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粘住牙了!”
竹青蹲在灶间,咬着妙娘熬出的饴粮和麦芽糖。
腊月二十三,祭灶过小年。
祝府上下早已洒扫庭除,窗明几净,以迎祥瑞。
妙娘捂着嘴笑道,“就是要越粘越好。这是为祭灶王爷准备的神粮,希望他吃了糖,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见竹青爱吃,她便格外多做了些。
唐灵、竹青这两年,在她的投喂下,个子都抽条了许多。
烟火氤氲,显的妙娘一张脸儿,白净大方。
自从脸上胎记褪去后,或许是唐灵药物的作用,妙娘奇迹般又长了些身高。
最奇的是气质变化后,连相貌也颇有变化——
与前世祝晚凝记忆中的杜若差距越来越远。
晚宴设在暖阁,除了丰盛的席面,妙娘还特意摆上了应节的灶糖、粘糕和饺子。
空气里交织着食物的香气,年轻女孩子嘻嘻哈哈的欢笑。
“都别愣着,动筷呀!先尝尝这灶糖。”
沈兰馨笑着招呼,亲手将灶糖推到席中,粘粘嘴,甜甜心,往后日子都甜甜蜜蜜。”
春节后,这些女孩就要各奔前方。
她的小女儿要嫁入陈府,唐灵要出海,采荷要去莱州赴任。
只有她,要守着祝府。
正说着,外头传来通传声,太子妃祝明澜到了。
众人惊喜万分,忙起身相迎。祝明澜身着宫装,外罩着厚厚的狐裘,小腹已能看出明显的隆起。
“在宫里行了祭灶礼,想着家里今日必定热闹,殿下帮我求了恩准,出来凑凑趣,也沾沾家里的烟火气。”
她握着妹妹祝晚凝的手,又看向唐灵几人,眼中满是欣慰,“真好,看到你们一个个都要往高处飞,往远处去,我真是高兴。方才宫里祭灶,我还替你们都给灶王爷多美言了几句呢。”
祝晚凝小心扶着她坐下,“长姐身子重,这天寒地冻的,怎好劳动。”
“不妨事,太医说稍稍走动才好呢。况且大年夜我必定要在宫里过,趁小年夜的团圆,我能回家为何不回来?”
祝明澜笑道,目光慈和扫过蹲在她身侧的唐灵。
唐灵已经将手指搭在她的腕上,片刻后便喜笑颜开。“宝宝很康健,长姐等着瓜熟蒂落便可。”
宴席气氛愈加热络。窗外依稀传来万家祭灶细微烟火的噼啪声。
酒过三巡,沈兰馨忽然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
“今日趁着灶王爷上天言事的好日子,大家都在,我也有件事想说。”
她目光柔和却坚定地环视一周,最后反将目光落在那些侍立一旁的小丫鬟们身上。
“这些日子,我看着晚凝鼓励丫头们读书,看着折樱、采荷她们真就考出了功名,改变了命运。”
“我就在想,咱们祝府的女孩子是幸运的,能有这样的机会。可这天下间,还有多少平民家的女孩,莫说读书明理,便是想学一技之长傍身,也无门路。”“
祭灶祭灶,求的是温饱安康,女子有技在身,便是最好的傍身之宝,比求神佛更实在。”
“所以,我决定,开春后便出资办一间女学,专收平民家的女孩。”
祝明澜心思微顿——
母亲这想法是好的,她身为太子妃,也曾想过兴办女学。
可是平民女孩,六七岁上便要帮着家中做活,何曾有时间来进学?
却听沈兰馨继续说道,“这女学与权贵世家的女学堂不一样……不教诗词歌赋,除了基础的识字算数,更多是教安身立命的技能,绣花、织补、算账、药理常识,甚至如何经营一个小摊铺……”
祝明澜抚摸着小腹的手微顿,眼神渐渐亮起。
“平民女子若有一技之才,无论是在家还是出嫁,都能为自己挣一口饭吃,能活得更有底气些!这些女学学生,出来后可以优先送到晚凝的铺子里。”
是了,女学教的其实是“女学徒”——那对于平民人家来说,反倒更能实现。
女儿,若是能为家里,为婆家攒得更多银钱。
那她的生活,会过的稍稍好一些。
话音落下,窗外恰有一阵风吹过,仿佛将这番话语裹上云端,禀告给上天知晓。
“母亲……”
祝晚凝和祝明澜,分别握住了沈兰馨的双手。
祝明澜抚着肚子微笑道:“母亲放心,此事我回宫后必禀明殿下与父皇,力求为女学争得一份官方的认可。”
与祝府的欢声笑语不同,中山郡王府里,宁飞白穿着锦袍,独自坐在房中。
近几个月来,他暗中费了不少心力,磕磕绊绊地学了些云南当地的土语方言。
他知道,要彻底摆脱身上枷锁,必须能直接与那个关键的人对话——
那个曾经被汪玉莲牢牢看管着的蛊婆,阿古嬷。
而现在,汪玉莲已经在数日前的一场“意外”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世上再无此人。
祝妍然受此打击,卧底不起。
在余明珠入府前,他终于可以毫无阻碍地直面阿古嬷。
脚步声窸窣,门被轻轻推开。
阿古嬷佝偻着身子,慢吞吞地挪进来。
宁飞白用一种略显生硬的云南话,缓缓开口:“阿古嬷……过来。”
阿古嬷霍然抬头,独眼里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她那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宁飞白,想确认刚才那几个字是否是幻觉。
宁飞白见她反应,心中一定,知道自己这几个月的功夫没有白费。
他继续用那磕磕绊绊的方言,艰难地说道:“不用……怕。汪玉莲……死了。”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潜藏着他日夜煎熬的根源——祝妍然给他种下的情蛊。
“这个……”他努力搜寻着学来的词汇,“……蛊……不好。帮我……拿掉。”
阿古嬷脸上的震惊褪去,干瘪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你……怎么会……我们的话?”
宁飞白不耐地皱紧眉头,理解得有些吃力。
“学的。”他言简意赅,“你……帮我。金子、银子……自由……我给你。”
他费力地抛出诱惑,“汪玉莲、祝妍然……给你吃的……苦头,我帮你……报仇。”
阿古嬷沉默着,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深不见底。
她似乎在评估,在权衡。
眼前这个郡王爷,竟然能在情蛊的控制之下,保持着理智。
他不仅杀了汪玉莲,还特意学到她们的话。
他许诺的财物和自由,确实是她被控制这些年来日夜渴望的。
但是……
她嘶哑地低声回应,宁飞白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勉强跟上。
“郡王爷……情蛊……是小姐的执念所化,连着心血……难解。“
宁飞白不耐地打断:“我知道难解。告诉我……怎么做?需要什么?”
阿古嬷浑独眼微微转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强行解……你可能会……死……或者……疯掉……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