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华一进了将军府厅堂,就感觉气氛压抑。
将军府她是来过多回的,以往每次都是魏舒然将她亲热迎入府中,今日,却只是派了个丫鬟带她进来。
个中缘由,杨琼华来不及多想。
瞧见魏舒然,下意识亲昵道:“舒然,这是如何了?脸色怎的如此差?”
魏舒然怒气难消。
“自然是有不长眼的东西,不觉天高地厚,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真以为我将军府是任他拿捏的软柿子!”
语气淡漠,过分冷厉。
杨琼华一下察觉到了,这怒气,是冲着她来的。
只是,除了陆明谦之事会让魏舒然如此大动干戈,其他都犯不着。
可是,“恒娘”之事,不过半日,根本不会早早传到魏舒然耳中。
那便是有人刻意散播到将军府了。
不用深思,杨琼华便想到了,此事除了李曼慧,绝无她人。
李曼慧先发制人,叫她失了先机,如今再来赔罪,却也只是显得心虚。
如此,让将军府与她生了嫌隙,更让陆明谦难堪,失了将军府助力。
一步好棋。
杨琼华便也直言不讳:“舒然,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此事。”
“实不相瞒,我今日来,便是为了此事!”
魏舒然冷哼一声,没什么好脸色。
“哼,你倒是乖觉,袒护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他陆明谦这般行事,也显然没将我家知意放在眼中,二人婚约就此做罢!”
“这般下知意的面子,我将军府不会置之不理!”
“今日就算你替陆明谦说破喉咙,此事,也断断没有转圜的余地。”
话一出口,杨琼华便知,魏舒然误会了。
杨琼华轻笑:“舒然,想来,你是误会了!”
“我今日来此,为的,便是解除婚约。”
魏舒然皱眉不解。
杨琼华笑意更甚。
“那孽障执意带回青楼女子,还说要与我恩断义绝。我劝说无果,既然如此,我便依了他!”
“从此,他与我侯府毫无瓜葛!”
“婚约之事,亦是他不守承诺,有错在先,他配不上知意。知意值得更好的。”
听杨琼华夸沈知意,魏舒然面色缓和了些。
“当然,退婚之事,亦损女子声名。所以,我此来将军府,便是想让将军府出面退了陆明谦的亲。”
“到时,侯府会将个中缘由和侯府与陆明谦断亲的消息,一同如实放出。”
“绝不会污了知意半点名声。”
魏舒然愣了愣,想了一箩筐的话没说出口。
她没想到,杨琼华根本就没想隐瞒,还替知意,想的如此周到。
再看杨琼华一脸的真诚,魏舒然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琼华,方才我是被冲昏了头脑,你切莫放在心上。”
到底是从小的交情,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杨琼华理解她,所以没放在心上。
魏舒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显得欲言又止。
杨琼华拉着她的手:“想说什么,说吧!”
魏舒然便有些尴尬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杨琼华便挑着一些能说的一五一十的讲给了魏舒然。
魏舒然听罢,很是愤慨。
“荒唐!”
“永平侯离世后,一直是你操持着偌大的永平侯府。”
“对他陆明谦的好,更是大家有目共睹,他竟然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侯府之内,他的一应吃穿用度,向来都是极好的。”
“而你呢,你看看,这都多少年没添过一件新首饰了!”
“却不想,最后竟然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来,我都替你寒心呐!”
魏舒然的话,又正中杨琼华心口。
杨琼华却也只能强撑着,将个中苦楚独自咽下。
她如今不过也才三十有四,甚至比魏舒然还小上一岁,发间却已生了银丝。
眉眼之间,亦有岁月蹉跎留下的痕迹,与魏舒然站在一处,着实有些相形见绌。
杨琼华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将心头翻起的情绪压下。
“知意呢?莫不是恼了我,不肯来见我!”
沈知意是她看着长大的,与她也很是亲近。
魏舒然便也转笑吩咐道:“小姐呢,去请小姐过来!”
片刻的功夫,门口进来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一身鹅黄襦裙,眉如远山青黛,细长英挺,一双眸子清澈灵动,如山间清泉,颇有灵气。
头发梳了一个流云髻,额间点了一个桃花花钿,腰间还特意系了银铃,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只是,此刻却是有些眼眶泛红,显然是刚哭过。
看到杨琼华,却还是眉眼间绽开笑意:“杨伯母。”
然后又转头看向魏舒然:“母亲!”
