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可知,本王近日,颇觉春风得意。”
宁飞白身边第一幕僚微微躬身,“殿下喜事连连,臣亦有所感。可是因…‘那边’的情形越发安稳了?”
“不错。”宁飞白轻笑一声,“蛊毒已转移,只需继续豢养着那废物,反而能磨砺我心志,令其愈发坚定。此为一喜。”
他负手立于窗前,此时烟花三月,正是春浓时,“其二,便是我们那位太子殿下,倒是识趣得很,竟帮了我一个大忙,出手处置了祝妍然。这一个月来,皇帝对我怜爱有加,明里暗里的赏赐如流水般涌入府库。如今我身边高手环绕,皇帝所赐护卫之数,怕是满大夏也寻不出第二人了。”
幕僚心头仍是存疑,沉吟道:“殿下已断定是太子所为?”
“除了那个一心要为祝明澜打抱不平的废物,还有谁既有动机,又有能力在本王府上杀人?”
宁飞白语气笃定,带着一丝讥讽,“他这般‘帮忙’,反倒成全了我。”
幕僚自然清晰宁飞白此时的得意,与余阁老嫡孙女的婚事将近,为他吸引朝中余阁老团队全员支持。
人老果然成精,这余严松竟完全摸透了成乾帝那深藏的心思。
宁飞白隐隐感觉,满朝文武中,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第一个做出近乎荒谬的大胆猜测——
成乾帝想超过太子与瑞王,将大位交给“远房侄子”。
余阁老自己早已发现,越是明里暗里帮扶宁飞白,成乾帝越发倚重他这位老臣。
个中意味,余阁老品了又品,心中透亮,与宁飞白自然是心照不宣,越发默契。
这一日,又逢早朝,太子经过宁飞白身侧时,宁飞白都能隐约嗅到他身上沾染的奶香气。
宁飞白心中更是嗤笑,“宁晏执这废物,得了嫡子后便心满意足,耽于天伦!果然是只顾妻儿的庸碌之辈。”
朝事议毕,兵部尚书袁昭出列,神色平静无波,参奏的是一名掌管京畿粮仓守卫的武将,奏其“懈怠职守,账目不清”。
此人官职不高不低,正是宁飞白近日打算暗中拉拢的目标之一。
此事本身不算大,成乾帝见也是兵部尚书监督之责,自然依例训诫,将其调任闲职。
可就在袁昭平静地退回班列时,宁飞白心头毫无预兆地猛地一悸——
有什么极细微本应属于他的东西,在指尖悄然溜走,快得抓不住痕迹。
下朝回府,宁飞白的心腹幕僚已等候多时。
宁飞白见他脸色,便知不好。
“殿下,我们原本想要接触的几个有潜力为殿下所用之人,今日突然都接到调令——大多明升暗降,有些是被调离消息灵通的关键岗位!”
宁飞白那股春风得意之感,突然变的虚浮,可幕僚的声音更沉,“这手法老辣,又像是……像是能预知未来一般。”
与此同时,陈拾安下朝后没有留在御史台,而是骑马离京前往城西的青山深处。
陈拾安与太子已商量好分工,宁晏执负责剪除宁飞白未来势力,而陈拾,负责寻得那位足以扭转乾坤的国士诸葛隐。
山道渐渐崎岖,茫茫林木更显幽深。
陈拾安将马栓于半山腰,带着陈敏方与陈迎文,在山间仔细寻摸。
近两个时辰后,大溪流潺潺翠竹掩映处,几人寻得几间颇有野趣的草庐。
“大人……可累死我了,不知道是不是大人要找的人……”
陈拾安抬手止住陈敏方的抱怨,示意两人远远等候。他
抻了抻微皱的衣袍,独自一人上前,轻转叩响柴扉。
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外之人,年近中年,着一身道袍,须发微乱,目光倒是十分清亮。
陈拾安的鼻子吸了吸,门外有烈酒的味道,想来这人正于林间独饮,倒真是自大。
只此一瞬,陈拾安已经可以判定,此人就是前世在他死后,才大放异彩的诸葛隐。
“在下陈拾安,冒昧打扰先生清修。”
诸葛隐目光在陈拾安通身一扫,心中已经有计较,却是眉头微蹙。
“陈拾安……原来是汴京城里的红人!不知陈大人,寻贫道何事?若是炼丹问道,那就请回吧,贫道早已不接外客。”
陈拾安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
“并非为丹道——在下偶得一块海外奇铁,见它质地非凡,想必冶炼之法与大夏定存迥异。在下百思不得其解,偶尔听闻先生精研万物之理,又精金石之道,特来请教。”
诸葛隐本欲拒绝,可听到“奇铁”、“冶炼”的字眼,眼中倒是染上光亮。
他迟疑片刻,终是接过了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黝黑的金属小块,入手沉甸甸的,泛着奇异的银蓝光泽!
