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晚凝只对沈兰馨说了句,“我有些胸闷,想到外面透透气……”
沈兰馨此刻全副心神都在大女儿身上,只当小女儿是紧张:“娘在这儿守着,你别走远就是。”
祝晚凝快步走出产房,一到廊下,她立刻找准方向,往着东宫侧门疾步走去!
在东宫与后宫交界的一处角房,有一个甄月影为她安下的老太监,专司传递消息!
她心跳如鼓,手心全是冷汗,脑中飞速运转。
她必须尽快将消息送出去!
幸运的是,她很快找到了那处不起眼的角房。
左右看看无人,她迅速闪身进去,角房内有一个正在打盹的老太监。
她慢慢说了一句,“汉白玉上珍珠扣”——这是甄月影与她定下的的暗号。
老太监一个激灵,浑浊的眼睛瞬间就显出锐利来,看清来人是祝晚凝,他只微微颔首。
祝晚凝来不及多解释,目光一扫,看到桌上有记账用的劣质墨块和废纸。
她一把抓过,也顾不得脏,用指尖蘸了墨,仓促地在纸片背面写下五个字:“杀宫女落芬。”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没有理由。
她将纸片折好,塞进老太监手中,“立刻!想办法交到前殿陈拾安陈御史手中!十万火急!”
老太监捏紧纸片,什么也没问,只重重点头,身影消失在门外。
祝晚凝她不敢多留,整理了一下表情,镇定下来,慢慢走回产房外间。
唐灵还扭过头望了她一眼,“晚凝姐姐,你别怕,灵儿在呢!”
祝晚凝现在无法和唐灵言明,只得安抚般的笑了笑。
时间,开始变得分秒都漫长。
她的目光看似关注着长姐,可余光一直锁定在落芬身上。
无论陈拾安靠不靠的住,祝晚凝已想好,她死死盯住落芬,如果落芬真有异状,那她只能立即出手杀了落芬!
突然,一个内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产房门口,对着守门的钱嬷嬷低声说了几句。
钱嬷嬷有一丝惊讶,但很快就点点头,随即出去叫了另一个宫女,再进门时轻声拍了拍:“落芬,司苑局那边有事,急召你去一趟。这边的活计,让玉露替你。”
落芬手上动作一顿,脸上闪过明显的慌张,她开口拒绝,“司苑局有何事,能比的过娘娘生产。钱嬷嬷,我晚些再去便是。前两次演习时,我的活计都已经做惯了,现在换了玉露,可别误了大事!”
祝晚凝头心一跳,原本毫无存在感之人,居然会开口反驳东宫的管事嬷嬷!
果然钱嬷嬷也觉出不对,将脸一板,厉声道。“让你去便去!犟什么嘴!玉露本就是备用之人,你的活她全记住了!”
落芬还想再开口,可见连旁人都要注意到她了。
就连太子妃娘娘的妹妹,现在已经盯着自己了。
她只得将牙一咬,应了声“是”,放下手中的活计,安静地退了出去。
而钱嬷嬷待她走出去,让玉露将落芬所有用过的热水盆,毛巾等物全部换过。
祝晚凝却知道落芬经手之物并无毒素,要不然唐灵早发现了。
看着落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一直紧揪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大约一炷香后,那个传话的内侍再次出现在门口,对着钱嬷嬷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钱嬷嬷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可祝晚凝心中可以确认——落芬,死了。
陈拾安……
无需言语,无需证据,仅凭她仓促写下的五个字,他便为她斩断了潜藏的毒牙。
产房内,明澜的痛呼声加剧,两个稳婆的声音急促起来,“娘娘,呼气,呼气,再一次用力!看到头了!”
祝晚凝将所有情绪压下,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
窗外,暮色渐深。
就在陈拾安收到“事已成”的消息时,太子终于从太庙赶了回来。
“澜儿!是我!孤回来了!你别怕!孤就在外面守着你!”
