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倍!听说宁郡王脸色像呕血似的,给辽东人赔了六万两银票!将这群凶神恶煞送走。”
墨七的性格相对活泼,绘声绘色回来给祝晚凝回禀。
祝晚凝提笔凝眉,从陈府报上来的婚期中,在来年二月初六的日子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巫清兰用帕子捂着笑意,“昨天接到上官小姐的来信,真是巧了!那云锦庄托的是上官小姐的朋友黄瑜先生,去满敕加国代采青金石髓。”
祝晚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上官小姐想必是应下了吧?”
巫清兰连连点头,笑意也要溢出来,“应下了应下了!若不应下,找旁人真买着了怎么是好?”
说完合掌一拍,“现在,黄先生正告诉云锦庄,这个不幸的消息——没买着货呢!”
祝晚凝转向墨七,交待道,“继续盯着,宁郡王的日子还有的紧巴!”
陈拾安安排那几个海商,此时就在宋州等着,这两日就进京,来收罚金。
果然,破财消灾的宁郡王,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掌柜才面无人色的回禀,青金石髓海外代采并没有买到。
没等宁飞白喘过这口气,海外客商的交货期也到了。
这批海商可比辽东商人更难缠,他们消息灵通,人还未到,将来云锦庄提货的风声放遍了海商圈。
几位身着异域服饰、操着生硬官话的海商代表,直接堵在了云锦庄门口。
“哦尊贵的掌柜!早上好。”
为首的弗朗机商人地拱了拱手,费力的用着大夏语交涉。
“外面的风,已经吹遍了海的码头!说你们的‘海天霞’,是用劣等染料欺骗上帝!我们的契约,写得很清楚,要的是真正的霞光!现在,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云锦庄掌柜心头后悔,早应该前几日就辞工,此时还想强撑:“诸位,那只是误会,是竞争对手的污蔑!我们的货……”
“是不是误会,我们一看便知!”
另一位来自暹罗的商人打断他,直接命随从抬上来一匹云锦庄交付的样布。
“佛祖在上!我们已经请了大夏懂行的老师傅验过,这色泽、这质感,绝非珍品‘海天霞’!诚信是海上贸易的基石,你们云锦庄破坏了基石,就必须付出代价!”
掌柜心中惊怒交加,赶紧又去报告宁飞白。
宁飞白本能地想拒绝赔偿,那十倍的罚金数额巨大,足以让他伤筋动骨。
宁飞白派长史亲自出面,试图动用权势压人。
那长史脸色一沉:“本长史乃是郡王家臣,此店铺可是中山郡王府上!尔等番商,岂敢在此放肆?货品已然交付,有何问题,容后再议!”
若是往常,这郡王的名头或许还能唬住一些人。
但此刻,一直冷眼旁观的御史台,出手了。
“几日后便要进行检视舶货史的考试,如今竟闹出此等事来?”
陈拾安下属的御史,早已将此事写成奏疏,并未直接弹劾宁飞白,而是将其上升到了“海贸诚信关乎国体”的高度。
奏疏中指出,近年来海外商贾日益增多,朝廷市舶之利大半赖于此。
若有皇亲国戚名下产业,行此以次充好、欺瞒番商之事,一旦传扬开来,受损的绝非一家一店,而是大夏朝整个海贸的信誉!
番商若因此疑虑不前,减少贸易,最终损失的将是国库税收,动摇的是朝廷岁入的根基!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连成乾帝都不得不重视。
成乾帝到底偏心宁飞白,悄悄将他叫进宫去。
“此事影响不好,不如痛快点赔钱平息事端,也好立个诚信经营的名头。不然御史台逼急了,如果要户部联合彻查,那可就不是这点钱的事了。”
甚至贴心跟宁飞白交待,“朕……私库里收着璟王家产,加之这一年来陈拾安帮我经营的海贸,如今钱财颇丰,你若银钱不凑手,跟朕说。”
宁飞白接到这番提点,心底那点侥幸算是熄灭了。
他这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每一步都被人算得死死的。
如今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
至于跟成乾帝要钱——
他不笨,陛下的宠爱是要等着救命用,留着上位用,此时为些银钱不能用。
最终,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宁飞白支付海商十倍罚金,共计十二万两。
“哦,大夏的诚信保住了。上帝保佑你!”
上官泓的好友们,喜笑颜开离开汴京,转手就给了她半数的回扣。
“上官小姐,我的好朋友。下次有这样的好事!请还要再找我们!”
前后一共十八万两银票,掏空了宁飞白的流动积蓄,让他的资金链骤然紧绷。
宁飞白心头却并不算慌张,除了成乾帝私下给他的托底承诺外。
他还有底牌——裕泰钱庄!
那是中山郡王府现金流最充沛的堡垒,也是他背后运作诸多事宜的金库。
“立刻从裕泰钱庄调拨十八万两现银,填补云锦庄的窟窿,同时稳住其他产业的周转。”
宁飞白对钱庄大掌柜下令,心头焦躁。
钱庄大掌柜也是久经商场的老江湖,直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只是宁飞白此时,并没有其他选择,只得落入了祝晚凝的第二场安排。
几乎是一夜之间,京城坊间突然流传起一个心惊肉跳的传言——
“听说了吗?裕泰钱庄亏空了!”
“真的假的?那不是中山郡王的产业吗?那皇亲国戚家,还能真亏银子”
“郡王怎么了?他刚赔了番商十几万两雪花银!云锦庄都快被掏空了,能不动用钱庄的钱?现在钱庄怕是只剩个空壳子了!”
“哎哟!我的银子可都存在裕泰呢!我得赶紧取出来!”
对于钱号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白花花,可以摸的着的现银储备。
而是那看不见——客户信心。
传言如同瘟疫般飞速蔓延。
起初,一些大商户还将信将疑,可商圈里宁飞白的云锦庄近期接连倒霉是事实,巨额赔偿也是事实。
在这种事情上,商人的嗅觉最为灵敏,最为谨慎。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几位与宁飞白本就有隙的大商户,率先做出决定。
“反正又不止只有这一家钱庄,汴京的钱号多的是!趁现在还有承兑的能力,咱们都取出来换一家存,这最后挤兑的风险可不能落在咱们头上。”
几乎同时,汴京的几大商号,派人前往裕泰钱庄的各处分号,要求提取大量现银。
裕泰钱庄的大掌柜商场浸淫多年的预感,轰然兑现。
为了实施宁飞白的巨额调款,他刚刚将大量现银运出金库,正准备送往郡王府。
此刻金库储备本就处于低位,哪里经得起这几位大储户的同时挤提?
尽管他拼命解释与安抚,试图用小额兑付拖延时间,但两家分号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短暂的延迟兑现。
虽然只晚了短短两天,但这一下,可算将传言坐实了。
“裕泰钱庄真的拿不出钱了!”
陈拾安与祝晚凝,怎会浪费这样的好机会不推波助澜?
带着实证的恐慌以惊人的速度从京城扩散开来,迅速蔓延至裕泰钱庄开设分号的每一个州府。
真正的挤兑风暴,来了!
无数储户,从富商巨贾到平民百姓,闻风而动。
人群似潮水般涌向每一家裕泰钱庄的分号,挥舞着银票,声嘶力竭地要求立刻兑付现银。
各家分号的掌柜们急得满头大汗,金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见底。
一车车的现银从其他地方拼命调运,却依旧是杯水车薪。
关闭门店、挂出“暂停兑付”的牌子,更加刺激人们的恐慌情绪,引发更大的骚乱。
这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