沉默了会儿,看着自己手指上蹭到的一点奶油,借口出去洗手离开了包间。


    盛世的男女洗手间各分两侧,但洗手池是公共的。时献刚伸手旁边就有人在叫她。


    一偏头,夏藤站在旁边,时献更觉尴尬,他一手揪住衣角,脸色还有些涨红,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迟迟没有下文。


    水池旁边左右来往的人不断,路过的人似乎觉得有趣,来往都好奇地看过来,时献也是尴尬万分,只好硬着头皮问他:“夏藤,你有什么事吗?”


    男生似乎十分惊讶,立刻抬头,眼神里带着藏不住的惊喜,“你,你记得我?”


    似乎觉得这样问太奇怪,两人同班三年,没说过几句话,记得这个词也不合适,但他也想不出别的。


    时献收回手,纸巾盒在夏藤身后,她不好去拿,就这么任双手湿淋淋的撑在水池边缘。


    夏藤鼓起了些勇气,看向时献,声音还是有点颤抖,“我,我以为你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上学期有次大扫除,我不小心弄翻了水桶,弄脏了你的裙子,你不但没怪我,还,还安慰我不用放在心上,后来,后来,你还和我一起擦完了窗户。”


    时献听完有些懵,又仔细回想了下,夏藤说的那件事她有印象,那次的水桶是夏藤提过来的,用来让大家擦窗户,但旁边的一个男生没站稳不小心撞过来,这才打翻了水桶,溅了时献的裙摆和鞋子。她当时心里惦记着数学没考好,并没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被夏藤一提醒,那天站在一边局促不安道歉的人和眼前人的就重合了。


    原来是这样的小事衍生的,时献想到收到的那封情书,尴尬消除了几分,对着他说:“其实都是小事,你真的不用太放在心上,那天我在想别的事情,没关注其他事,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她犹豫了一下,只好用了这么个词。


    “那,那你收到了……我给你的……”


    时献怕他说出口,连忙应下,“收到了,谢,谢谢你,我……总之谢谢你吧。”


    似乎觉得不够,时献又加了一句,“祝你这次考试结果理想。”


    旁边突然有人像终于忍不住一般笑出声来,时献一惊,回头去找声音来源。


    程任正站在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没什么别的情绪。倒是站在程任身边的郑院,这会儿已经笑到直不起腰来了,一只手扶着程任的肩膀,笑到颤抖。


    “阿任,我们,我们献献真的哈哈哈哈,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


    “她,你听见没啊,人家跟她表白,她,她祝人家考试顺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任白了他一眼,将他的手从肩上拽下去,朝着时献走过来。


    时献心里打鼓,慌到不行,下意识回头看夏藤的方向,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走了。


    “早走啦别看啦小献献,人家都被你伤到心了,哪儿还敢继续待着呢。”郑院稍微缓过来了,只是面上仍然笑的毫不留情。


    程任从旁边的抽纸盒里抽出纸巾,伸手拽起她撑在水池旁的手想帮她擦干,不知道想到什么,顿了一下就将纸巾塞到她手里。


    “擦干水。”他这样说。


    时献立刻听话,乖乖擦干净水渍。


    程任看了眼夏藤跑走的方向,又收回目光问时献:“同学聚会?”


    时献点点头,莫名不敢再说什么。程任又问:“结束了吗?还要不要回去?”


    时献摇头,程任略一思忖,“那我送你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郑院非常无语,嚷嚷起来,“哇阿任你别跟个老古董似的好不好,这才九点多,献献都中考完了,这大好的夜晚,人家年轻人刚出来玩儿你就给人送回家,人献献父母都没管这么严的。”


    说完略弯了腰,自顾自地问时献:“别听你哥哥瞎说,这大好的夜晚难得出来玩儿别急着回去,小献献,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好回原来的趴,不如来你郑哥哥这趴玩儿怎么样?”


    程任推了把郑院前倾的身子,“你别添乱。”


    “这怎么能是添乱呢?咱们就自己人玩儿,又没事儿,哎呀人家都这么大了,你管的也太严了,又不是她爸。”


    程任无奈,看向时献,“去玩吗?就我和郑院,陆天祈,还有几个高中同学,你基本都见过。”


    “好。”爽快答应。


    郑院看起来十分开心,自顾自往前带路,“好嘞,跟着你郑哥哥走着~”


    程任和时献走在后面,时献低着头,刚才的慌张还没完全消退,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和程任说话。


    程任看她一脸局促,怕小姑娘脸皮薄也不好再继续问,两人就这么无声走着。


    进了包厢,果然大多都是熟脸,见他们带回来一个小妹妹都友善地和时献打招呼,时献一一打了招呼,也不觉尴尬。时献突然发现,她对程任的朋友倒比自己班上更熟。


    郑院挪去点歌台,问时献点什么,时献连忙摇头,说自己不会唱歌。


    郑院这就不信了,“不对啊小献献,你们附中当年校庆的时候你还出节目了吧,我记得有合唱,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闹着玩儿,他们这些人唱歌一个个跟鬼哭狼嚎似的,你随便嗷两嗓子都跟天籁似的,放心敞开了唱。”


    坐郑院旁边一男生听这话直接一脚踹过去,“说谁鬼哭狼嚎呢,你自己还差不多,别带上其他人。”


    时献看向程任,谁知他也在看自己,眼里似乎带着期待,他知道自己会唱歌,瞒不过去。时献受不了程任的眼神,一颔首,鬼使神差地报上歌名。


    是《晴天》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好想再问你一遍,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的好远……


    时献声线清透,有几个地方发音偏轻,听起来带着朦胧感,仿佛隔着距离在说故事,她安静唱着,歌词越直白她越不敢看程任。她唱的,是少女的心事,是懵懂的爱恋,是感情生根发芽后的无措,是她没办法说出口的秘密。


    暑假


    成绩出的很快,时献毫无悬念地进了崇安一中实验班,张玉淑高兴地打电话给时中伟报喜,又打给舅舅家、外婆家、叔叔家,大半个上午都在通话,末了又去隔壁跟任清芸说了好久。


    时献当然喜不自胜,她拉开书桌前的抽屉,剥开层层笔记本,最下面压着一张高考志愿书。


    她笑着看着上面程任写的字,觉得自己离目标又进了一步,她要和程任一样,考他考的学校,要和他一样优秀,她正在做,她会做到的。


    时慕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站在她身后,看着时献手中的志愿书,念了起来。


    “高,考,志,愿,书。”


    时献连忙收起,一脸紧张地看着时慕,“你,你干嘛突然过来,回自己房间做作业去。”


    时慕不听这些,好奇地问,“姐姐,你不是才考上一中嘛,怎么有高考志愿书?”


    时献头大,将手背在身后,一手推着时慕出去,“别人给我的,你回去写作业,妈妈一会就回来了,你偷懒被妈妈逮到要揍你的。”


    时慕撇了嘴,有些不高兴,“妈妈去隔壁找清姨了,才不会这么快回来呢,姐姐你好小气,又不是什么好宝贝,都不给我看。”


    “回你房间去,小孩子问题那么多。”


    时慕见耍赖不成,耷拉着脑袋回了自己房间。


    时献松了口气,关上房门,将志愿书折好,重新放了回去。


    她坐在书桌前想了想,拿出手机给程任发了条信息。


    程任哥哥,我考上实验班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信息回过来。


    真厉害,我下个月回家,给你带礼物,想要什么想好告诉我。


    时献抱着手机往床上一躺,开心地打了个滚。


    时献到最后也没想好要什么,除了想不出,也是不太好意思直接跟程任要东西,她含糊地只说想吃绿宝石的蛋糕就再不肯说其他,程任也就没再继续问。


    程任回来的那天,她已经在家无聊的过了两个月,假期实在太长了,突然很不习惯不用写作业不用补课的暑假。这两个月里,时献和江琪出去玩了好几次,又去外婆家和奶奶家待了段时间,到最后,无聊到在家辅导时慕写作业。


    有人按门铃,时献跑出去开了院门。程任站在门外,手里提着绿宝石的蛋糕盒冲她笑,时献突然觉得八月的夏天好像没那么炎热难耐了。


    两个小姑娘都爱吃蛋糕,开心的不得了,连忙拆开包装。程任拆了碗碟工具盒取出塑料刀,切分了蛋糕,非常小心地没有破坏上面缀着的奶油花,两个小姑娘一人一朵。


    一楼室温偏低,风扇开着前后窗户通着风,手边的桌子上摆着冰箱里刚取出的饮料,时慕喝旺仔,时献喝雪碧,程任要了一瓶芬达。三瓶饮料在桌子上排排坐,他们三个人也在桌子后排排坐,从左到右按身高呈直线下降趋势,仔细一看姿势还十分统一,都盘腿坐在地上吃着蛋糕。电视机里放着周星驰的电影,三个人慢慢入了戏,看得津津有味,没一会儿纷纷笑成一团。