这绝非寻常铁胚——
这块奇石,是祝晚凝根据前世模糊记忆,提示陈拾安从海商那搜括,特地带上的“敲门砖”。
诸葛隐果然吃下了这口特意为他调的饵料。
只见那道人,一边又拿起酒碗饮了一大口,一边反复摩挲着那块金属,口中啧啧称奇。
“怪哉,怪哉!此物似铁非铁,凝练的如实紧实,可却含这般杂质?这治金法子,还真没见过……”
陈拾安勾勾唇边,并不急切,只安静等候,甚至自来熟的为自己倒了杯热水。
良久,诸葛隐才从那入神的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陈拾安都自顾自喝上茶了,那道人目光竟然少了几分疏离。
“此东西……陈大人从何而来啊?”
陈拾安拱身回道,“此物来自海外番商。陈某不才,刚巧任过莱州刺史,手中这般奇物……可不少。”
见那道人眼中兴趣渴望之意,陈拾安坦然道,“今日前来,一是解惑,二是慕先生之才。先生身怀经世之术,却困于山野,岂不可惜?如今朝中……”
他话未说完,诸葛隐已抬手打断,神色立即恢复淡然,“陈御史好意,贫道心领。然山野之人,疏懒已成,无意功名。朝堂纷扰,非我所愿。阁下请回吧。”
他是对这块奇铁还有陈拾安手里未拿来的其他物什感兴趣,却实大不愿与官场之人过多牵扯。
陈拾安见状,并不强求,又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就准备好的薄册。
“哦,那倒是在下唐突。对了,这卷《海外异矿图略》,也是在下偶然所得。既然先生不愿下山,那就留给先生,或许对先生研习有所助益。今日不便再扰,改日再来向先生请教。”
诸葛隐的目光在那册子上流转,咽了咽口水,终究没有拒绝,“山野之人,无甚可招待,御史自便。”
陈拾安含笑告辞,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陈敏方见陈拾安不过一刻钟就出来,不由抚额,“额滴娘咧,爬了两个时辰的山,就见这一刻……”
谁知陈拾安一见他俩,立即嘱咐,“敏方,记得提醒我十日后再来……”
“啊?”
陈敏方的小腿肚子,不由抖了几抖。
三人从城西青山又赶回到陈府,此时已近深夜。
祝晚凝如前世般,在窗前静静看书——陈拾安回到自己院子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娴静美好的剪影。
他再次想起前世他也曾经无数次凝望过这侧影,可却一次都未曾上前,拥抱过她。
心中爱意与愧疚混合着涌动,陈拾安悄悄进房,凑上前去想温存亲近。
谁知祝晚凝却抬手轻轻将他推开,微蹙着眉,下意识地用手抚着自己的小腹。
“别闹,”她语气慵懒,“我这几日身子总觉得有些懒懒的,胃口也不大好……”
陈拾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一事——
前世,他新婚不过十日便奉命前往济州,而如今,他与晚凝成婚已近二十日!
狂喜的念头在他的脑中炸起——
陈拾安一把住祝晚凝的手,又反应过来松开了些,,“晚凝,你……你……有了?”
祝晚凝嗔怪地瞪他一眼,却没否认,“只是猜测罢了,还不确定。”
陈拾安动作轻柔,慢慢拥抱着妻子,“定是有了!定是有了!”
他已然喜的语无伦次,“晚凝,谢谢你……这一世,这一世我定要日日陪着你,看着我们的孩儿长大,我要亲自教他读书写字,教他骑马射箭……我定要做一个最好的爹爹!”
这个向来面若平湖的男人,慢慢凑近了妻子的小腹,哽咽道,“孩子,谢谢你。”
“谢谢你原谅了爹爹,再来与我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