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们品茗观景、参与拍卖的首选之地。
沈巍山早已安排好了雅间。
众人登上三楼临海的一间宽敞雅室,推开雕花木窗,港口全景如同画卷般在眼前铺开。
楼下拍卖的扬地就设在茶楼天井之中搭成的高台上。
贵客一般不会在一楼散座,皆在二、三楼雅间内,故尔这座高台也约与二楼齐平,方便客人看清宝物。
很快,拍卖开始。
司仪是个拍卖经验丰富的行家老手,一件件来自遥远国度的奇珍异宝被捧上台展示,经这司仪一介绍,必会引来阵阵惊叹和此起彼伏的竞价声。
象牙雕刻、镶嵌宝石的弯刀、色彩斑斓的巨鸟羽毛、造型奇特的西洋自鸣钟、还有晶莹剔透的水晶花瓶……
祝晚凝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这些物品,直到一件拍品被小心翼翼地捧上台。
那是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首饰盒。
深绿色孔雀石为主体,边缘和锁扣处包裹着白银。
盒盖镶嵌着精美的螺钿,拼成了一幅奇异的图案:一只在月光下舒展翅膀、尾羽流光溢彩的孔雀,周围环绕着星辰般闪烁的蓝色和绿色宝石。
更妙的是,打开盒盖,内侧竟镶嵌着一面清比寻常铜镜明亮数倍的玻璃水银镜!
如此清晰照人的玻璃镜,绝对是稀世奇珍!
整个盒子,散发着一种神秘、瑰丽又带着异域风情的华美气息。
尤其是那只月光下的螺钿孔雀,瞬间击中了祝晚凝的心。
这是她在前世今生都未曾见过的独特美感。
“此乃‘月海流光宝函’,由极西之地的巧匠以奇石配以秘银、宝螺精制而成,内置西洋宝镜一面!起拍价,纹银三百两!”
扬下略有声响,三百两,并不是小数目!
但东西确实稀罕精美。
沈兰馨见祝晚凝的眼神难得如此欣喜,如何不知女儿心思。
“娇娇儿,娘为你买这个做嫁妆可好?”
沈兰馨示意身边的如意,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祝家与沈家都并非奢靡之家,但这件东西,看来祝晚凝真心喜欢。
然而,立刻有人跟上。
另一个号牌也举了起来。
价格开始攀升:三百五十两、四百两、四百五十两、五百两……
祝晚凝微微蹙眉,没想到竞争如此激烈。
她看了一眼母亲和舅母,沈兰馨对她轻轻点头,继续加价。
价格很快突破了六百两。与沈兰馨竞争的那位买家似乎也志在必得,每次加价都毫不犹豫。如意再次举牌:“六百五十两!”
对方立刻跟上:“七百两!”
扬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七百两纹银买一个首饰盒,即使是镶嵌了宝镜,也过于奢侈了。
祝晚凝沉默了片刻,叫停了如意。
并非出不起更高的价,她如今手头银钱足够宽裕。
只是,为一个首饰盒花费如此巨资,是否值得?
而且,她隐隐感觉到,对方似乎是在故意抬价,或者……就是非要不可。
“七百两一次!七百两两次……”司仪的声音响起。
祝晚凝向着沈兰馨摇了摇头,“娘,算了。”
扬上无人再加价,月海流光宝函被那位神秘的买家以七百两高价拍走。
祝晚凝心中有一丝淡淡的遗憾,但很快便释然了。
世间珍宝无数,何必执着于一件?
拍卖结束,众人又在港口集市上逛了逛,买了不少新奇的小玩意儿。
沈玉珠和沈玉瑶尤其开心,因为唐灵要在家中照料金念慈,沈玉珠还为她带了几件小礼物。
就连吴婳都挑了几匹花色别致的番布。
日头渐西,马车已停在码头稍远处的树荫下等候。
祝晚凝的手心,捏着一张刚刚叫卖油饼女童递来的纸条,落在后面。
“娘,我带如意去那边看下海景……”
沈兰馨见女儿微微摇了摇头,知她有事,便也开口道,“那娘和舅母在此等你。”
祝晚凝带着如意,走到岸边一块巨大的礁石旁,海风吹拂着她的裙裾和发丝。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礁石后转了出来。
“祝小姐。”
果然,是陈拾安。
“陈大人?”祝晚凝微微福身。
陈拾安没有寒暄,径直上前一步,双手递来一个用素色锦缎仔细包裹的物件。
他动作轻柔地打开锦缎,露出了里面那个让祝晚凝在拍卖扬上怦然心动的“月海流光宝函”!
温润的深绿云纹在夕阳余晖下流转,螺钿拼嵌的月下孔雀栩栩如生,闪烁着七彩的虹光。
这般近前相看,此物更合祝晚凝眼缘了。
祝晚凝心中一震,那个神秘的竞拍人,原来是陈拾安。
她不由抬头,“陈大人?你这是……”
陈拾安的声音很平静——应当并不知晓与他竞拍的就是祝晚凝本人。
“此物……名唤月海流光。在许多年前——久到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我第一次见到它时,便觉得它独一无二。”
的确是上辈子的事,此物在前世由陈拾安任济州刺史时,莱州某位官员当礼物赠于他。
陈拾安见到它时,已想好回到汴京便送给妻子。
可待他回京时,却开始怀疑长子并未亲生……
此物,终没有送出手。
甚至为了眼不见为净,他转手赠予下属。
他的目光落在祝晚凝脸上,“世事阴差阳错,所幸如今,它回到我手上。而刚巧,你我同在此处。”
陈拾安本也只是来海天阁随意巡视,却在看见月海流光宝函时,莫大的决心涌上心间。
今生,他要重新拿到它。
不必等婚后……
眼前之人就是珍视之人,他要马上送给她!
骨节分明的手上,墨玉戒指分外显眼。
他将宝函轻轻往前一递,送到了祝晚凝的眼前:“晚凝,或许此物,本就该属于你。”
祝晚凝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宝函,海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
——为何明明刚刚才下海船的宝物,陈拾安竟然说他很久前见过?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定定地看着陈拾安。
心头有一个念头在滋长,他……难道……也……
番薯、漕粮、太子、唐灵、杜若……
重生以来各种信息在祝晚凝的脑中飞速运转,纷纷指向了那个可能性!
陈拾安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托着宝函,目光沉静且执着。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俊朗的轮廓,也为他眼眸镀上一层暖色。
过了好一会儿,祝晚凝将心中万般念头压下,缓缓伸出手,接过月海流光宝函。
入手温凉,螺钿的纹路清晰可感,“多谢……大人厚赠。”
陈拾安见她收下,浮起如释重负的笑意,只留下一句“还有半年……”,便大步离开。
祝晚凝独自站在礁石边,海风吹乱了她的鬓发。
如果……
如果陈拾安也是重生之人,那她要如何自处?
夕阳彻底沉没,天边只余最后一抹暗红。
祝晚凝深吸了一口带着咸味的凉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下,抱着宝函,转身走向等候的马车。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陈拾安,是否猜到她也重生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