杨琼华和魏舒然却默契的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沈知意性子随了沈青山,颇有些喜欢舞刀弄枪,平时也不爱穿小裙子,更是对妆面不感兴趣。
今天,却特意穿了裙子,带了耳坠,还点了花钿,颇有些不同寻常。
本来沈知意还强撑着,可被杨琼华和魏舒然这么看着,顿时有些绷不住。
没忍住,一下又红了眼眶。
“娘,是不是我这样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子,就没有人喜欢?”
边说着,眼泪便无声的大颗大颗落下来。
魏舒然顿时心疼不已,一把将人揽入怀中:“知意乖!”
杨琼华也心口一紧!
沈知意和陆明谦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有些感情。
加之从小没少从长辈口中听到她与陆明谦的婚约之事,所以,她是有些喜欢陆明谦的。
想来,今日她也听到了陆明谦带回青楼女子的事,还为此哭过。
所以,才会有这般扮相。
前世,陆明谦听从她的安排,娶了沈知意为妻,可婚后二人不睦。
陆明谦看不上沈知意,觉得沈知意粗俗,又因为是她安排,对沈知意还多了层厌恶。
陆明谦能直上青云,背后的沈家,出力不少。
可沈知意,却被困在后宅,在一点点的磋磨和冷待中失了气性,最后卧病在床。
直到她身死,沈知意也没好起来,被困在那四方围墙之中。
最后,不知道落得了个什么样的下场。
想到此,杨琼华更加怜惜。
“知意,女子是何种模样,从不由他人口中定义!”
“可以是红妆,也可以是戎装;可以是娇花,也可以是苍松!”
“女子姿态,本就千姿百态!恰如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你是何种模样,女子就是何种模样!”
“至于陆明谦,她配不上你的喜欢!”
杨琼华出口安慰,沈知意自己擦了眼泪,听得认真。
待杨琼华说完,她已没了哽咽声。
而是抬头看向魏舒然:“娘,我不哭了!”
“我是沈家女,我不稀罕任何人的喜欢!”
“他不喜欢我,自然会有更好的人喜欢我,我值得更好的!”
杨琼华笑着点头。
沈知意是将门虎女,本就不该被困在四方后宅中,成为陆明谦攀升的工具。
沈知意很快看开,顿时觉得身上哪哪不舒服。
“娘,我要去换衣服,我穿不习惯!”
魏舒然和杨琼华顿时相视一笑,有些无奈。
杨琼华已经从虞嬷嬷手中接过了双鱼玉佩。
“这双鱼玉佩,乃是我嫁入永平侯府时的陪嫁,据说是前朝巧匠范离所作,世间仅此一对。”
“这些年,我一直将它当作未来永平侯府主母之物收着,想着定是要给知意。”
“如今,纵然这断亲事没了,可这双鱼玉佩,我仍想给知意!”
双鱼玉佩,一黑一白,一阴一阳,合为圆满。
魏舒然连忙推拒:“这礼断不能收,如此珍贵,你收着便是!”
可杨琼华太过执拗。
魏舒然推脱不过:“罢了,那便让知意收了白玉,你留一半,如何?”
杨琼华也选择妥协。
沈知意看开,又得了玉佩,开开心心回房间去了。
杨琼华和魏舒然小坐,魏舒然又说了门房收到密信之事,此事说开。
是以,杨琼华与将军府未起波澜,她回了永平侯府。
二房慈慧院中,李曼慧正在好心情的品茶。
她派人送了信给将军府,又在府门口安排了些闲人。
将军府收到信后,果不其然派了些人来查,她安排的人便将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出去。
想必,此刻将军府内,定是大发雷霆。
以杨琼华的性子,定会袒护陆明谦,死保陆明谦。
但沈家铁骨铮铮,绝不会让女儿受此侮辱,她们会出手教训陆明谦,杨琼华也会因此与将军府反目成仇。
但杨琼华对上将军府,显然是蜉蝣撼树。
如此,大房没了,那世子之位,自然是她家亦轩的了。
李曼慧高兴至极,轻抿一口茶汤,情不自禁感叹道,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