    午后暑气渐褪,院子里的绿植被热度蒸出浓郁的香味,地下斑驳一片,是让人喜欢的夏天。


    假期还剩不到一周的时间,时献收了心打算整理开学需要的东西。笔记本和一些小文具快用完了,她算着开学需要的东西,打算出门采购一下。


    约了江琪一起,两人去了经常光顾的文具店。江琪偏好颜色鲜艳图案亮丽的本子,没一会儿就挑了一摞。时献性子不急,慢悠悠的看着,图案不太在意,本型一致,厚度足够,颜色舒服就行,笔记本嘛,还是纸张比较重要,好的书写感会给繁重的学业增添一些舒适感。她看了一圈定下了几本,又去挑一些零碎的小工具,什么便利贴、小剪刀、分页贴、荧光笔、固体胶,零零星星选了十几样。


    时献学习有个癖好,执着于笔记的整洁度和条理性,什么重点难点错漏点一定要特别标注,笔记的逻辑性也要用不同的符号来表达前后的差异轻重,虽然需要多花点时间,但她的笔记通常融合了重要参考资料的所有内容,复习到最后,除了偶尔翻教材,所有的重点基本都在笔记本上,她整理起来乐此不疲。


    结账的时候江琪看她挑了一筐小零碎,忍不住感叹,“还是这么夸张啊。”


    时献眨眨眼,故作郑重地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江琪叹气,“你不觉得你太努力了吗,以前倒还好,好像就是从初二开始,感觉你像打了鸡血一样,明明成绩已经很好了,还是这么努力,你是已经想好了以后要考什么学校了吗?”


    时献略愣了一下,“多努力点总是好事,就算现在不知道以后想做什么,但考高分,去好的学校,总会有更多的选择权,至少万一哪天有了想做的事,不会因为分数不够而做不了,对吧。”


    江琪撑在结账台前,歪头看着时献,突然觉得,她有种超出年龄的成熟感。


    两人很快结了账,店主早就熟悉了,看她们买的多,还一人附送了一个简式笔袋。


    刚出门就差点被面前一辆急速经过的自行车撞到,骑车的人是个年龄相仿的男生,从侧面看留着平头,身量较高,山地车骑得飞快,经过文具店门口的时候没有减速,时献和江琪只感觉眼前带过去一阵风。


    江琪气的叉腰破口大骂,男生显然没打算回头,只留了个被风吹起衣角的背影,时献听到链条声逐渐远去,然后是一句回音。


    赶时间对不住了啊!


    “太过分了,多危险啊刚刚,这条路又不是大道,来往这么多店面,不知道减速啊!这刚刚要不是我们走的慢,就给撞个正着了。”江琪气的牙痒痒。


    “别让我再逮到他!”


    时献见人已走远,只好作罢,宽慰了江琪几句就拉着她回去了。


    夜幕降临,窗外一片宁静,天上挂着星星。时献拉开阳台门,走到阳台侧边,看向隔壁二楼的阳台,程任不在家,二楼的灯是暗着的,时献就这么默默看着,站了好一会儿才回了房。


    拉上窗帘,她将备好的东西装进书包。略想了会儿,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崭新的手表,白底简约风的表盘,配着浅玫瑰金的金属表带,秀气又好看。时献十分宝贝地摸了摸表面,将它放在书包旁边。


    新的阶段就要开始了,时献这样想,她会很快长大的。


    高一


    一中的分科是从一入学就开始选定的,时献毫不犹豫地选了文科,直接进入文科实验班。


    江琪分数刚过统招线,选了文之后就只能等待随机分配。时献交完费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她在大厅拥挤的人群里挣扎着寻找自己的姓名。


    “找到了找到了!哎让一让让一让,让我出去啊你再进,别挤别挤,哎哎……”


    “可给我热坏了。”江琪刚挣扎出人群,一手捏着缴费单一手擦着额头的汗。


    “你在几班?”时献问道。


    “二班,就在你……隔壁的隔壁,近吧!”江琪笑着回道。


    “以后就能趁着下课去找你了,放学了咱们也好一起走啊,我还担心给我分到十几班去呢,到时候要跟你隔两个楼层,就异地了。”


    时献噗嗤一声笑出来,“异地?你不要说的这么吓人好不好,你用词这么不羁老郑肯定不想承认你是附中出来的,出去别说是他学生。”


    江琪正在兴头上,并不反驳,“我语文太差了嘛,但我有自知之明啊,出去绝对不打师大附中金牌语文教师老郑的名头出去招摇撞骗,要是被高中的语文老师问到师承何方,我就说我是自学成才,坚决不砸他招牌。”


    时献笑着摇头,“行吧,就你嘴贫,说相声似的。”


    江琪做了个鬼脸,挽着时献的手往外走。


    “明天就开学了,好快啊,感觉暑假很长又好像过的很快。”


    “你不是说太久了在家待得太无聊了吗?”


    “那开学也是没有好日子的嘛,恶魔的高中要开始了,虽然有点期待,但咱们好日子肯定到头了,下一个这么悠闲的假期应该要等高考了。”


    时献点头表示同意。


    好想拨动时间轴啊,时献算着时间,高考的时候她就成年了。


    两人走在一中的林荫道上,过往经过的学生不断。一中的面积很大,校内建筑漂亮,风景也好,入学的新生都十分兴奋。


    江琪拉着时献边走边看,经过一处玻璃陈列窗前的时候,时献停住了脚步。


    那里张贴着一整面玻璃窗的优秀毕业生照片。


    大概只用了3秒,就锁定了位置。


    03届理科实验班程任


    18岁的程任脸庞稍显稚嫩,青涩气质明显,眉眼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他穿着一中校服,很普遍的白蓝款,但还是能穿出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时献总觉得他的照片被放大了好几倍,以至于自己一眼就能在千篇一律的证件照里找到。


    江琪指着程任旁边的照片说:“这个人长得好帅啊,但是看起来感觉好凶。”


    时献将目光偏过去,这是……陆天祈?


    以前偶尔被程任带着出去玩的时候,见过几次,印象中话很少,性格沉静但是不算孤僻,脸上虽然没有太多表情但面色还算柔和。但这张照片看起来,少年眉目凌厉,虽然好看,但面色未免太冷,眼神中带着不耐,生人勿近的气场十分明显。


    总之和时献见过的那个陆天祈很不一样。


    “哎呀这个更帅啊,你看你看,校草吧这是,看着脾气就很好的样子,比旁边这个好多了。”


    江琪拽着时献的胳膊兴奋地指着程任的照片,时献内心有些骄傲感油然而生,但出于某些情绪,思量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又逛了会儿,摸熟了附近的小吃店就回去了。


    隔日正式开学,时献家离得有点远,直接放弃了骑车改坐公交。


    江琪家离得更远,直接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时献出门的时候给她发了信息,两人约了校门口集合一起去小卖部买早餐,她到现在还没回,估计是还没醒,时献看着暗屏的手机叹了口气,上了公交车。


    由于出门较早,早高峰还没到,时献上车的时候还有空位,她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刚落座,迎面走来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留着平头,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穿着灰色衬衫。时献莫名觉得这衬衫实在有些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男生感受到了目光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了几秒,时献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将目光转开,男生也愣了一下,朝后面走去。


    距离学校几站的时候,手机叮的一声响起,时献将手机打开,江琪发来信息。


    我妈不让我在外面吃,还让我给你一起带,一会儿给你送去。


    时献进班级的时候看了眼手表,才七点一刻,时间还早,来的人不多,刚开学座位都是随机的,时献看了看空位情况,选了个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


    时献擦完桌椅后班里进出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她将文具放到桌面的时候看到刚刚和自己同乘一辆车的男生也进来了,男生嘴里咬着吸管,看到时献的那一瞬间动作呆滞了一下,两人再次惊诧地对望。


    这就真的很尴尬了。


    男生似乎在选座位,两边都看了一下,最后朝时献这边走了过来,经过时献身边的时候窗外一阵风带了进来,吹起男生的衣角,时献看着那衣角扬起,脑中闪过一丝灵光。


    是上次在文具店前差点撞到她们的那个人!


