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什么?”
宁飞白身体前倾,他生硬的云南话正慢慢熟练。
阿古嬷嘶哑着声音地继续道:“除非……转移。”
“转移?”宁飞白眉头紧锁,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是……转移。”
阿古嬷佝偻的身体慢慢向着宁飞白凑近,“子蛊在郡王爷体内,受母蛊操控,令您身不由己。母蛊……则在小姐体内,是根源所在……她靠蛊虫们的联系控制您。”
她喘了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让宁飞白能听懂这复杂的蛊术。
“母蛊若死,子蛊必狂躁反噬……您……将心智尽失或是吐血暴毙。唯一的法子……就是将母蛊,从小姐身上,强行引出,转移到另一个……合适的‘容器’里。”
宁飞白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捕捉到了关键:“容器?”
“对,一个‘容器’……”阿古嬷放慢语速道,“必须与小姐血脉最近。血脉越近,母蛊越容易适应,转移成功的可能才越大……而且,这个‘容器’……必须无知无觉,丝毫不知自己对郡王爷有控制之力,反而被您能被牢牢控制,养在深宅,不见天日。”
“只要‘容器’活着,母蛊安稳,郡王爷您体内的子蛊便会逐渐沉寂,您再无束缚!”
“而且……”阿古嬷抬起眼,露出漏风的牙床,“您的心智因为已被情蛊所占,一生再无爱,再无惧……”
宁飞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听懂了。
母蛊,从祝妍然体内拔除,塞进与祝妍然血脉最近的人体内,再将那人囚禁起来!
他立刻就想到一个人选……
汴京自初七后便开始落雪,唯到正月十二才停。
这一日时值上元佳节,冰雪早消融,初春气息萌动。
按着大夏惯例,这一天,金吾不禁,玉漏毋催。
汴京城内皆是火树银花,十里长街户户张灯,结彩悬珠,亮如白昼。
各家各户门前争奇斗艳。
有那龙凤灯蜿蜒腾挪,还有走马灯儿旋转不休。
若论琉璃灯晶莹剔透,不及料丝灯华美精致。
只有最富豪的人家或是商户,才会搭起巨大的鳌山灯山。
在灯山各种人物花鸟,栩栩如生,种种叠翠堆金——最是能引得万人空巷,围观赞叹。
除了花灯之外,杂耍、百戏随处可见。
小摊小贩们也齐齐要出摊,趁热闹赚银钱。
卖元宵的摊子热气腾腾,小儿女们手持灯笼嬉笑穿行。
衣香鬓影的仕女贵妇们摩肩接踵,笑语妍妍。
叶照微特意让大房媳妇许菀莹,来邀祝晚凝出游赏灯——
实则是给陈拾安与祝晚凝这对未婚夫妻一个难得的相见机会。
黄昏时陈同实陪着妻子许菀莹,来祝府接了祝晚凝,陈拾安自然也就护在祝晚凝身侧。
今日跟出门的是护卫秦长宁与陈敏方,两人已见过数次,此时凑在一块也不知嘀咕什么。
几人随着人流缓缓前行,陈拾安小心地护着祝晚凝,避免她被拥挤的人潮碰到。
这是两人捅破重生后第一次相见。
陈拾安身形到底高大,又有武功身手,祝晚凝这一路走的十分顺当。
就在这光影交错、人声鼎沸之时,两人却带着默契般,选择沉默。
这种沉默,并不让人觉得讨厌,相反有一种托过底的心安。
祝晚凝目光,无意间掠过不远处的一座灯楼,倏地定住。
她看见了宁飞白和他的未婚妻,余明珠。
宁飞白一身华服,一顶金冠,亲手为余明珠提着精致的六角宫灯,微微侧头听着她说话,唇角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余明珠则面若桃花,仰头看着他,眼中皆是倾慕与欢喜。
两人并肩而立,郎才女貌,在旁人眼中,俨然是一对璧人,恩爱无双。
陈同实和许菀莹也看到了,许菀莹冷哼一声:“那位是中山郡王吧?好好的阁老家嫡孙女做了个续弦,瞧着感情倒挺好。”
陈同实眉头蹙起,他不太喜欢妻子此时的语气。
“莹儿,莫论他人是非……”
许菀莹撇撇嘴角——陈同实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守礼。
陈同实两榜进士出身,如今已经从四品的翰林院编修。
陈家祖训便是不许纳妾,丈夫一直洁身自好,连同僚的应酬也不叫歌伎相陪。
自成婚后便尊重她,一早便将身家都托给她。
祖父……余阁老,没有亏待给她。
以许菀莹的出身,嫁给陈同实,做了陈家长房嫡媳,已然算是十全十美了。
祝晚凝快速的与陈拾安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闪过……相似的精光。
宁飞白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目光远远投来,嘴角笑意似乎淡了些,随即转开视线,继续与余明珠赏灯。
此时正好行至洒月楼,祝晚凝的思绪飞转,陈拾安见状微微点了下巴,眼神看向楼内。
祝晚凝立即会意,向着陈同实两人道,“陈大哥,许姐姐,前面洒月楼内我已经定下雅间。我们同去歇歇脚可好?”
许菀莹眸色一亮,“早听闻洒月楼的大名,一直未好好游玩,那便谢过祝小姐了。”说完,欣然拉着陈同实入内。
陈同实却是脸色微赧,拱手道,“怎可让你一个女孩子家破费,一会为兄来会账!”
祝晚凝将人带到最高的揽月阁,又着人安排吃食,点心。许菀莹拉着陈同实凭栏远眺,甚是高兴。
陈拾安趁机与祝晚凝去包厢内密谈。
“不对劲!”
两人刚一关上门,便同时开口。
陈拾安一愣,眸中忍不住带着笑意,“你先说!”
祝晚凝急急开口,“你还在莱州时,我就发现宁飞白被祝妍然下过蛊!他那时对祝妍然是何等痴迷忘形,眼中几乎容不下第二个人。”
陈拾安点点头,身子忍不住凑近了些,“是,晏执已和我说过。我的记忆里,宁飞白前世对于祝贵妃虽算宠爱,但绝无痴迷。”
祝晚凝早已想通此点,“前世祝妍然的路太顺遂,而且汪家没有树倒猢狲散,那蛊婆一直在汪家,所以汪玉莲与祝妍然都未曾想过要用她。”
陈拾安接口道,“若是今生祝妍然用过蛊术,可眼前的宁飞白,神态自然地与未婚妻出现在这公众场合,清明自若!那是不是……蛊术已解?”
种种线索在两人心中同时碰撞串联。
祝晚凝又和陈拾安交底,“我用墨影卫去探过中山郡王府,腊月时汪玉莲突然死了,死得蹊跷。”
陈拾安却是不知此事,闻言眉头皱的更紧,“我也有事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