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猫眼神放空，呆呆看着那具安静的尸体，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吧嗒吧嗒’落了多少在地上。
他从周围的破烂堆里扯出一张旧旧的小毯，眼泪模糊了视线，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裹住大猫尸体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看着路标，走了好久好远，才到了一处开放式公园。
他没有穿鞋子，娇嫩的脚底被碎石划伤了，跌坐在一颗大树下，搂着怀里的破布放声哭。
此时已经是深夜，周围静得只听得见杂乱的虫鸣声，还有旁边小河里时不时传来的“扑通”声。
他一点点用树枝在大树边挖了个坑，把大猫尸体放进去，埋起来。
便再没有了力气，昏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小猫是被警察叫醒的。
周围居民大清早来这边跑步遛狗，结果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躺在这棵树下，脸色很差，不知道是死是活。
没办法，大家报了警。
“小朋友，你受伤还是生病了？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警察揺了揺他瘦削的肩膀。
小猫惊恐抬头，看着周围一圈人围着自己，立马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往树后面躲。
“别是个傻子吧？”
“周围哪家有孩子走丢了吗？”
“不知道......走吧，没啥看的。”
警察见状只好放轻了语气：“小朋友，你怎么了？”
这个年头应该还不至于会有这样的流浪汉吧，长得细皮嫩肉，那皮肤一看就不是常年摸爬滚打的样子。
小猫不说话，只是蹲坐在树干后面，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脸一大半都埋进了臂弯里。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继续道：“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小朋友，你不说叔叔怎么帮你联系你的家人呢？或者是，你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小猫听完最后一句话，终于抬头用无辜的大眼睛看了警察一眼，他的脸上灰扑扑的，但那对眼睛却泛着亮光，像颗宝石一般。
他现在觉得自己身体很不舒服，又冷又热的感觉说不出来，额头和后背还不停冒冷汗，脑袋也晕乎乎的，像踩在了棉花上。
等等，自己好像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他又眨巴两下眼睛。
警察见状于是继续问下去：“小朋友，叔叔先带你走好不好？这里坐着容易着凉。”
真的能听懂。
小猫张张嘴，“呃......我......”
最后嘴里不自觉就冒出了一个“好”字。
小猫被自己惊一跳，立马双手捂住嘴巴，自己怎么也会说人话啦？
对哦，他现在本来就是人，他变成人了。
警察擦一把汗，扶着他的胳膊把他送上了警车。
“所以，这孩子查不出身份来？”
“身体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可能需要做个检查，但我们询问了周边住户，没有哪家丢这么大的孩子，失踪报警电话也暂时没有接到。”
“问他什么，他基本都是摇头点头，说话也不成句子。”警察叹口气。
“DNA比对呢。”
“还在等结果。”
警察给他买了套新衣服，每天多点一份饭菜给他，这个小孩儿很乖巧，每天把饭吃得干干净净，拿去垃圾桶扔掉，就坐在警察局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说话，也不乱跑。
直到又过了两天，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当然没有找到比对结果。
最后，小猫莫名其妙坐上了一辆车，车上莫名其妙有两个比他还小很多的小孩，他莫名其妙被人送进了一座名叫儿童福利院的地方。
那里有很多孩子，吵吵闹闹的，有人会故意来撞他，会扮鬼脸来吓他。
小猫很害怕，每天都把自己缩在房间的角落，不和任何人说话，但总是会有大人来找他，让他吃饭，让他参与游戏，让他学画画，让他看书本。
可小猫不会，他们说话很快，小猫只能听懂一半，每次他呆呆望着别人的时候，别人就会厌烦，嫌弃他是个傻孩子，把他推开，渐渐的，更没有人愿意和他玩了。
福利院入院登记的时候，直接把他的年龄定在了14岁，再过两年，就可以让他出去打工了。
但每次有领养人来挑选孩子时，第一眼都会被角落里那个长相漂亮的孩子吸引，除了因为营养不良的问题，导致他长得不太高，身上没多少肉，但那五官却生得标志极了。
别人靠近他时，问他话，他不答，去牵他，他躲开。
“他是个小傻子！”
“还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
别的孩子三言两语在旁边说。
自然，就算长得再好看，也没有人会愿意领养一个哑巴傻子回家。
好在福利院里，有个姐姐对他特别好。
会偷偷藏好吃的给他，会把玩具拿来房间陪他玩，还会给他念故事。
姐姐说，自己以前也有一个弟弟的，但是生了场很严重的病，没钱治，走了。
“姐……姐，走了是什么呀？”
小猫手上抱着破破烂烂的小猫玩偶，问她。