    班里有人开始吃早餐,时献被香味馋到不行,看了眼手表,七点五十分,江琪还没来。时献胳膊撑在桌上,耷拉着脑袋绝望地看着门外,来往的人里没有她熟悉的身影,她看了半天只好抱着水杯继续喝水。


    用最后一丝理智在内心问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答应不守时本人江琪同学一起买早餐?她为什么不吃点东西再出门。


    正想着,感觉到背后好像有人在拍她,时献生无可恋地回过头,男生坐在她后座,递给她一袋面包。


    “同学,我买多了,你早饭吃了吗?要不要吃面包?”


    时献饿到双眼发黑,看着递过来的面包,内心十分复杂,诧异、尴尬,看着黄澄澄的奶油面包,她不仅想接过来,还生出一种感激之情。


    但很不巧的是,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离得近大概还是听得见的,至少时献自己听的非常清楚。


    时献的脸腾地一下像被点燃了一般迅速红到耳根后,也顾不上礼貌,连忙窘迫地摇摇头拒绝了。


    利落的转身,请问她可以把头塞到桌子里去吗?


    请问她现在可以换班吗?


    时献内心山崩地裂,咆哮万分。


    她绝对!绝对要和江琪绝交!!!


    秦子铭


    江琪第一节课下课后带着三明治来实验班负荆请罪,态度非常良好。时献饿到懒得说她,靠在走廊上吃着迟来的早餐。


    江琪面朝时献班级,后背靠着走廊的墙壁,一双眼睛透过玻璃窗四处扫射,一会儿啧啧感叹,一会儿轻声叹气,心理活动十分丰富。


    “你看什么呢?”时献喝了口酸奶。


    “你们班颜值挺高啊我发现,好多帅气的小哥哥,这几分钟功夫过去好几个了。”


    时献无奈地摇头,继续吃着三明治。


    “哎这个男生,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啊。”


    时献咽下最后一口,闻声回头看过去。


    是早上那个男生,也是那天文具店门前差点撞到她们的那个人。


    “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时献看她一脸探究,靠过去轻声跟她说了。


    “什么?是他?”江琪听完双眼瞪得老大,一副马上就要冲上去和人打架的架势。


    时献连忙按住她的手臂,出声宽慰:“你小点声,刚跟你说了别闹,那天的事都过去好些天了,你现在纠结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江琪气愤难消,又不好发作,只能憋屈地噘着嘴,哼了一声,“算了,懒得计较,真是便宜他了,献献,你以后离他远点。”


    正说着,男生从座位上起身走了出来,江琪从窗外看到他向这边走来忍不住又瞪圆了眼,直到他站到两人面前,才反应过来的江琪和时献神色变得诧异。


    “你们好,我是秦子铭,认识一下,我想,我们可能之前见过。”男生身量较高,身躯应该是经常锻炼比同龄清瘦的男生健硕不少,因为面色温和所以站在面前并不显压迫。五官虽显少年青涩气质但俊朗初现,又端着一副灿烂的笑容,平添几分好感。


    他见两人没说话,以为是没理解,继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之前在城东的步行街,我那天骑车太快了,没来得及减速,差点撞到你们,不好意思啊。”


    本来已经打算过了这事儿的两人,现在又被对方重新提起,还郑重的在这道歉,情绪卡在一个略显尴尬的点,上不去也下不来,场面一时有些停滞。


    时献打破了僵持的氛围,微微抿嘴笑了一下,“没事,我们也没被撞到,就是吓到了,你以后小心骑车就好了。”


    说完又拉着江琪互相介绍了一下,江琪有些变扭,敷衍地说了几句,上课铃就响了。


    时献如释重负,这尴尬的交流终于结束了。


    江琪也获救般快速溜走,时献朝秦子铭微点了点头,快步进了教室。


    秦子铭倒不着急,看着时献挺得笔直的背影从眼前消失,才慢吞吞地进了门。


    高一的课业还不算太紧张,开学一个月,各科老师都熟悉了,新课内容也有了大致了解,时献对比初中的差异调整了学习状态,还算能应付过来。


    时献观察过周围人的学习状态,发现大家有个共通点,上课时拿出十分的注意力听课,下课该休息休息,并不一味地下苦功夫,补觉的补觉,玩闹的玩闹,放了学就直接回家,运动课上也闹的比谁都起劲,传说中的实验班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地狱模式。


    十一假期前学校做了个单元小测,时献看着自己六科分数没有偏科迹象,除了全班第一的语文外,其他科都比较平均,心情大好。


    十一前一天学校打算提前放假,下午上完两节课就直接大扫除。班长不在,时献是团支书,被班主任要求代理班长负责监督,她将几个卫生区域划分好,各组开始动作,男生大多负责拖地洗拖把提水桶这类重活,女生擦玻璃和扫地为主,个别个子高的男生被时献叫去挑教室死角的蜘蛛网。


    众人一起忙活,十六七岁的少年聚在一起,一边做事一边打闹。擦窗户的怪扫地的人用力过大灰尘太重,拖地的人怪擦窗户的人抹布没拧干的脏水到处飞溅。一时好不热闹,从走廊望过去连排的教室都是一样的吵闹和嬉笑,时献提了一小桶清水进教室的时候差点被迎面的人撞到,她笑着侧身避开,走到讲台边,重新投了干净的抹布沾水去擦洗黑板。


    打闹中各项卫生渐渐完成,时献吩咐几个男生班干带走了垃圾,自己准备留下关门窗收尾。讲台上抹布随手堆了不少,洗的并不干净,她全部拿走,准备重新洗了晾干方便下次备用。


    沿路经过的各个班级也基本完事,先前的吵闹声消失。时献细细洗了会儿抹布,等她从洗手池收拾完回来后,人已经全走了。


    讲台上的水渍没有擦干净,拖把和扫把也摆的横七竖八,时献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一一归置好。


    “你怎么还没走?”


    听到有声音,时献回过身,秦子铭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空着的垃圾桶,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我去洗了下抹布,差不多收拾完了,准备走。”


    秦子铭走了过来,将洗过的垃圾桶放回清洁区。


    “正好,我和你一起走吧,咱们应该是同路。”


    时献收拾书包的手顿了一下,小声的发出了:“嗯?”的声音。


    秦子铭看她略显迟疑,跟着解释:“其实开学第一天我在车上就见过你了,记得吗?你也是坐51路,江南里上的车,对吧?”


    话已至此,只好坦白。


    “嗯,我记得。”


    秦子铭比较干脆,扯了书包带直接背上,也不用多做整理。时献想着十一的复习,收拾完各科作业,又挑了几本练习册和讲义,秦子铭也不着急,一边等着一边帮忙关窗。


    崇安的四季分明,九月底秋天的气息已经非常浓厚了,到了下午稍显微凉,就算是晴天太阳也不浓烈,天空白云层叠,空气里带着草木清香,十分舒适。


    两人上了公交车,车上不算拥挤,尚有空位,时献走到后座,靠窗位已经被占,她坐在靠过道的位置。秦子铭随后,走到和她同排的过道座位,两人中间隔着距离,却又有种坐在一起的错觉,时献莫名觉得有些变扭。


    她和秦子铭并不相熟,这一个月以来一直是普通前后桌的关系,平时见面也只是礼貌性地打招呼,偶尔说话也基本是秦子铭主动,比如借支笔,问个题,做卫生的时候询问是否需要帮忙,频率并不很高,但以时献有些慢热的性格来说,也算是常来常往了。但毕竟相识太短,不算熟友,她不太会主动挑起话题,只好扭头去看窗外。


    “你平时出门是不是都很早?”秦子铭偏头问她。


    时献想了想出门的时间,“嗯,我怕挤,早上51路人很多,所以比较早出发,也不容易堵车。”


    秦子铭突然笑了,“难怪,我说怎么第一天以后就再也没遇到你,原来是我出门太晚了。”


    “没迟到就好。”


    秦子铭伸出食指摸了摸鼻子,“看来我也要早点出门,每次七点多上车都是一路挤到站的,早高峰太可怕了,到学校基本踩点。”


    这话也没法接,时献只好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同站下车,公交站正好在江南里的正门边,时献直接进小区即可,她和秦子铭道了再见,转身欲走。


    秦子铭弯了眉眼冲着她笑了,笑得十分惹眼。


    时献望过去,只见他一身运动装干净利落、身姿矫健,看起来荷尔蒙十足,时献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他在班里似乎人气颇高。


    秦子铭冲她摆了摆手,他声音清朗,说:“一周后见。”


    心仪者


    程任公司的团队在十一前刚完成一个项目,尾款到账后,就直接提前给大家放了假,他留在京都无事,直接回了崇安。


    时献端着果盘送去隔壁的时候,程任刚进家门。


    时献睁圆了双眼,惊喜的不行,笑着跑过去说:“程任哥哥你回来啦,我还以为十一你不回了。”


    程任看着她一张脸粉扑扑地,仿佛一颗水润的水蜜桃,双手抱着果盘,看起来越发可爱,心情莫名好起来,笑着回:“你多念我几遍,我就回来啦。”说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小姑娘好像长高了?