奋力生产的明澜都恍惚地睁开了眼睛,“殿下……”
窗外的宁晏执心急如焚,“澜儿,孤来晚了,可孤现在就这儿,一步不离!你和孩儿都会平安无事!”
明澜听着丈夫的呼唤,从中汲取着力量。
她咬紧牙关,再次凝聚起全身的力气,在稳婆的指挥下,发出一声近乎嘶哑的呐喊——
紧接着,一声婴儿啼哭,划破了产房内外的紧张 !
“生了!生了!是一位皇孙!恭喜太子妃娘娘!皇孙安康!”
经验最丰富的稳婆手脚利落地处理好婴儿,用早已备好的明黄色襁褓包裹好,喜气洋洋地抱到明澜面前。
那小小的人儿,皮肤还红彤彤的,因着不算足月,皱巴巴像只小猴子,但哭声却异常洪亮。
祝晚凝盯着稳婆怀中小小的人,不知为何,她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长姐……孩子……孩子很好……”
所有宫人、稳婆、太医齐刷刷朝着窗户的方向跪倒在地,高声贺喜。
“恭贺太子殿下!恭贺太子妃娘娘!喜得皇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娘娘千岁!”
窗外的宁晏执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声音中自然是难以抑制的狂喜:“生了?澜儿如何?”
负责接生的嬷嬷连忙走到窗边,隔着窗户恭敬又喜悦地回话:“启禀殿下!太子妃娘娘母子平安!是一位健壮的小皇孙!哭声亮着呢!”
“好!好!好!”
窗外传来太子一连串激动的声响,甚至能听到他喜的重重拍了一下窗棂,“赏!重重有赏!东宫上下皆有赏赐!好好照顾太子妃和皇孙!”
待明澜娩出胎盘,小外甥吃了第一顿奶沉沉睡去。
沈兰馨与祝晚凝两人才从东宫出去。此时已是宵禁,两人有着东宫的令牌才得以出宫。
沈兰馨脸上带着疲惫,絮絮叨叨,“总算是平安落地了,澜儿受了苦,但瞧着精神头还好,小皇孙也康健,你看他吸……”
她的话音未落,便瞧见宫墙阴影下,一道颀长的身影正静静等待着。
陈拾安披着一件深色的斗篷,此时快步迎上,目光先是仔细将祝晚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她虽面色有些疲惫,但是眼神清亮,他心头才安定下来。
陈拾才转向沈兰馨,恭敬行礼:“岳母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澜儿平安就好。”沈兰馨忙摆手,心里更是熨帖了些,这小子还算有心,“倒是姑爷,等了这许久,快和晚凝回去歇着吧。”
陈拾安微微一笑,正大光明将目光移到妻子身上,朝她伸出右手,温言道,“夫人……我们回家吧。”
祝晚凝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宫灯的光线,在他眸底投下细碎的光影,映出一丝温情。
不知为何她的身体松懈了下来,有一股疲劳之意,泛上心间。
“好。”她轻声应道,将手慢慢放到他的掌心里。
沈兰馨看着小夫妻俩这般模样,不由偷笑,又叮嘱了两句,便由祝家的马车接走了。
陈府的马车门关上,陈拾安伸手将祝晚凝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为她取暖。
祝晚凝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终究没有抽回手。
待祝晚凝的手也暖了,陈拾安才低沉耳语,“处理干净了,诱出东宫后才动的手,不会是今日,后日她才会‘病逝’。”
祝晚凝轻轻吁出一口气,心思彻底落定,“谢谢。”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陈拾安将掌心握的更紧了些,“明日,我会寻机与晏执说明此事。东宫早就翻了好几轮,可那人……。你放心,不会再有任何隐患惊扰到太子妃和皇孙。”
祝晚凝轻轻点了点头,身体不自觉地朝他那边靠近了些许。
陈拾安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累了就歇会儿,到家我叫你。”
两人的马车上,静静依偎着,如同任何一对刚杀完人的夫妻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