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宁飞白的腿伤也算病情稳定。
虽仍是不能行走,但终究不便长久滞留宫中。
纵然万分不舍,也知礼制不可久废,成乾帝还是下令,让太医院小心将宁飞白移回中山郡王府休养,又加派太医和宫人前往王府细心照料。
等到内侍来回禀,宁飞白已安然回府,成乾帝不知为何,心里只觉松了一口气。
长生子眯着眼,见成乾帝今日的身躯略显委顿,倒也未主动开口。
成乾帝心中只有一个无法忽略念头,“飞白……终究是残了。民间的传闻又那么难听。纵然他再偏爱,一个身有残疾,名声又有瑕疵的宗室,如何能……”
成乾帝终于将心思转到了他另一个儿子身上——
瑞王!
这个儿子,似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平时爱好舞枪弄棍,没有什么大志向。
他不像太子,母亲不过念念书,母家更没有有上官家的盘根支节;
也不像太子那般,总不经意改革的政见,让他忌惮。
他几乎从未对这个儿子有过任何期待,可现在他却不禁想或许瑞王上了位,或许才会善待飞白。
自此后,成乾帝开始频繁召见宁承玄,或是过问其功课,或是考校武艺,偶尔会留他用膳。
他发现这个儿子虽然文才平庸,武艺倒是尚可,难得性情率真心思不深,带着对他这个父皇天然的敬爱。
不过召见了他几次,那孩子便总是一脸孺慕。
连带着,成乾帝对降至贤嫔位份的叶暖烟,也比平日多了几分关注。
不仅下令恢复了她的妃位,赏赐也较往日丰厚了些许,频率也快要赶上甄月影。
“那人……心思深,这样无事献殷勤,怕是有异!”
突如其来的君恩,可丝毫没影响叶暖烟。
她今日特意召来叶悠云商议,“帝王之心,深似海,从不做无的放矢之事。”
叶悠云与姑姑的想法一致,可两人摸不准出这关怀背后具体是什么,直觉绝对有问题!
叶暖烟身处深宫,不便与外界联络。
思忖再三,她寻了个由头,让叶悠云寻个由头出宫。
“此事不方便直接找太子,你寻个由头去找祝晚凝,将宫中这反常的动向透露给她,她一定知道如何做。”
叶悠远出了宫,以探望月份大了的祝晚凝为由,进了陈府。
屏退左右后,叶悠远完完整整将叶贤妃的疑虑转达。
祝晚凝听完,端起手边的安胎茶,轻轻吹了吹热气。
果然如此!
成乾帝是眼见宁飞白这颗他精心培育的心肝宝贝,已然半废,开始找备选了!
瑞王宁承玄,母族不显,自身平庸,易于掌控……
岂不是比日渐羽翼丰满,有自己政见的太子,更合成乾帝的心?
“回去转告贤妃娘娘,”祝晚凝放下茶盏,微微笑道,“陛下的关怀,让她安心受着,现在不必惶恐,也不必多想。只让瑞王殿下,平日出入多带些人手,注意安全便是。”
叶悠远闻言只恭敬应下,悄悄返回宫中复命。
伤筋动骨一百天,宁飞白在郡王府里精心将养,已有三个多月了。
每日汤药不断,太医常常请脉。
伤处的肿痛,倒是渐渐消了下去,表面的伤口也早就愈合。
成乾帝赏赐的珍贵药材,流水般送入府中,所有人都告诉他——恢复得极好。
可他心里总有一种别扭感挥之不去。
当他平躺在榻上,刻意将双腿伸直并拢时,那股不协调感涌上心头——
他总感觉受伤的右腿,比健康的左腿,要短上那么一截。
起初他以为是错觉,毕竟久卧在床,很可能产生的感官上的误差。
于是他努力站起来,试图像从前那样迈步时,那种失衡感变得无比真实!
他每踏出一步,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右侧明显的倾斜,他走的越快,倾斜感越明显。
受伤的右腿,就是无法提供与左腿完全等同的支撑力!
走起路来,就是一深一浅,一深一浅,有了肉眼可见的跛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宁飞白心中惊惶交加,厉声呵斥着伺候的下人,“是地不平!一定是地不平!本王怎么可能跛?”
他暴怒,他拒绝相信,他强迫自己加快步伐,结果却因平衡不稳险些再次摔倒。
消息自然传到了成乾帝耳中。
皇帝的心还又揪了起来,到底是宠爱了这么多年,哪怕飞白不能再成为储君,可腿伤还是得治。
哪怕治不了全部,让他稍稍看起来不那么跛也好啊!
民间也有些土方子,比如用不一样高的鞋底……
可一国之君,要面对种种场合,怎可能以此瞒过。
沉呤片刻,成乾帝还是召来了余阁老。
之间余阁老已经按着皇帝的要求,暗中派出多路人马。
这些人遍访大夏境内的民间骨科圣手或是隐世神医,许以重金,盼望着能有奇迹发生。
然而,皇帝的希望一次次破灭。
几拨被秘密带入王府名医,伪装成太医仔细检查过宁飞白的伤腿后,最终都无奈地摇头。
就在成乾帝已绝望之时,余阁老按着孙女的要求,提了一句。
“陛下,老臣听闻鄯善国,因着其地域偏北,冬季漫长酷寒,地冻冰滑。他们的民众摔伤骨折者远多于我朝,应对此类伤势经验丰富,或许他们的医者更精通续骨正形之术……”
鄯善!
成乾帝还是燃起一丝希望!
是了,他怎么忘了!鄯善是他的属国,他们那地方最北处半年时间都是冰封之地。
可派谁去鄯善寻找名医呢?
他的脑海中立刻跳出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陈拾安!
此子文武双全,心思缜密,办事极妥帖,更难得的是对自己忠心不二。
而且听飞白闲聊时,也提及此人对飞白也是颇为赏识!
上次寻回飞白,他照料的极为经心,便是明证!
出使番国、秘密寻访名医这等重要又隐秘之事,交给他去办,最是放心!
陈拾安赶来御书房时,却是又往地上一跪,“陛下!陛下啊!我媳妇眼瞅着这半个月就要生了啊!”
“嗞——”
成乾帝额头直跳,“差点忘了,这小子媳妇即将临盆,这倒不好办了!”
上次去七闽,已经许了她媳妇升一级的诰命。
如果他媳妇拖拖拉拉不生孩子……难道还要等下去?
这么短时间内,让他再次离京,又要给这小子什么样的好处?
成乾帝咬了咬牙,想了想到底还是要重用此子,大手一挥,“若三日内出发前去鄯善寻骨科圣手,许你二品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陈拾安,二十二岁,你可就入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