    时献有些害羞,又怕被看出囧态,左手从果盘边缘移上来,拨了拨盘里的葡萄,心虚地转移话题,“刚摘的葡萄,很新鲜,要吃点吗?洗干净了。”


    程任见她献宝一样捧着果盘,笑着伸手摘了一颗就往嘴里丢,入口甘甜,饱满多汁,清甜的味道入了肺腑。


    “好甜。”


    任清芸从旁边走过,伸手假装打他,“洗了手再吃,外面跑了一天回来不知道多脏,抓了东西就往嘴里送。”


    程任冲时献耸耸眉,怕被继续说,连忙大步走去洗手台。


    时献将果盘放在桌上,也跟了过去。


    她走到门框边,一只手扒住边缘。程任抹了消毒液正在搓手,见她来了,抬头从面前的镜子里看了眼时献,一边洗一边问:“在学校还适应吗?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还好,大家都挺好相处的,老师教的课也没有很难。”


    “昨天你给我发信息,月考考的不错?”


    时献将重心放在右脚上,左腿略微弯曲,左脚脚尖点地,来回摩擦了两下,声音略显轻快,“嗯,班级第十名,挺平均的,没偏科呢。”


    程任一边擦手一边看她,小姑娘语气里透着小小的得意。他是知道时献从小数学差的,也一直担心她进了高中因为偏科而感到吃力,现在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


    “也不是不偏科吧,好像语文就考的特别好啊?”


    时献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含糊地点点头不好表现的太骄傲。


    程任笑着将她推出去,从带回来的袋子里拿出一包彩虹糖递给她。


    “那我这糖可算买多余了,还吃吗?”


    时献开心地伸手去够,“要的要的,你不给我买,妈妈都不让我吃,我都多大了,早就不长蛀牙了。”


    时献拆了包装,一边挑口味一边问:“你想要哪个味道?”


    “芒果味的好嘛?”


    程任不作思考,直接回:“好。”


    任清芸笑着打趣,“都多大了还吃糖。”


    时献仰头问:“清姨也吃一颗吗?”


    任清芸摆手,“你们小孩子吃吧,我就不吃了。”


    程任突然笑出来,反问道:“妈,我今年都24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任清芸无奈地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也知道自己不小了,怎么不知道给我带个女朋友回来,你看看你堂哥都二胎了,你呢?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时献心里一紧,手里无意识地搓着糖纸,小心地去看程任的反应。


    程任脸上一怔,随后恢复正常,满不在意地回:“还早呢,这不事业刚起步,没时间。”


    任清芸不满道:“就知道说没时间。”


    “好啦,真有了马上带回来给你看,我有分寸。”


    时献捏紧了糖纸,她刚刚,好像从程任脸上看到了一瞬间的犹豫,那丝犹豫代表了什么?他有女朋友了但是没说?还是他有喜欢的人了?


    “献献,想什么呢?”


    程任出声提醒,时献反应过来,收回暴露在脸上的愁绪。


    “糖纸都快被你捏坏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时献摇摇头,略想了下,闷声问:“没……就是在想,程任哥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任清芸看了眼程任,对着时献说:“你程任哥哥啊,估计自己还没想明白呢。”


    程任无奈道:“妈,你跟献献说这个干什么。”


    “这有什么,我说你啊,二十几岁的人怎么思想比我还古板,献献都十六了,这放在过去及笄礼都过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了,我们献献长的这么好看,在学校肯定有男孩子喜欢。”


    说完偏过头去看时献。


    “对吧献献?跟清姨说说,学校里是不是有男孩子跟你表白?”


    程任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看了过来。


    这……怎么就聊到她头上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时献突然想到秦子铭,想到他在公交车上有意无意的搭话,他屡次主动的示好,还有那天道别时说的再见,她好像能感受到一点不一样的情绪,但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现在突然被问,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又莫名迟疑,没办法干脆的否定。


    见她表情微滞,任清芸就知道自己说对了,笑着说:“看吧,我就知道献献招人喜欢,也就你老把人家当小孩。”


    时献手心出了汗,忐忑地看向程任,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有些严肃,有些诧异,好像她做了不对的事,时献张口想辩,只见程任面色缓和下来,语气依旧轻柔。


    “是大姑娘了,学校里有男孩子喜欢也是好事,献献很优秀,不过感情可以不着急谈,先当朋友相处就好了,毕竟高中学业还是比较紧张,会分心,等毕业了也来得及。”


    时献乖巧地答应。


    任清芸看了眼程任,背对着坐回沙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真是跟你爸一样古板。


    感情问题的探讨被张玉淑叫她回家吃晚饭给打断,时献得了救星一般连忙逃出程家,任清芸只当她是害羞,看着时献小跑的背影跟程任提了一句就进厨房做饭去了。


    程任站在门边,看着院门的方向,没有察觉到自己微微蹙了眉头。


    而院门另一边的时献,心不在焉的吃完饭就回了房间,她关上房门,走到阳台侧边,看向程任房间的方向。


    那里亮着灯,他在家。


    但是他不会在家待太久,他十一后就会回京都。


    他已经毕业了,还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事业。


    他越来越优秀,会认识很多人,也会认识很多成熟的、好看的同龄女孩。


    他今天迟疑了,是因为什么呢?


    也许是有人在追求他,也许是有了喜欢的人,也许……


    也许他已经有了女朋友?


    时献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度紧张,她甚至想跨过中间的间隔,跑去他房间问一问,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惦记的人。


    正想着,对面一直关闭的玻璃门被拉开,时献猝不及防地对上程任探身出来的目光,脸上的情绪紧急往回收了一半,又刹在半路中,有些尴尬。


    程任也有些意外,慢慢走到栏杆边,微笑着问:“怎么老出神,我妈晚上问你的事不好意思了?是不是在学校真的有男孩子跟你表白不知道怎么处理啊?”


    时献双手在栏杆内侧攥紧,连忙否认:“没有,没有的事,才开学呢,人都没认全,表什么白啊。”


    见他似乎不信,又立刻强调,“真的!我没骗你!”


    程任被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笑到,“好了好了,我信我信。”


    一时沉默,两人突然都没有话。


    时献将胳膊撑在栏杆上,想了想,忍不住问出口:“程任哥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程任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微顿了几秒,才回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时献眼神突然有些闪躲,手掌扣住栏杆,将身体来回拉伸,“也没有,就……好奇,之前听郑院哥说你以前在学校可受欢迎了,就……随便问问嘛。”


    程任微眯了眼睛,时献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一颗心加速跳动,不安地等着答案。


    程任垂眸,向下看了会儿又重新抬起,说:“现在没有,以后遇到可能就知道了,不着急。”


    时献接收到和自己希望一致的信息,心里的焦躁和紧张去了七八分,窃喜感一点点冒了出来。


    程任看着她,半响,说:“好不容易放假,今天早点休息吧。”


    时献嗯了一声,刚准备转身,程任又说:“这次考的好,奖励你一下,明天带你出去玩。”


    时献眼中闪过一丝光,难以抑制地露出喜悦的神色,大声回应:“好!”


    偶遇


    时献出门的时候张玉淑正在和时中伟通电话,得知时中伟忙于新工程这个十一长假不能回来,张玉淑不高兴地埋怨了几句。时献想了想,时中伟确实有段时间没回家了,这次十一也不能回,时间确实有点长,她怕张玉淑不高兴,连忙插进去对着电话和时中伟说了几句俏皮话,时中伟在电话那头被时献哄的哈哈大笑。时献见自己目标达成,已经中和了两人间有些紧张的通话气氛,连忙退了下来。


    她朝张玉淑摆手示意自己出门,张玉淑脸色微霁,放轻了语气朝她点点头。


    刚出院门,就看到程任已经在门口等着,时献心下好奇,连声追问到底去哪里,程任笑着打了个哑谜,直接开车出发去目的地。


    崇安算是个颇有名的旅游城市,到了十一黄金周,几个知名景点都是人山人海。


    等程任将车停进停车位,时献才知道他们这是……在欢乐谷?


