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船队不会在鄞港久留,海风才配她的气息,广阔海洋既是她的战扬又是她的庇护所。
就在她在鄞港解缆离岸,顺着东海洋流驶向茫茫大海之时……
另一艘官船正鼓满风帆,朝着勤港码头疾驰而来。
船头立着一人,水师参将官服,风尘仆仆,掩不住满脸的兴奋与激动——
正是奉陈拾安之命回京报捷的叶远星。
两艘船在港口遥遥相对,彼此都只是对方视野中一个模糊的船影。
翌日,宸正殿。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已先一步送到御前,但叶远星亲自面圣,依旧让这扬大捷更有仪式感。
“臣,莱州水师参将叶远星,奉莱州刺史陈大人之命,回京禀报陛下——”
“赖陛下天威,我莱州水师,于本月十五在莱州外海黑水洋一带,大破倭寇主力。歼敌两千有余,焚毁、俘获倭船三十余艘!”
“倭首山下太郎伏诛,其残部溃逃。此战,扬我大夏国威,如此,莱州及东海靖平矣!”
满殿皆惊——
大夏竟然能在海上大败倭人?
倭寇天性凶残,又极为狡猾。
往往只骚扰大夏海岸线周围渔村与城镇,所过之处,无不血洗屠杀。
但倭人却并不深入内陆,不与大夏擅长的陆兵相接。
烧杀抢劫后,倭人往往迅速撤离回海上。
大夏不擅水师,更没有快船,倭人如此反复欺凌,让大夏满朝恨到银牙咬碎,却又无法。
叶远星之声更为昂扬,他详细禀报战役的经过——
陈拾安从如何精准预判倭寇航线,莱州这一年如何造成新式战船,再次改良新式火炮的武力优势,再到将士们如何奋勇杀敌。
满朝文武无不精神抖擞,纷纷出列表贺。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陈刺史用兵如神,叶将军勇猛非凡,实乃国之栋梁!”
“东海自此安宁,陛下可高枕无忧矣!”
老家在福建一带的林老将军,更是直接在大殿上伏地痛哭。
”爹!你们听到了吗?大夏能杀倭寇了!您老人家的心愿,儿子无能,现在大夏有能臣猛将替您完成了啊!“
成乾帝端坐龙椅之上,听着叶远星的禀报,看着殿下群臣的激动兴奋,脸上露出真正畅快的笑容。
近年来边患不断,内宫也多事,这扬干净利落的大胜,无疑是他功在千秋,泰山封禅最好的佐证。
“好!好!好!”成乾帝连说三个好字,“陈拾安不负朕望!叶远星,你与麾下将士亦是有功!传朕旨意,莱州水师上下,论功行赏!”
“谢陛下隆恩!”叶远星激动地叩首谢恩。
退朝后,成乾帝心情极佳,又在御书房单独召见叶远星,细问了些海防和战事的细节。
叶远星也呈上陈拾安的密信,
“……臣蒙陛下信重,委以莱州及海疆重任,夙夜匪懈,幸不辱命。今倭寇主力已溃,东海大局初定。然海防非一日之功,需得力干将持之以恒。”
“臣观参将叶远星,忠勇勤勉,通晓海事,熟知莱州防务。若陛下允准,臣恳请擢升叶远星为莱州防御使或总兵,留镇莱州,必能保境安民,巩固海防。”
“叶远星尚未婚配,留在莱州最合宜。可臣的婚期已近,亦需回京筹备。”
“臣不敢贪功恋栈,只求陛下准臣卸任莱州刺史之职,调回京城。陛下天恩,臣已感念不尽,无需再加品级,但求一力所能及之职,为陛下分忧即可。”
成乾帝看完密信,沉吟片刻——
陈拾安立下如此大功,却不求升迁,只求回京。
如他之前所料,此人软肋果然是儿女情长!
帝王的目光又扫向一脸憨笑的叶远星,叶贤妃……哦,不,贤嫔的亲侄子。
瑞王不成气候,经过此事,他倒是与贤嫔……亲近了几回。
叶远星也算是自己人,将海防及重兵都交给他,也算放心。
“嗯……”成乾帝心中已有决断。
陈拾安这样的能臣,放在地方固然能建功,但调回京城放在眼皮底下,或许更能物尽其用,也更安心。
何况他要封禅一事,甫一露口风便受众臣阻挡,这班老臣实在可恨!
只有陈拾安才最懂他,还是得将陈拾安调回京中,促成封神大计方为妥当。
“叶远星。”皇帝开口。“陈爱卿在密信中极力举荐你,称你忠勇可嘉,堪当大任。朕亦赏识你之才。即日起,擢升你为莱州防御总兵,协助新任刺史,总管莱州水师及海防事宜,不得有误!”
叶远星闻言,更是惊喜交加,立刻跪地:“臣遵旨!必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成乾帝点点头,又对拟旨太监道:“拟旨:莱州刺史陈拾安,荡寇有功,治理有方,朕心甚慰。着其与新任刺史交接完毕后,即日返京,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
左都御史也是正二品,但较只管辖一地的刺史,他手上可掌着监察百官之权!
无论弹劾及谏言都是极有份量,可谓位高权重,正是京官当中的核心职位。
御史虽然不在内阁,却可与内阁分庭抗礼。
连首辅阁老们,左都御史那也是想参便参了。
圣旨一发,汴京官员们唉声叹气,心有余悸——
当年陈拾安在刑部的位置上时,那叫一个杀气外漏。
别说是涉案的官员,路过的狗都要被他关起来问话。
好容易他主动要外调出京,满朝文武暗暗庆贺……
如今不过两年光景,这煞鬼就要回汴京,还调任左都御史!
这日子……真真难过啊!
而另一位升任总兵的叶远星,几次三番前往洒月楼,想找“二虎兄弟”喝喝茶都没见着人。
每次去掌柜都一脸歉意地告诉他:“叶将军,真不巧,小掌柜近来事务繁忙,甚少来楼里照看,如今大小事务都暂时交由小老儿打理了。您若有急事,小老儿可代为转达?”
叶远星不免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
“陈二虎”能将洒月楼经营得如此红火,定然是个大忙人。
他留下口信与名帖,若“二虎”兄弟得空,可去叶家寻他。
回叶府的路上,他刚巧经过风仪绣坊——
莱州港那些弗朗机商人,抢破头也要订货的飞绣,好似就是产自京中这家?
店内光线明亮,各式绫罗绸缎、刺绣屏风琳琅满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女子熏香。
顾客多是衣着华贵的女眷,伙计们也多是口齿伶俐的女子。
叶远星一个年轻武将置身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刚准备看几眼便撤,却听得一道清亮女声,这声音莫名熟悉。
“……这批苏杭送来的软烟罗,优先供给宫里媛妃预定的春衫,剩下的再酌情上架。另外,莱州新到的珍珠,挑个头圆润、光泽好的,让老师傅们加紧赶制一批珠花,要能用在衣饰……”
叶远星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一位身着天水碧襦裙的少女走了出来,她身量在女子中算高挑,体态轻盈之中却带隐隐的韧性。
乌发如云,绾了利落的单螺髻,斜插一支绿宝石簪头。
眉黛唇朱,肌肤胜雪,更有一双灵动明眸。
叶远星瞬间怔在了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位少女。
这……这不是……
那少女转头望向店内,目光恰好与呆立原地的叶远星撞了个正着。
祝晚凝随即认出他,落落大方一笑,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微微福了一礼。
“叶将军,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