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回来的当晚,陈拾安回到家,将这消息告诉祝晚凝。
夫妻俩并未多言,这一日已是十月初二,陈拾安今日最重要的任务,是等妻子沐浴完,将她好生抱出浴桶,再慢慢亲手给妻子熏干头发。
随后陈拾安在小榻上和衣闭眼,却是根本没深眠。
次日凌晨,祝晚凝果然发动了,先是见了红。陈拾安本就未深眠,听见声响,立即起身开始唤人。
一阵紧过一阵宫缩,让祝晚凝慢慢蹙紧了眉,但她并未呼喊出声。
前世到底有了两次生产经验,这一世又精心调养,坚持活动。
“别怕,娘在呢。”母亲沈兰馨紧紧握着女儿的手。
婆母叶照微站在床尾一侧,“热水可都备足了?燕窝端来,趁这会有力气,再喝几口。”
“夫人放心,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备着呢!”许嬷嬷连忙应声。
太子十天前就派来的四位稳婆早已候命,如今都已进了产房。
“二少夫人,您放轻松,老婆子们都在呢。”
张稳婆仔细查看了情况,脸上露出笑容,“先见红,这是好事!宫口也开得顺当!少夫人,听我的节奏。”
祝晚凝点点头,“有劳妈妈们,我晓得轻重。”
叶照微见状,上前一步对稳婆道:“几位妈妈,一切就托付给你们了。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府里上下都听你们调派。”
张稳婆忙行礼:“不敢当,陈二夫人放心,二少夫人胎位正,气息也稳,老婆子们必定尽心尽力。”
这时,玲珑端着一碗温温热的燕窝粥进来。
沈兰馨连忙接过去,小心地吹了吹,送到女儿唇边:“晚凝,趁热喝两口,攒攒力气。”
祝晚凝就着母亲的手,小口啜饮着。
饮至一半,她眉头一紧,手指抓住了身下的锦褥。
“破水了!”
张稳婆经验老道,立刻察觉,“先见红再破水,顺利生产的妇人大多如此。二少夫人,跟着老婆子的口令来!吸——呼——对,就这样,慢慢来,别急着用力!”
祝晚凝依言而行,尽管疼痛越来越急促,她却保持着清醒,仍未呼痛,只配合着稳婆的指引,调整着用力。
叶照微与沈兰馨两人双手交握,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安慰——祝晚凝的产程颇为顺利。
产房外间,一早便请来的太医院妇科圣手林太医已端坐喝茶。
他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不时颔首,对旁边坐着的陈拾安低声道:“里面几位妈妈手段极好,二少夫人也配合,听这声气,一切顺遂,陈大人不必过于忧心。”
陈拾安此时强作镇定,可喉头干渴的厉害。
上一世,祝晚凝两次生产,他都没陪产在侧。
虽然知两个孩子都顺利降生,可不知为何,听着里头的动静,知道妻子为自己的孩子在闯鬼门关,心头还是一阵一阵发颤。
与此同时,祝府大房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许菀莹果然也是同日生产。
却是在今日凌晨破了水,开始了产程。
虽然孕期后段,大房严格遵照刘太医的嘱咐,让她多走动,饮食也精心搭配,但许菀莹心中始终憋着一股气。
她总觉得二房处处压他们一头,祝晚凝孩子还没生就得了从二品的诰命。
听说陈拾安将金山银山都交到她一个后宅女子手上,叶照微还屁都没放一个。
就连怀孕,似乎所有人在夸祝晚凝懂事,不娇气。
许菀莹越想越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心绪难平。
她隐隐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什么来破坏,来撕碎祝晚凝所拥有的。
可二房将祝晚凝外松内紧,看的像眼珠子似的。
身边听说明里暗里全是高手看顾,虽然陈府的婆子们全围着她。
可祝晚凝身边一个妙娘,就抵了千军万马,入口的饮食根本滴水不漏。
她既没有银两,又没有人手,有气也没处使。
此刻躺在产床上,阵痛袭来,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执拗的念头:
既然处处比不上祝晚凝,那生孩子一定要比祝晚凝生得快!