    “上次没玩好,今天一次玩到开心。”程任冲她眨眨眼,伸手解了安全带。


    十一的崇欢乐谷自然还是很多人,程任取了票带着时献去项目区排队,时献觉得有些奇怪,队形分为两队,一队人形排成蜿蜒曲折之势,而他们所在的这对,人就相对少很多。


    时献拽了下程任的衣角,问道:“为什么我们不用排那边?没有弄错吗?”


    程任笑着解释:“别担心,我买了快速通行票,排这边不会错的。”


    时献惊讶地看着程任,快速通行票?那可要比正常票价高出一倍,实在太贵了。


    程任看她一脸发愁的模样,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好啦,别想太多,玩的开心最重要,要是真排那边的队,我们到了晚上也玩不了几个项目,难道再来一次吗?”


    时献想了想,似乎很有道理。


    安检临近,程任将票递上,两人一起进去。


    两人上午借着快速通行玩了几个项目,临近中午,程任怕她太累,先带去餐饮区吃饭。


    “想吃什么?”程任指了指菜单,问道。


    “嗯……芝士焗面,沙拉,水蜜桃汁。”


    程任一边结账一边指了不远处的空位,“先去占座。”


    时献“哦”了一声,连忙跑过去,刚拉开座椅,面前就出现一双手也同时拉开了对面的座椅,时献抬头一看,愣住了。


    “小献献啊,这可太巧了你怎么在这儿啊?和同学玩儿呢?”


    “郑院哥好,我和程任哥哥一起来的,他去点餐了。”说完看了眼他身边的女孩子,长相十分斯文秀气,女孩子似乎对她也有些好奇,正看着她。


    “我说呢,难怪早上我给他发信息没回我,原来你们都玩儿起来了,成,那咱们直接拼桌,你两负责坐着等吃的,我去找阿任给你们多点儿吃的。”


    时献不擅与人搭话,略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就直接坐下。


    对面的女孩子也坐下,笑着打招呼,“时献是吗?你好啊,我是郑秀荔,郑院是我堂哥。”


    时献一听,心里涌出的八卦小火苗瞬间被扑灭了,只好微笑回道:“你好,我是时献。”


    郑秀荔看着斯文却并不寡言,点餐的功夫已经主动挑起话题和时献聊了起来,时献才知道原来她也是一中的学生,大她五届,现在在京大读法律,目前大三,打算本校考研。


    郑秀荔言谈中语气轻柔,充满自信却不强势,是那种饱读诗书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淡然气质。


    好优秀啊,时献想着。


    两人正聊着,郑院和程任就端着餐盘过来了,程任坐到时献旁边,将水蜜桃汁放到她面前,又从餐盘里拿出其他小食。


    将沙拉往时献这边靠了靠,说:“先吃点别的,焗面要等会儿才好。”


    时献并不太饿,听完低头喝了口果汁,甜甜的,不腻,她习惯性地勾了下嘴角,还不错。


    郑院一边递橙汁给郑秀荔一边对时献说:“你们小姑娘怎么连口味都一样,秀荔也点了水蜜桃,不过卖完了,就剩你这一杯,阿任护的不行,生怕我跟他抢,开玩笑,我是那种人吗?”


    程任瞥了他一眼,“你是。”


    时献正咬着的吸管突然松开,对郑秀荔说:“不好意思啊秀荔姐,我已经喝了。”


    郑秀荔浅笑道:“没事的,我也是随口说,你自己喝就好不用顾我。”


    说完侧目看了眼程任,脸上还是挂着方才的浅笑,程任正接过刚送来的焗面,刚好撞上迎来的目光,也给了个礼貌性的回应。


    郑秀荔的脸颊微微泛红,低头没再说话。


    时献敏锐地察觉出气氛有些微妙。


    四个人都相识,已经遇到,饭后自然一起玩。时献上午已经玩了自己最喜欢的几个项目,下午的安排她并不在意。程任主要为了陪时献,对玩乐项目也不熟悉,郑院见三人都没主见,指了指旁边的过山车,兴奋地提议:“不如我们去玩这个吧。”


    郑秀荔眉头微蹙,“刚吃完饭,玩这个会不会太刺激了。”


    郑院摆手道:“刺激什么啊,中午就吃那么点儿,你看这会儿排队人没那么多,下午就不好说,咱们赶紧去吧。”


    说完看向时献,她点头表示可以,程任也不置可否。


    四人就这么走向进站处。


    程任扣好安全带,又替时献检查了一遍,“确定不怕?害怕我们就不玩。”


    时献摇头,“玩过好几次了,就是有点失重,害怕倒还好。”


    说完突然有点恶作剧的小心思,靠近程任,嘴角噙着一点笑,似乎准备取笑,“程任哥哥会怕吗?”


    程任无奈地伸出食指,弯曲,用指骨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淘气。”


    车轨缓缓启动,渐渐出了平台,缓慢爬升。时献后背靠在座位上,偏头看了眼脚下风景,下面排队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人形也渐渐变小。


    爬升结束,在顶峰处停留了几秒,迅速向下冲去。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时献感受到失重的不适感,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程任靠过来,在她耳边大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风将程任额前的一小绺头发吹起,双眼因为迎面的疾风微微眯起,他靠过来身上好闻的柑橘味更加明显,时献下意识咬了下嘴唇,眯着眼摇头。


    列车在半程中做了短暂的减速,为下一次俯冲做准备。


    时献看着前后惊魂未定的众人,突然也想加入。


    她能不能,混在嘈杂的呼喊声中,偷偷喊出来?


    好像不行,程任就坐在身边,她如果喊出来太明显了,肯定能听见。


    犹豫中,列车头已行至高峰,时献肺腑吸了一大口,跟着众人一起屏气。


    3.2.1


    “啊……”


    时献只喊了这么一声,尾音带的很长,直至一口气用尽。多余的话没有说,她一边大喊一边在心里默念。


    我喜欢你,程任。


    我喜欢你。


    程任有些诧异地偏头看她,想了下只当她是从众好玩,没再问什么。


    郑院在身后叫的大声,嚎完了全程,下车的时候直呼爽快,但郑秀荔情况就没那么好了。


    她脸色发白,嘴唇都失了血色,上车前自信淡定的神色此刻已消失不见,头发被吹得有点凌乱,伸手扶着栏杆,双腿有些颤抖。


    时献走过去,试着宽慰:“秀荔姐,你还好吗?吓到了?”


    郑秀荔摇摇头,努力稳定情绪回道:“没……没事,我缓,缓会儿就好了。”


    程任见状让郑院扶她去一边休息,领着时献去买水。


    时献选了两瓶果汁,程任拿了几瓶矿泉水,结了帐往回走。


    时献的目光突然被不远处的人吸引住了,程任顺着目光去看。


    “那个人是不是陆添哥?”时献问道。


    平时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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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冷淡的陆添此时正拦着一个男生,眼里满是戏谑,似乎在为难,又似乎觉得很有趣,勾着嘴角笑着,看起来心情很好,但这笑里又带着令人费解的痞气,和他平常的样子相去甚远。


    而他对面的男生,穿着灰色T恤和衬衫外套,看起来比陆添矮了一个头,身形清瘦,肌肤白皙,露出的耳朵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因为紧张而红成一片,一直红到脖颈,看起来楚楚可怜。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男生抬腿欲走,陆添伸手扣住男生手腕,男生伸手想甩掉,但因为力气不够没有成功,两相拉扯中偏了身体正对向时献的方向。


    等下,这个人,好眼熟。


    “是夏藤?”时献诧异地看向程任。


    “他们认识吗?程任哥哥,夏藤怎么会得罪陆添哥。”时献有些紧张,她和夏藤虽然不熟,但印象中夏藤一直是个安分内向的男孩子,和她少有的几次沟通也很自控,这样的男生不太可能会主动得罪别人,但看陆添的反应明显有些生气,两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程任脸色一时有些尴尬,看了眼陆添的方向,回头对着时献说:“他们从小就认识,你别担心,陆添不会欺负他的。”


    时献想了想陆添的家庭背景,还是有些担心,“我们要不去问问吧,程任哥哥,你和陆添哥是好朋友,你说的话他应该能听进去,我怕他们打起来。”


    程任叹了口气,对时献说:“你在这边等一下,我过去看看。”


    男生都比较好面子,尤其时献前不久才拒绝过夏藤,她本来想跟过去,想了想还是留在原地。


    程任走过去,和陆添说了几句话,夏藤逮到空隙,顺手挣脱掉陆添的钳制连忙跑走,陆添想追被程任拦了下来,又不知道说了什么,没有再追上去,懊恼地抬脚踢了一下。


    时献放下心来,庆幸自己让程任过去了。


    程任递给陆添一瓶水,两人并肩走过来。陆添看到时献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反而神色微愠,透着一股敌意。


    等等,敌意???