“就是，去另一个世界的意思呀，我的弟弟在这个世界上不能说话，不能动了，所以他必须要换一个世界生活了，他在那个地方能继续生活得很好。”
小猫眼睛一亮，立马想起那只大猫猫来，不能说话，不能动，是去另一个世界了，生活得很好……
那就好。
“我今年要离开福利院了，我考上高中，可以去上学了。”女孩继续说。
小猫不知道什么叫上学，但是姐姐脸上的表情很高兴，应该是好事。
“你要念书吗？不念书的话，要好好学一门技能，不然你永远都会被别人欺负，他们会看不起你。”
姐姐看着他，最后把手伸进自己的衣兜里，拿出来几张红色的纸币塞进了他的小背包里。
“等你走了以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你，但你一定要过的好好的，弟弟。”
小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姐姐了，但他听懂了姐姐说的话，他紧紧攥着自己的小书包，在之后的某天晚上，从破了一个洞的铁网下面逃走了。
没有人来捉他，没有人来找他，他一个人，一个小包，站在A市某条繁华的大街上，局促不安。
这里的街道太繁华了，人走也走不完，车开也开不完，鸣笛声，喧闹声，小猫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里面都挤满了声音。
“找工作？”
旁边一个叼着烟看起来二三十岁的男人突然走过来撞撞他的肩膀。
男人眯缝着眼睛，毫不掩饰打量着自己。
对，找工作，姐姐和他说过，找工作，有了工作才有钱，有钱才能一个人生活，才会不被人欺负。
他捏着背包，抿嘴点点头。
男人眼睛被烟雾熏得眯起，偏头不知道对着哪儿说了几句话，就把着他的肩膀把他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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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两条大街，来到了一处混乱，拥挤，脏兮兮的街道，两边都是破旧的门店，有些连卷帘门都破了大半，LED灯牌半亮不亮，时不时还有老鼠从他脚边窜过。
小猫又把怀里的背包紧了紧，男人比他高很多，他抬头看男人，刚刚想说什么，就被男人一把推进了个店面里。
里面同样的烟雾缭绕，小猫鼻子喉咙都发痒，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
“哥，这又来一个。”男人又把他往前拽了拽。
小猫觉得不对劲，想逃跑。
但男人死死拽着他的手，他挣脱不开。
“这多大年龄啊，别是个才初中念完的小鸡儿。”
“长得好看啊。”男人捏住他的下巴，左右转动两下，“养养有用的。”
“行，那后边儿去。”
屋子里光线很昏暗，加上烟雾的缘故，小猫不太看得清里面人的脸，但那些凝视，猥琐的目光却仿佛有穿透力一般，如钉子一样扎在小猫的身上，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男人不由分说把他推进了后边的房间里，抢过他的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两个面包，一瓶矿泉水。
“衣服兜里，看看。”
见小孩儿不动，男人只好自己上手，不顾他的喊叫，硬是确保他的所有衣兜里都没有通讯工具，才指指小猫的脑袋，说道：“老实点儿待着！”，随后锁门走人。
工作是这样的吗？
小猫捡起自己的背包，擦擦上面的灰尘，低头看了一眼隐蔽的夹层，里面的几百块钱没被男人发现。
工作怎么能是这样的呢？
小猫试着去推门，可上了锁的门只会配合着响几声，无论他怎么拽都纹丝不动。
这间房间很小，还有很大一股霉味加形容不出来的气味，没有地板砖，墙皮掉了大半下来，只有一个一米二的简易小床，加上一个矮桌，连窗户都被木板给封死了。
只有一个地方，透着外头的光。
小猫蹲下身子，看到矮桌底下有一个很小的狗洞样的洞口。
刚好够小猫小狗钻进钻出。
怎么办？可自己现在不是小猫了。
快想办法啊，他很讨厌自己现在的脑袋，一点儿也不够聪明，虽然自己当猫的时候更不聪明。但人类不是应该聪明得多么？
他很着急，又莫名冒出来一丝委屈的感觉，真好坐在地上，用背包擦眼泪。
头上有点痒痒的，他伸手去摸。
毛茸茸的触感，还会动。
！！！它的猫耳朵！
小猫立马从地上站起来，接着是扬起的猫尾巴，最后他发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矮，越来越矮。
低头是熟悉的金色爪爪。
还没等小猫回过神来，门外不远处就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是在朝它这头走。
“又来了个新货，很不错，保准是个......”男人的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他手指比个动作，解开了房锁，推门而入。
男人旁边那人的身子一僵，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这是......”
“艹你的，人跑了！”男人急忙从兜里掏出手机，一边往外边跑。
“你们TM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人跑了都看不见！全部都瞎完了是不是！”
两三个人推挤着冲出店面，小猫嘴里叼着自己的黄色背包，在人挤人的小巷子里到底乱窜，它找不到路，只能拼命远离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