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已经死了,几颗子弹洞穿了他的后背,也必然洞穿了他身前林骁的身体。
鲜血,从林骁的胸口和腹部涌出,迅速染红了他和她的大片衣衫。
“爸?爸爸!”她扶起林骁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她想用手去堵那些血洞,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血液从她的指缝间不断溢出,温热而黏稠。
林骁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他费力地抬起手,似乎想触摸女儿的脸。
“云烟……活……下去……”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住,然后无力地垂落。
那双刚刚亮起过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
江宸予终于冲到了她的身边,他身后,月见隼人的死士已经全部被肃清。
他看着怀抱着父亲,身体如同风中落叶般颤抖的苏云烟,看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林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甲板上,只剩下苏云烟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哭声。
时间凝固了。
甲板上的风,带着咸腥的铁锈与血的味道,吹不动苏云烟分毫。她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雕塑,只是抱着怀里逐渐冰冷的身体。
江宸予蹲下身,伸出手,却又停在半空中。他不知道该如何触碰这个破碎的女孩。他身后的手下已经控制了整艘船,枪声、喊杀声都已平息,世界重归死寂。但这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窒息。
“云烟……”江宸予尝试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也干涩地发痛。
就在这时,苏云烟怀中本已僵直的身体,忽然极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林骁的胸膛,发生了一次不属于呼吸的起伏。他已经涣散的瞳孔里,竟硬生生挤出一缕回光返照般的清明。他的嘴唇翕动,破碎的气流从血沫中挤出,不成词,不成句,只有断续的音节。
“……地下……金库……钥匙……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头颅彻底垂下,那强行凝聚的最后一点生命力,也烟消云散。
“他说话了!江宸予,你听见没有!他说话了!”苏云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地摇晃着江宸予的手臂,“他没死!他还活着!快叫医生!快!”
江宸予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那冰冷的温度让他心头一颤。“云烟,他已经……”
“不!你骗我!”她尖叫着,试图挣脱,“你没听见吗?他说……”
她的话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打断。
不远处的停机坪上,一架黑色的直升机旋翼飞速转动,卷起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月见隼人正狼狈地爬上舷梯,他要逃。
“想走?”江宸予猛地站起身,脸上最后一丝温情被彻骨的寒意取代。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影!目标直升机!授权开火,击落它!”
通讯器里没有回应。
回应他的是一声清脆、却又穿透力极强的枪响。
那声音来自远方,来自海天之间某处未知的制高点。
正要升空的直升机,驾驶舱的玻璃应声碎裂。旋翼的轰鸣变得尖锐而不稳定,机身在半空中失去平衡,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巨鸟,打着旋坠向漆黑的海面。
轰!
一团火光在海面上炸开,瞬间照亮了半边夜空,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一切都结束了。
江宸予的手下押着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月见琉璃。她头发散乱,脸上沾着烟灰,但那份与生俱来的高傲却没有丝毫折损。
“江宸予,你赢了。”她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但你毁掉的,远比你得到的要多。”
江宸予没有理会她,他只是挥了挥手,“带下去,严加看管。”
“你会后悔的。”月见琉璃被押走时,回头看了苏云烟一眼,那一眼复杂难明,“你们所有人,都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甲板上再次恢复了安静。
江宸予重新蹲下,试图将苏云烟从她父亲的尸体旁拉开。“云烟,结束了。我们该走了。”
“不……”苏云烟的反应比刚才更激烈,她死死抱着林骁,整个人缩成一团,“别碰他!你们都别碰他!”
“人死不能复生。”江宸予的语气硬了几分,他必须让她清醒过来,“他最后说了什么?地下金库?钥匙?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苏云烟崩溃地哭喊,“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死了!是我杀了他!是我亲手杀了他!”
“那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他,“如果我没有开枪,他就不会死!是我!是我!”
悔恨和痛苦像毒液一样,腐蚀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她亲手扣动的扳机,那三声枪响,成了她永世无法挣脱的梦魇。
江宸予沉默了。他无法反驳。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她说的是事实。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林骁用自己的命,换了女儿的生。
“把他交给我,云烟。”江宸予的声音放缓了,带着一丝恳求,“让他体面地离开。”
苏云烟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人。她的脸埋在林骁冰冷的颈窝,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衣领。
江宸予的手下站在不远处,不敢靠近。这片小小的空间,被一种浓稠到化不开的悲伤笼罩着。
“云烟。”江宸予最后一次尝试,“你父亲用命换你活下去,不是让你像这样折磨自己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撬动了她紧锁的心防。
活下去。
这也是父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江宸予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伸出手,轻轻搭在林骁的肩膀上。
这一次,苏云烟没有反抗。
她只是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自己的手臂。当她彻底放开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走了。
她想去握住父亲那只无力垂落的手,做最后的告别。
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在他的手心里,有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她下意识地用力,那个物体便落入了她的掌心。
她摊开手。
那是一枚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