    时献怀疑自己看错了。


    程任抬了胳膊捅了一下陆添,随后神色恢复正常,仿佛方才的敌意只是时献的错觉。


    绯闻


    十一假期转眼结束,程任在假期结束的隔天起早回了京都。


    时献起床的时候刚好在阳台上看到程任出门。


    下意识想要出声呼喊,反应过来时间还早,立刻噤声。


    51路缓缓行驶至面前,车上一如既往的没有满座,时献扯了下书包,准备上车。


    “时献。”突然有人叫她。


    时献回头,秦子铭迎面正小跑过来。


    “早上好啊,今天终于遇到你了。”秦子铭笑着说。


    时献愣了下,迟疑地回道:“早上好。”


    什么叫终于遇到你了?


    两人前后上了公车,依旧是后座有空位,时献向后走去,左边的座位区有一排两人座是空的,时献偏好靠窗,略想了下,坐到了外面。


    秦子铭见状脚步略顿,轻笑了一下,转向右边挪了脚步,坐在和时献同排的右边靠外的座位,两人之间依然隔着过道。


    时献习惯性看向窗外,下意识抬起胳膊想撑在窗边,刚抬手就发现自己并不靠窗,手臂无所依托,为了避免动作看起来尴尬她动了手指,越过下巴伸向耳后,假装捋了下头发才放了下来。


    秦子铭将一切尽收眼底,突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


    “你坐车好像很喜欢看着窗外?”秦子铭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呃,还好,随便看看。”


    时献说完后再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面色如常,只淡淡笑着说:“哦,是吗。”


    一路无话到站。


    两人同班,时献也不好撇开秦子铭直接走,下了车只好一起走。时献人缘依旧一般,秦子铭人缘却好到不像才入学一个多月,走向教学楼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已经遇到好几个路过的同学主动打招呼了,连带着时献都被人多关注了好几眼,时献如芒在背。


    让时献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周大概有两到三次的概率能在公车站遇到秦子铭。


    周遭的气氛渐渐就有些变了。


    先是上课提问时献的时候会被人小声起哄,再是两人同行的时候被人指点,次数多了连时献也没办法当看不见,只好尽量减少沟通的可能。


    这天放学,江琪来教室外等时献一起去书店买参考资料。


    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外走,路过操场的时候,一只篮球滚了过来,轻轻撞了一下时献的脚背,停了下来。


    “帮忙踢过来吧。”秦子铭双手叉腰,额前的头发被汗湿搭在眉边,脸上因为运动泛红,喘气却不急促,一边说一边看着时献。


    时献轻轻踢了过去,没打算多做停留。


    秦子铭勾起球伸手抱住,走过来说:“你们这是去哪啊?出去玩?”


    “去买参考书。”


    “地理课上说的那本汇编册?”


    时献点头。


    秦子铭向右看了一眼,说:“刚好,我也没买,你们去哪家店,一起吧。”


    没等时献说话,他就将球投向不远处的同伴,伸手摆了摆,捡起草坪上的外套和书包就跟着时献一起朝外走。


    一套动作实在过于自然,时献有种话被堵住的感觉。


    江琪挽着时献的胳膊扯了一下,眼神探问,大意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时献小幅度摇头,回复:没什么情况,别瞎想。


    江琪想到自己无意间听到的八卦传闻,略微探出头看了眼秦子铭的方向,不死心又揪了揪她的外套:你别瞒着我,他分明有问题。


    时献头大,不再做回应。


    三人不尴不尬地同行,江琪一路话都少了,时献依然面不改色的向前走,只有秦子铭,双手插兜,和经过认识的同学一一打招呼,脚步轻快,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时献进了书店就忘了路上的尴尬,拿了地理汇编册后直接钻进了文学区。


    书店的排版一目了然,每个专区都按一定的规律摆放,十分容易找到需要的书。时献是常客,走到新书上榜区,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上新。


    看了一圈,并没有特别感兴趣的,时献改看向古诗词区,挑了本诗词翻了起来。


    翻了几页,忍不住内心赞赏,纸质好,印刷好,排版舒适,收录齐全,收了。


    秦子铭刚挑完教辅,偏头见她看的认真,看过去,时献目光锁定停留许久的那栏赫然写着: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秦子铭眼神渐渐晦暗,眉目紧锁,忍不住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心思被猜中,时献捏着纸张的手指突然用力,有些发白。


    她看向秦子铭,只见他脸上毫无笑意,全然没有平时阳光灿烂的样子,面色颇为难看。


    时献喉咙发紧,心虚了。


    秦子铭依旧不避讳目光,直视时献,似乎想坚持到底非要求个答案,时献脑中浮现程任的脸,笑的,沉思的,苦恼的,说教的,温柔的,关心的,着急的……千百种样子,赶也赶不走,抹也抹不掉。


    她不想聊这个,更不愿意和别人提程任。


    合上书,没有再理会秦子铭,侧身走过,去收银台结账。


    三人各怀心思地从书店出来,江琪直接回了家,只剩秦子铭和时献并排等车。


    周五放学较平时早些,他们又在书店消磨了时间,这会儿的51路车上空荡荡,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时献走到公车中间单人座的位置,靠窗坐下。


    秦子铭依旧走向后排,坐在了时献身后的位置。


    秦子铭拉开书包拉链,看到书包里躺着的地理汇编册,自嘲地笑了一下,将刚才买的同款汇编册塞了进去,重新拉好拉链。


    51路一路畅通无阻,平稳地行驶在被梧桐叶覆盖着的深秋的街道上,宽大的梧桐叶微卷发黄,厚厚地覆在地上,车流碾过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献将手肘撑在窗边,出神地看向窗外。


    傍晚的余晖将要落下,晚霞染红了天边的云彩,光线透过玻璃窗打在时献的头顶,她的发色柔软顺滑,头顶的发圈仿佛染上了一层栗色光晕。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落。


    崇安的深秋风景很好,秦子铭试图转移注意力也朝窗外看,半晌后,将眼神从窗外收回,定在了时献身后,再没挪开。


    女朋友


    书店那件事之后,秦子铭对时献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两人几乎回到不认识的状态,时献再也没在车站遇到过秦子铭。


    班上开始传出风言风语,有说时献过于骄傲的,有说秦子铭深受情伤打算移情别恋的。但对于这些留言两人的态度却出奇的一致,就是不予理会,当做没听到。


    秦子铭也在沉闷了半个月后逐渐恢复到以前的开朗状态,他的人缘一如既往的好,他依然很受女生喜欢。


    只有时献,没有更加冷淡,也没有更加热情,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影响到她。


    期末考转眼来临,时献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外面一片白雪皑皑,雪地靴踩在地上发出“吱嘎”的声响,她笑着来回踩了几个脚印。


    不远处有几个人在花坛边堆雪人,还有人在打雪仗,时献经过的时候不小心被砸个正着,拳头大小的雪球被捏的硬邦邦,砸的她眼冒金星,雪花溅开撒了她一脖颈,时献冷地一哆嗦。


    一旁丢雪球的男生连忙跑来道歉,时献揉着额头,无奈地说没关系。


    “你怎么了?有没有伤到?”秦子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伸手拉着她的胳膊要去看额头。


    时献覆在额头上的手被拉开,手臂怪异地僵持在半空,她一脸错愕地看着秦子铭,回道:“没事了,就是雪球砸了一下。”说完微微挣开手臂,秦子铭一时有些尴尬,放下拉扯的动作。


    秦子铭假装自然地问:“你回家吗?”


