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那透明宝石,祝晚凝还是收下。而今日陈拾安必须要进宫面圣。
午后,他便将慈宁宫木匣事件的调查结果,向成乾帝一一禀明。
成乾帝脸上并不惊怒,只有些许不耐,声调只可谓平平淡淡:
“嗯……陈卿查得甚为清楚。既然已查明是人为构陷,太子妃受了委屈,朕会赐些财物补偿。”
陈拾安早有预料,未露分毫异色,微微躬身:“陛下圣明。真相大白,太子妃娘娘清誉无损,此乃皇家之幸。”
成乾帝摆了摆手:“皇后的确行事急躁,虑事不周,朕自会再申饬于她。好在未曾酿成大祸,也未在宫外掀起波澜。”
“眼下不必再起风波,徒惹非议,反倒不美。陈卿,你说是也不是?”
陈拾安只得心领神会,顺着皇帝心意回复:“陛下仁德不予深究,正显我大夏天家之气度。微末干扰不足挂念帝心,陛下正应专注于千秋伟业!微臣恳请陛下,以泰山封禅为重,此才是社稷之福,万民之幸啊!”
这番话可算精准地搔到了成乾帝的痒处。
些许阴霾通通消散,成乾帝脸上满是自得。
他眉目舒展,满意地点点头:“陈卿深知朕心……不错,封禅大典,关乎国运,重于泰山!”
“些许后宫龃龉,岂能与之相提并论?皇后那边朕自有分寸。此事如此了结,不必再提。”
“是,陛下圣断。”
陈拾安垂首,掩去眸底冷意。
在成乾帝心中,金皇后只要不直接威胁到他本人……
这点小错,轻飘飘的申饬说的过去便是。
至于太子、太子妃?
上官家的事,他何曾放在心上。
当夜,陈府秘道。
昏黄灯盏照亮方寸之地,空气沉闷压抑。
宁晏执听完陈拾安转述的皇帝处置,胸膛剧烈起伏,猛地一拳狠狠砸在石壁上!
“混账!”
太子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屈辱。
“那是孤的妻子!金氏那毒妇,如何待孤,孤可以再作计较,但敢用如此下作手段构陷明澜,就是不行!”
“皇帝如此轻描淡写的申饬就打发了?澜儿所受的惊吓屈辱,就这般不值一提?孤……孤不再忍了!”
陈拾安只静立着,没有劝阻太子的失态。
宁晏执一生隐忍,能让他发出脾气来,不失为一件好事。
“皇帝不给澜儿公道,孤便给她讨个公道!”
“若是以后让澜儿敬这个毒妇为母后,还要给她晨昏定省,那孤这个太子不做也罢!”
发泄过后,宁晏执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向陈拾安。
“还有两个月才大婚,此时皇后…还得活着才好。孤……想想办法。”
陈拾安微微欠身,“臣自当配合殿下,不让太子妃进宫时有所掣肘。”
宁晏执这才微微平息怒气,心绪缓和后,才议起其他事情。
“归之,还有一事……有关宁飞白。”
宁晏执的脸上难得带着嘲讽之色,
“皇帝心尖上的人,怕也不是和他一条心。”
陈拾安闻言,神色一凛:“宁飞白?他又做了什么?”
“此事倒是晚凝发现的。”宁晏执抬眼看了下陈拾安惊讶的神色,莫名有些愉悦,口气也轻快了些。
“她这小妮子,手上怕是有了些影卫势力。她先是觉出那祝妍然有异,又设法进入了宁飞白的中山郡王府,倒真让她发现了件秘事!”
陈拾安不由一怔,当时与璟王相商后,将墨影卫交给她,是为了在乱世中护她周全。
这女人,居然跟着影卫去涉险刺探。
还真是……
真是她的风格!
陈拾安掩住心绪,轻声发问,“她……发现了什么?那宁飞白岂是善类,多的是狠辣手段。还好她如今平安无事。”
宁晏执脸上终于浮出笑意,“是!我这妻妹,倒真是看不出来。本事大着呢……你离京后,许多事情孤可都是听了她的……”
说完,眼神便带着调侃看向陈拾安,“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归之你……真有几分相似。”
陈拾安以手掩唇,轻咳一声,“到底是何秘事。”
“发现了云南苗蛊婆……”宁晏执收敛神色。
“蛊婆?”
陈拾安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前世也接触过蛊术传闻,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再开口时,陈拾安的声音冷如冰:“好大的胆子!蛊术之技,在于操控人心。”
“他要操控谁的人心,可不难猜。普天之下,谁的心思最能惊天动地?看来,宁飞白对于他的生身父亲,不太满意。要通过下蛊的方式,让他为自己扫清所有障碍!”
宁晏执脸上浮起笑意,点点头:“孤也是这般推测。归之说过,上一世璟王叔很早便被父皇诛杀,我与瑞王也相继毙命!宁飞白的大位之路,才走的这般平顺。”
他看向陈拾安,心中有着和祝晚凝同样的疑问,“归之,上一世,你可知皇帝在立宁飞白为太子前,心智是否正常?行止是否合理?”
秘道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陈拾安思忖许久,终于摇了摇头。
“没有……那时我已回京。你去世后,瑞王也得了疯症。璟王更是早就没命。皇帝并无太多选择……宁飞白那时已有嫡子,在京中评价也不错。立宁飞白为太子,是皇帝与宗室商议后的结果。”
宁晏执心情突然好了许多,“那这一世,他想要得等上大宝,障碍太多。所以他只得挺而走险!”
“归之,你说此事,我们要告之皇帝吗?若是落到实证之时,怕为时已晚。如果皇帝的心智被他所控,那倒是棘手。”
陈拾安的眼神在昏暗中明灭不定,他没有立刻回答太子的问题,反而突然问了一句:“晚凝……她怎么说?”
宁晏执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笑意更盛,回答道:“晚凝……她只对孤说了几句话:‘太子殿下,此时禀报,证据不足,陛下未必信,反可能打草惊蛇。不如……静观其变,利用此局。’”
“静观其变……利用此局……”
陈拾安慢慢品味着祝晚凝的话,嘴角止不住勾起弧度,呢喃一声——“那女人,果然是有几分见识。”
随后对着宁晏执点头示意,“殿下,晚凝所言,与臣所想一致!”
宁晏执终于大笑出声,“我早说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俩果然上辈子的夫妻,这辈子……也得进一个被窝!”
陈拾安的脸色在烛光下微微泛红,“好歹一国储君,文雅些!文雅些!”
话虽如此,可那笑意在眼角,怎么也抹不去。
“咱们不必操之过急,有戏开扬,殿下好好欣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