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平平,无风无浪。
叶照微进献的风仪绣坊孔雀杏花屏,在一众寿礼中属于中上水平,既让人艳惊,又不扎眼。
待众人走出慈宁宫时,夜风微凉。
唐灵长长舒了口气,掐着腰小声道:“这可真是我头一回参加宫宴,从头到尾,看着上完最后一个菜!”
祝晚凝望着宫道两旁高悬的宫灯,垂眸回忆了下对甄月影的交待,此时只轻声道:“是啊,太不容易了。”
甄月影这一次寿宴求稳为准。
宫外不明来路的戏班,一个没找。
食材质量不可控的菜,一个没上。
花里胡哨的惊喜环节,一个没安排。
祝明澜也松了一口气,“这一次金皇后倒是没再动什么手脚……居然真的从头到尾没惹事。我这心里,怎么还有些不适应呢?”
待祝家姐妹顺利离宫,却有一道身影在引路宫女的带领下,进到了凤仪宫假山后的密室。
金皇后端坐在主位,眼前缓缓走近的年轻男子——宁飞白。
两个曾经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敌,此刻却坐在了这密不透风的房内。
宁飞白微微躬身。“皇后娘娘安好。”
金皇后冷哼一声,下巴微抬,“本宫今日愿意见你,已是破例。”
宁飞白抬起眼来,眸中并无波澜。
“臣自然感念娘娘‘慈心’,娘娘的慈心可不易得。”
“你——”金皇后一噎,身子微僵,却仍挺直脊背。
“你应当知道……无论将来,谁坐在那张位置上,本宫可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本宫的哀荣尊贵,一样都不会少。”
宁飞白闻言,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这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森然。
他抬头直视着金皇后,没有丝毫惧意,惟有嘲讽。
“太后?娘娘,您说得对极了。能当上太后,自然下半子荣华可保。可惜,前提是……您得活到那一天才行。”
金皇后脸色顿时阴沉:“放肆!本宫自然能康健到那一日!”
“哦?娘娘是这般想的?”
此时的宁飞白,完全没有伪装的必要,字字扎着皇后的心窝子。
“娘娘您如今这般作下去,今日构陷太子妃,明日再杀皇帝的宠爱之人,后日惹怒太后……娘娘虽是皇后,可这宫中您树敌太多,根基早就动摇。”
“您睁眼看看,这宫中还有您的盟友吗?还有可为娘娘保命筹码吗?哪天若是凤仪宫就传出您薨了的消息,臣可一点也不会奇怪。娘娘,您真的能……熬到做太后的那天吗?”
“混账!你大胆!你……本宫可是皇后!是中宫正统,是一国之母!我还有金氏全族……”金皇后虽是提高声音,却也是张牙舞爪的纸老虎。
半句实质性的反驳也说不出口。
“娘娘身后的金氏虽有势力,势力能大的过二十年前的上官氏?”
宁飞白满意地勾起唇角,继续诛心,“上官皇后病逝不也就病逝了?上官氏这二十年来,一样被皇帝打击,蚕食……如今,只剩下一个太子之位……呵,帝心可丝毫不在上官氏。娘娘,您比上官皇后如何?”
见金皇后只有喘息声,不再斥责。
宁飞白的身形微微向前,继续抛出自己的砝码:“而我,宁飞白,一个连玉碟都没有的私生子,手上却握着皇帝的密令。京外大营,江南税赋,边关要务……如今,渐渐都收拢到我手上。娘娘,有没有出身正宫的母亲,我都走到这一步了。”
金皇后微微闭眼平息怒意,再睁开眼时,她的呼吸已经平衡,身形渐渐向前倾。
两条毒蛇,在阵前纷纷吐出浸满毒液的信子。
“ 是吗?本宫佩服郡王世子这心胸,可谓乐观之极啊!一个早死无助力的母亲,一个断袖到要把自己弄死在床上的父亲,一个对你毫无情意的正妻……啧啧,宁世子家中可真热闹。”
“皇帝把朝中要务秘密交给你又如何?你最多是个有权势的‘世子爷’——如今皇帝 给你的这些,恰恰是下一任皇帝要杀你的理由!太子?瑞王?甚至璟王,哪个容的下你?”
看见宁飞白的脸色阴沉到能滴水,金皇后的心头不由出了恶气。
“可惜啊……没有本宫相助,你永远只在这皇宫的外围踌躇!你永远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野种!”
密室内,突然寂静。
两人对视着,互相掂量着。
终于,还是宁飞白先开了口。
“想必,娘娘今日来,也不是与我话家常,聊我的后院吧?”
宁飞白脸色很快已经恢复正常,他勾起嘴角,“不如娘娘先说说,想如何联手?”
金皇后冷笑一声,开口抛出第一道橄榄枝。
“本宫先给你一颗定心丸,太子大婚之时,就是他毙命之日!”
宁飞白眼中精光一闪,更多的却是恼怒。
“你对宁晏执下手了?下了什么让他情动就暴毙的毒?”
金皇后得意的点点头,“多年前,本宫就已经做下此局……”
“多事!”宁飞白不喜反怒,鼻孔里叹气。
“我……我已经定好,让他死于三年后!你这是坏了我的好事!”
金皇后愣住,喃喃道:“死于三年后?什么意思?”
宁飞白冷哼一声,“我也对他下了毒。要他暂时在太子的位子上,多帮我占三年。现下我羽翼未丰,如果他死了,还不知道瑞王、璟王之流起什么心思。”
金皇后不在意的挥挥袖子,“你这婆婆妈妈的毒下的真没意思!他立马死了,我才痛快!”
事已至此,宁飞白也无法,只得往下商议。
“你那毒保不保险?若没死成,倒也罢了。他真立马死了,我们倒要重新谋划。”
金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我的毒可没失过手。只要他一死,瑞王、璟王不足为惧。”
宁飞白半信半疑的点点头,“那之后,你我分头行动。”
此言也合金皇后心意,“瑞王宁承玄那个小崽子,成天跟在太子屁股后面,碍眼得很!他住在宫里,本宫自有办法料理了他!”
“好。”宁飞白立即回应,“那璟王宁穆,就交给我。他虽然在即墨,但听说已有嫡子,且还有两个怀孕的妻妾。我找机会,送他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上西天。”
待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小半时辰后才将交易敲定。
“记住你的承诺!”金皇后厉声道,“若璟王不死……”
“娘娘就管处理宫中瑞王。”宁飞白打断她,又想了想,从怀中取出青墨留下的药,递了过去,“为表诚意,也助娘娘行事方便。这是唐家秘毒,此毒贵在见效快。”
金皇后只得接过,钱玉芬一死,她还真需要此药。
“只需一滴,混在餐食中,便能让人在三个时辰内,心脉衰竭而亡,死状与急症无异。对付一个瑞王……绰绰有余了。”
金皇后将药瓶攥在手心,微微点头。
“合作愉快,娘娘。”
宁飞白微微躬身,脸上重新挂上“白衣君子”标准笑容,正待离开,外面突然传来侍卫们的疾呼。
“抓刺客!抓刺客!”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真切惊慌之色。
“坏了!别让人瓮中捉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