    时献抖了抖身上的雪,说:“嗯,回去。”


    “那走吧。”


    时隔两个月后,两人再次同行,气氛有些微妙。


    时献不喜欢这种不尴不尬的氛围,她是慢热,但这半年相处下来,秦子铭的性格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开朗阳光,热心爽快,和他说话无压力,是她很愿意相交的朋友。时献屡次想说点什么,但抬头看到的秦子铭变扭的神情,又觉得强行对话反而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两人到站后即将分开,时献微笑着道别,秦子铭眼神有些闪烁,略点头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时献看着秦子铭的背影,叹了口气。


    也许他们没办法做回朋友,她突然意识到。


    时献转身的时候看到程任正向她走来,时献以为自己精神恍惚了,程任难道也放寒假?


    正想问他怎么提前回来了,没想到猝不及防被提问。


    程任走近,偏头示意了一下秦子铭离开的方向,问道:“那是你同学?”


    时献也看了一眼,莫名有点担心,连忙回道:“嗯,同班同学,他家也住这附近,我们回来的时候刚好顺路。”


    程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相处吗?”


    这是什么问题?时献心里想着,人是挺好的,但是他们最近闹的不太愉快,现在话都不和她多说,算相处的好吗?


    “挺好的,他人挺热心的吧,人缘也挺好的。”


    程任听完没再继续问,扯了些别的话题往回走。


    “对了程任哥哥,你今年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崇安有个项目,我回来负责,想在年前谈下来,就先回来了。”


    “哦,那郑院哥也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你还挺想他?”


    “不是,就刚好问问,他不是每年都和你一起开车回来嘛。”


    “嗯,他没回,公司还有事呢,估计临过年才能回来了。”


    “好吧,那他今年还来我们这一起玩吗?”


    “这么惦记?我帮你问问?”


    “啊真不用,算了我不问了。”


    ……………………………………


    有一点被程任说中了,郑院真的是除夕当天回来的,紧赶慢赶才在年夜饭开席之前到了家,和父母吃完了年夜饭就直接奔去程任家。


    时献去按程家门铃的时候,郑院刚好到门口。


    “小献献,哎呀小半年没见感觉你又变漂亮啦,怎么样,想你郑院哥没?”


    时献习以为常地回:“郑院哥还是这么帅气,不对,是比以前更帅了。”


    郑院笑着摸了摸时献的头,满意地说:“嗯,还是你有眼光,会说话,没白疼你。”


    程任默默打开院门,面带讽意地看着郑院,“你的笑声大到我妈在屋里都听不见春晚的声音了。”


    说完盯着他落在时献头顶的手掌,郑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迅速收回了手。心里有些纳闷,他这是在怂个什么劲儿?


    三人进了屋内,程立万打了个招呼就进书房去了,任清芸笑着忙络招待,端出两大碟坚果盘,又去厨房准备沏壶拿手的果茶,时献对任清芸的手艺好奇,也跟了进去,一边打下手一边和任清芸聊天,厨房内欢笑声不断。


    电视里放着春晚,郑院随意地看了两眼,坐在沙发上正吃着核桃,被厨房里的谈话声吸引到,偏头去看,笑着对程任说:“你看小献献这样像不像小媳妇儿?阿姨脾气又这么好,两人特像相处融洽的婆媳,多和谐,比和你聊天还开心呢。”


    程任拿起彩虹糖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有些复杂地看着郑院,“你瞎说些什么?献献才多大,这话能乱说吗?”


    郑院才反应过来似乎有些不妥,嘿嘿了两声,含糊过去:“我吃多了脑子糊涂了,你别当回事儿啊,就一玩笑话,别往心里去。”


    程任听完,将彩虹糖放回了盘中。


    郑院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扫了一眼,以为是群发的祝福短信,正准备不理会,对方又发了一条,等看清了发件人才知道自己弄错了,回复了过去。


    信息又回过来,手机再次连响两声。


    程任望过去,问道:“忙什么呢大过年的短信发个不停,恋爱了?”


    郑院面色有些尴尬,说:“不是,我恋啥爱啊我,是秀荔,她问我在哪儿呢,要来找我玩儿,我说我在你家,她说她在家无聊能不能过来?”


    郑院。


    雨幕


    不知除夕那晚触动了什么契机,郑秀荔在整个寒假期间,成为了程家的常客。先是和郑院一起,然后是三人行出去,几次之后,就渐渐变成了她和程任的单独见面。


    时献被郑院热络地叫了几次,她推脱不过只去了一次,就谎称自己作业紧张,再也没应。


    假期里出不出去玩她并不在意,令她无望的,是程任的态度。


    他在后面的每一次出行,都没有叫上时献,甚至在时献拒绝以后,微笑地点头,仿佛她不去是一件值得赞赏的事情。


    时献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排离在程任的圈子之外。


    晚饭的时候,任清芸过来串门,手里拿着两盒面膜递给张玉淑,说:“我妹妹在澳洲寄过来,说特别好用,拿给你试试。”


    张玉淑笑得一脸欢喜,回道:“是吧,我正愁不知道最近要换什么牌子,之前跟风用过几个大火的,也不怎么样,这下好了,今天晚上就试试。”


    两人有说有笑聊了会儿护肤和保养,张玉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任清芸:“你家程任是不是好事将近啦,我好几次都看到有个小姑娘来找他,是谈朋友了吧?”


    任清芸顿了会儿,似有些为难,“也不算,问他也说接触接触看看,估计还没捅破窗户纸,我也不好催,就由着他们年轻人一起玩,以后要是能走到一起也好,不能的话,接触接触总是没错的”


    张玉淑赞同地点头,“可不是,程任也这么大了,过完年二十五了吧,长得好,事业也好,赶紧定下来你也放心了,我看那姑娘,长得也是斯斯文文的,看着脾气好,是个会过日子的。”


    任清芸想了想郑秀荔清秀的模样,心里大体满意,笑着说道:“哎孩子的事我就不操心了,由着他们吧,你说是吧,儿大不由娘,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那我就等着吃你家的喜糖了。”


    “还早还早,八字还没一撇呢。”


    ………………


    时献站在房门外端着空水杯,听完了全程,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不得向前挪动半分,她缓了缓,转身回了房间。


    深冬将尽,寒冷的势头也渐渐得到了扭转,时献在逐渐回温的天气里,迎来了开学。


    霜冻开始消失,院子里的绿植也开始抽芽,重新有了活力,早春的生机从微小的生命复苏上开始有迹可循。


    时献脱了羽绒服,改穿厚外套,裹了一个寒冬的臃肿终于可以稍微轻装上阵。


    高一下学期的课程开始变难,高二在即,时献紧张感增加,她不是天赋型选手,有今天稳定居前的成绩全凭自己努力积累。但实验班不缺努力者,且有天赋智商高的人比以往稍加努力就能轻轻松松将排名往前拨一大节,时献羡慕非常,却也只能安慰自己要相信笨鸟先飞。


    在闷头上课的匮乏日子里,时间的流速开始增加,转眼迎来清明。


    这天早上张玉淑记错了日子,以为时献放假,早上关了闹钟睡了过去,等时献被生物钟叫醒,已经七点半了,她仓促的收拾了一番,往书包里塞了几个面包就打车去了学校。


    错过早自习,踩着第一节课的上课铃进门,任课老师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但好在时献一向勤勉,从不迟到,老师皱了皱眉也就没再说什么。


    时献气喘吁吁的坐到座位上,翻开课本让自己的思绪回笼。


    清明前的最后一天以语文课结尾,时献的作文被再次当成范文当堂解读,教他们的语文老师是京都中文大学毕业的,平时要求格外高,也看不惯现在高中生里流行的那套好高骛远的轻文重理的做派,平时鲜少夸人,可今天却当堂狠夸了时献遣词造句的得体和逻辑的衔接通畅。其实以一中学生的实力来说本也不算什么,毕竟实验班每届都有不少偏才怪才,几乎每届文理状元也基本被包揽,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但语文不像理科,用绝对的数字说话,这种给分感性,又难拉开太大距离的学科,好到时献这个份上的实在是不多见,其他不说,光作文维持在临近满分这点,就够让人咋舌的了,何况她其他科也不偏。


    课后依旧议论纷纷,时献没有理会这些讨论,将作文本收回书包,走出了班级。


    临近清明,雨水充沛,下雨是常事,时献走到教学楼下伸手向书包里取伞,摸了一圈没有找到,才反应过来自己早上忘记放进去了。


    抬眼看楼外,雨的势头也不算大,快点冲到校门口拦车的话,应该不至于淋的太厉害,她将书包抱在胸前,抬脚便要往外迈。


    身体突然受阻,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


    时献回头,秦子铭看着她,问道:“你没带伞吗?”