一定要生下长房长孙!
绝不能输!
于是,当稳婆让她在宫口未开全时节省力气,耐心等待时,她完全听不进去。
她只顾着哭喊尖叫,拼命地向下用力,试图强行将孩子挤出来。
结果可想而知……
短暂的猛烈发力,她很快便脱力。
“看见头了,看见头了!大少奶奶再用力!”
孩子的头就这样蛮横地推到了产道口附近,可时机到底还未到,产道的条件仍并不理想,竟生生卡在了那里!
不上不下!
稳婆顿时慌了神,“不好!孩子头卡住了!产妇没力气了!”
大房的产房内外很快乱作一团,陈同实在厢房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还是孟行舟想到了,“同实,快!去求求大房,他们那有太子派来的最厉害的稳婆!一定能救下我的孙儿啊!”
此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随着第一道霞光,陈府迎来一声响亮健康的婴儿啼哭。
祝晚凝顺利产下了一个六斤重的男婴。
母子平安!
产房内外顿时一片欢腾,道贺声、笑语声不绝于耳。
叶照微和沈兰馨喜极而泣,两位妈妈相拥在一起,互相道贺。
陈拾安虽不能入内,守在门外听到哭声和报喜,眼眶早已然发酸,两行泪悄悄滚落。
“谢谢!孩子,爹爹谢谢你原谅了爹爹……”
他趁人未看见,拭去了泪,急声道,“晚凝呢,晚凝没事吧!”
稳婆还没有收拾好婴儿抱出来,陈敏方就急步上前,“大人,大少爷来了……”
陈拾安略有困惑,他还没来的及迎上去,就见陈同实已冲到了产房门前,扑通一声跪倒。
到底性格老实,只是为了妻儿,陈同实只有双泪纵横,声音凄惶。
“拾安!拾安!求你救命!救救你嫂嫂和未出世的侄儿吧!情况危急,稳婆束手无策,只求借太子赐下的稳婆和太医一用!快去救命啊!”
四位稳婆,刚刚才配合祝晚凝将胎盘顺利娩出,正松了口气,准备稍事休息来接赏。
现在一听这话,不由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为难和抗拒之色。
叶照微一听心里有来气,也顾不上看孙子,跟沈兰馨低语,“现在晚凝是刚刚顺利生产,他来借人时,可不知道……万一晚凝还没生下孩子呢……”
沈兰馨倒是拍了拍叶照微,“这陈大公子……我看也是个老实的。”
“切”,叶照微吡了声,“老实人难道就能干混账事啦?”
四位稳婆赶紧找到叶照微,张稳婆代表她们回绝道,“陈夫人,不是婆子们心狠,实在是这种别人处理到一半……”
叶照微马上点点头,那张稳婆见主家懂理,继续开口,“这陈二夫人我们是看顾了几日,对她的身体条体都熟悉,加上二少夫人极为配合,这才生产的如此顺利。至于大少夫人……婆子们也不知其身体,也不知前面的稳婆们都做了什么?贸然接手,恐怕不合适吧!”
张稳婆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句没有说——
万一孩子已经没了气息,产妇出了大状况,她们岂不是惹上一身骚?
更何况,她们本是太子派来专门伺候祝晚凝的,跑去管别家的事,于理不合。
陈同实在外听得里面稳婆们都有推脱之意,磕头磕得更响,额头上都见了血印,嘶声道:“拾安!二婶!同实求你们了!只求她们去看看!尽力即可!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大房绝无半句怨言,绝不敢怪罪!求你们了!”
陈拾安清楚,许菀莹上一世顺利产下健康的孩子,这一世……
他心里冷笑,却也对四位稳婆,“诸位妈妈,方才我兄长的话,诸位也听到了,无论结果如何,陈家感念诸位恩情,绝无怪罪之理。”
陈同实立时高声应和,“是!我可以写字据为证!绝不怪罪。求妈妈们救命!”
稳婆如此陈大人都如此表态,又确实是救命的大事,终究是医者仁心,其中两位资历最老的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既如此,我等便去尽力一试。速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