    “早上太急忘记拿了。”


    “所以你就打算这样淋回去?”


    时献有种被长辈教训的感觉,看着教学楼到校门前长长的距离,心虚地回:“也不是很远,而且,雨没有很大,我到门口打车到家不太淋得到。”


    秦子铭一脸无奈,撑开自己的伞,罩在两人头顶,刚好能容纳。


    “你跟着我走,我的伞大,反正我们同路。”


    再拒绝就很矫情,时献点头道谢。


    刚走到校门口,时献就看到往里走的程任,他身高在人群中较有优势,衣着气质也明显,此刻逆流往里走,太显眼了。


    时献眼中闪过惊喜,还没开口就撞上程任的眼神。


    “献献。”


    时献心颤了一下,她好像很久没听程任这样叫自己了。


    程任走近,定住,对着时献说:“张姨说你没带伞,她今天赶着接时慕,不方便过来。”


    说完又偏了眼神看向一旁的秦子铭,淡淡看了一眼,问时献:“这是你同学?”


    时献说是。


    程任礼貌地说:“你好,我来接时献回家,车停在旁边,送你们一起回去吧。”


    秦子铭早在一旁看到时献的反应了,从程任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察觉到时献的变化,那种因为激动和惊喜而忍不住的神情,身体微微前倾下意识想要朝他靠近的动作,突然丰富又克制的情绪,无一不在提醒他,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喜欢的那个人。


    秦子铭内心有些挫败感,看了眼停在路边的车,内心那点少年的自尊心作祟。


    他微错开对视的眼神,说:“不用了,我坐车回家就行了,谢谢。”


    偏头对着时献说:“你回去吧,那我走了。”


    说完想将伞往前送她过去避免被雨淋到,还没动作程任就先一步将伞往前靠过来,他身体没有动,只将伞撑离身体,两人之间的距离被重叠的伞遮住,水滴沿着伞面从各个角落散下来,砸在地面,时献踩着地上的积水从伞下走过去,像完成了一个顺利交接的仪式。


    回到车里,程任递给时献一盒抽纸擦拭,打开暖气,车内温度很快开始回升。


    车窗前的雨刷来回摆动,雨水从玻璃上落下又被推走,反反复复。


    “今天送你的男生是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吗?”程任扶着方向盘问道。


    “嗯。”


    时献的声音有点闷,程任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继续问道:“他就是喜欢你的那个男孩子?”


    时献原本低着头,听到这句话立刻精神了起来,她定定地看向程任。


    “你……怎么知道?”


    程任突然轻笑了一声,说:“小孩子藏不住心思,他那眼神看看就知道了。”


    时献如临大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好像在暗示些什么。


    时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程任的一句话带跑,她顿了片刻,复又开口道:“你也说了是小孩子,他以后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现在的喜欢不代表什么。”


    程任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曲起,在上面轻轻敲打着,毫无节奏,似有烦躁。


    “你说的对,以后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好,所以不用着急对现在的自己下定论,等你们长大了,会发现以前的很多想法在现在看来都很天真,有些感情和情绪缺乏判断的能力,所以不要过早作出决定,耐心一点。”


    时献莫名觉得,自己隐藏了很久的感情在某种程度上被提前宣判了死刑。


    她往怀里拢了拢书包,略沉静了会儿,低着头说:“那你现在已经可以清楚地判断自己的感情和情绪了吗?”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感情了吗?程任哥哥。”


    时献的声音有些轻,语气却是坚定,程任手指有些发麻,身躯犹如被定在了座位上,一时有些僵硬。


    他从时献的叩问中感到一丝慌张,静默了一小会儿,等红灯的间隙,回转的视线对上时献的目光,他第一次感觉到,那目光有些灼人。


    时献没有再移开自己的视线,也没有被程任的神色吓退,带着十七岁少女的探问、好奇、甚至是质问的态度,迎面而上。


    风雨前夜


    程任最后是被身后车辆的喇叭声唤回思绪的,才反应过来红灯已经转绿,余下的路程,他没有再回答时献任何一句话。


    两人一路无言,和过往有说有笑的氛围截然不同,安静的过分。


    到家后时献略显生疏地道了谢,快步跨进了自家院子,程任看着她的背影被院门阻断,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


    ……


    暑假的时候程任在京都忙于工作没有回来,一直到中秋,他也没有回,这期间时献忍住了无数次给他打电话的冲动,想告诉他自己写作大赛获奖了,告诉他自己数学又变差了,告诉他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好吃的甜品店,电话忍住了,短信也编辑了又删,直到她终于从张玉淑这里听到程任和郑秀荔在一起的消息。


    “这样啊。”时献恍作不在意的说。


    张玉淑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高兴地说:“是啊,我就说他两合适,郎才女貌的,你清姨说小郑现在是京大的研究生了,说起来他们还要不好意思,我看也不用,程任这孩子多优秀啊,当初不也是要给保研的,自己现在事业做的这不蛮好嘛。”


    张玉淑拿起遥控器换频道,不解的说:“你说现在这些电视剧都瞎拍的,两个人差了十几岁也要在一起,要放在我们那时候,十八九岁就生孩子的,女儿嫁的老公比自己小不了两岁,这不乱套了。”


    时献原本在一旁不吭声,听完反驳道:“感情是人家自己的事,真要不介意年龄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张玉淑诧异地想说你一十几岁的小姑娘对这事怎么还这么多看法,刚张口就被手机铃声打断,她面色有些不悦地接起。


    “城东的房子都拿去抵押了,现在这套也要拿去?你考虑清楚没,工程款没回笼怎么就你一个人一个劲往里投钱呢?”


    “你说的那个合作的陈总和张总呢?没钱垫材料你有钱,你垫多少了你算过吗?”


    “我不管,家里就剩最后这点存款了,家里不要过日子的?上学不要钱的?我不等你的工程款,我就守着这点存款……”


    显然是时中伟的电话,两人又在吵架,最近这半年两人吵架的频率攀升,都是在为同样的问题在吵,时献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时献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时慕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姐姐,你怎么哭了。”


    时献恍惚转醒,抹了一把脸,湿了一手背。


    时慕有些担心地问她:“妈妈骂你了吗?”


    时献擦了擦脸,摇头道:“没有,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时慕的脸一下子有些愁苦,往时献这边靠了靠,“爸爸最近老是和妈妈吵架,说钱不够,工程款什么的,我听不太懂,就是有点害怕。”


    “没事,不用怕,大人的事情他们自己会处理好的,不怕。”说完搂了搂时慕。


    时慕被安抚好,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又抬起头,看着时献说:“那你为什么哭?”


    时献偏头抱住时慕,将下巴抵在她的后背肩膀上,说:“就是上课太累了,厉害的人太多了,我没考好。”


    “时慕,你慢点长大吧。”


    时慕似懂非懂,疑惑地点了点头。


    春去冬来,时间过的飞快,时献这天回家的时候被骤降的温度的风吹的直哆嗦,她裹紧身上的棉服,想着元旦将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刚到自家院门外,任清芸就从里面出来,看到时献脸上立刻浮现温柔的笑意。


    “要放假了吧,听你妈妈说过阵子都要期末考了是不是?”


    时献甜甜地笑着,回道:“嗯,再坚持一个月就放假啦。”


    任清芸看着她长大,尤其喜欢时献这清甜可爱的长相,像颗鲜嫩的水蜜桃,忍不住双手捧着她的小脸蛋,心疼地说:“学习也不要太辛苦呀,你看你这小脸,最近都瘦了。”


    时献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自己脸颊上的肉,说:“还好还好,等放假了去清姨家多吃几顿就好了,清姨过年做太多好吃的了,每年过年都要胖。”说完腮帮鼓了鼓,假装长胖的样子。


    任清芸被逗笑,正准备应下,又突然顿住,有些遗憾地说:“哎呀,今年不行了,今年我和你程叔叔要去澳洲过年。”


    “是清姨在澳洲的妹妹家那儿过年吗?”


    任清芸说是的,崇安的冬天太冷,趁着现在还跑得动,过去权当度假了。


    时献欲言又止,想问程任去不去,又忍住了。


    清姨和叔叔都去,他肯定也会去,也许,秀荔姐也会一起去。


    时献眼神黯淡了下来,任清芸以为她是舍不得,摸了摸时献的后脑勺,说年后给她带礼物,看外面太冷,冻得鼻头发红,就让她赶紧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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