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瑶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轻声细语地给外祖母念着游记。
沈兰馨随时观察着金念慈的状态,祝晚凝却找舅母寻到了府上的花名册……
祝晚凝的手指,在每个名字上划过,那个可以出入外祖父书房之人,到底是谁?
此人,才是害死沈府满门的最大内贼!
沈劲和沈巍山父子俩虽在书房处理军务,但心思显然都牵挂着金念慈。
两人正准备再派管事去看看情况,却见门房慌慌张张前来禀报。
“老爷,少爷,门外有一位陈……陈公子求见。”
沈巍山眉头微皱,“我怎么没印象认识姓陈的公子……”
能当门房之人,必是耳聪目明,赶紧补充道,“那陈公子虽然未表明官职,可是小的,听随从称他刺史大人!咱们刺史的确姓陈啊……”
沈劲抬起头,倒也不算意外:“莫慌,老夫与陈大人通信多次,又见过一面……他是挺随和,快请他进来。”
沈劲与沈巍山立时起身,去院门相迎。
片刻后,陈拾安信步而来。
待看清来人,沈劲立即揉了揉眼睛——
过会得赶紧让唐灵给他诊一诊,老伴这眼疾,莫不是他也染上了?
怎么这陈大人,完全变了样!
陈拾安一身月白云纹锦袍,玉带束腰,衬得身姿挺拔如竹。
满头墨发以碧玉簪整齐束起,胡须收拾的干干净净,衬的一张脸面如冠玉,剑眉星目。
整个人貌比潘安,端的是清贵雅致之极。
沈巍山这个糙汉,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晚辈拾安,见过老将军,见过沈将军。”
陈拾安正欲行礼,沈劲赶紧扶住。
“使不得使不得!大人您官职在我之上,不可不可!”
沈劲心里不由打鼓,“这陈大人……为何上我将军府要拾掇的这般齐整……”
老将军不由把目光落在身边虎背蜂腰,丰姿威武的儿子身上。
“嘶……”
军中厮混了大半辈子的沈劲,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陈拾安见沈劲这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便觉得自己刻意打扮一事,有点荒唐。
轻咳一声,只得开口谈及正事。
陈拾安略略正色道:“晚辈此次前来,是为番薯试种之事。上次已经和沈将军信中说起,晚辈正在试种番薯。如今温泉庄子的试种已大获成功,产量远超预估!”
沈劲与沈巍山也收敛心神,闻言大喜,“好!太好了!”
陈拾安也脸带喜色,继续说明来意。
”如今急需在南北不同地域、不同气候条件下扩大试种范围,以验证其普适性。但如今水师人手紧张,晚辈手下府兵也多被借调给叶远星。现下人手有限,难以同时保障多路试种队伍的安全和隐秘。”
“因此,特来向老将军借调一批精锐可靠、熟悉各地风土的军中好手,协助护送种子和农师,并保护试验田。”
沈劲和沈巍山听罢,神情立刻变得凝重而振奋。
粮食,永远是边关和朝廷的头等大事!
“好!此事利国利民,老夫责无旁贷!”
沈劲拍板道,“巍山,你亲自挑选人手!务必是精干可靠、口风紧的!此事机密,不得外泄!”
“是,父亲!”沈巍山立刻领命。
正事敲定,书房气氛缓和下来。
沈劲捋着胡子,终还是忍不住试探:“陈大人,今日穿得跟个新郎官似的,就为来谈借兵?”
陈拾安顿时心头一紧,面上并不改色:“老将军说笑了。拜见长辈,自当仪表端正。”
“不知老夫人可在府上,晚辈既然来府上,也想向她请安。”
——上一世,他也未曾见过这位外祖母。
这一问倒是正好打在沈劲今日的担忧之事上,便滔滔不绝说起:自己女儿如何带着外孙女回府,又如何碰巧发现金念慈的眼疾。
“陈大人,你说我这外孙女儿,是不是福星?”
陈拾安的心跳如鼓。
她居然在这里!
年前还与他通信商议甄月影一事,为何不在信中提及?
就算年前未曾定下要来威海关,那出行怎么就不能给他来信呢?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语气依旧从容:“家母与祝大夫人,便是颇为相熟。既然祝大夫人在此,晚辈理应更前去拜见,尽晚辈之礼。”
沈劲爽朗一笑,也不推辞:“既然令慈与我女儿是故交。巍山……哦不,老夫亲自带陈大人过去。”
踏入正堂,金念慈与沈兰馨等早收到管家来报。
两方相见,陈拾安的目光瞬间就胶着在那道倩影之上。
少女穿着鹅黄色的家常襦裙,未施粉黛,侧脸沉静而温柔,阳光在她细腻的肌肤上镀上一层柔光。
沈兰馨眼中却是闪过然促狭——来时她特意问了,小女儿明明白白说了,不必告之陈拾安。
她可没忘桂花宴时,这小子对着自家娇娇儿那副臭脸。
如今倒好,打扮得跟只开屏孔雀似的,主动上门了?
陈拾安迅速收敛心神,对着沈兰馨行晚辈礼。
“晚辈拾安,见过祝大夫人,见过祝小姐。听闻老夫人身体微恙,特来问安。来得仓促,未及备礼,甚是失礼。”
沈兰馨如今身上挂着从一品的诰命,受陈拾安这一礼倒也不虚。
“劳陈公子挂心。”
沈兰馨笑着替母亲回答,“家中有良医悉心调理,母亲很快便会康复。”
两厢寒暄之后,陈拾安转向祝晚凝,仿佛闲聊般自然问道:“祝小姐一路北上,舟车劳顿,可还顺利?”
祝晚凝也自然接口,“路途虽远,托您的福,所幸一路平安。”
陈拾安的目光终于与祝晚凝遥遥相对,“陈某北上时,倒是受友人相赠几道药膳之方……”
祝晚凝心头激荡——
药膳……杜若的药膳,她一时心软,回馈陈拾安那几道不值钱的方子,为何会被陈拾安特意提及此?
难道!
难道他猜到什么?
怎么可能?
却听陈拾安语带感激,“正是那几道药膳方,才让我一路上胃疾好转,也并未因奔波而加重。”
晚凝面上仍是一派温和平静,“膳方有用,也是大人之友的心意有用。”
陈拾安将试探前倾的身体,缓缓后撤,“是。的确是心意有用。”
堂中众人,皆是满头雾水。
这陈大人和晚凝怎么莫名其妙打起哑迷,聊起药膳方子?
此时唐灵刚巧缠着妙娘做了新蒸的红豆糕,一蹦一跳跑进屋来。
见到陈拾安惊喜叫道,“陈大人!您这回是从正门来的啊?”
陈拾安与祝晚凝不由双双瞪大眼睛!
堂下众人更是云里雾里——陈大人不从正门,还能从哪进来?
沈劲简直不知如何反应,揉了揉耳朵——怎么我这耳朵也有问题了?
唐灵方觉自己失言,尴尬的将那一碟红豆糕往陈拾安面前一递,语无伦次。
“……哈哈……哈哈……陈大人吃红豆糕…糕…糕升…哈哈”
陈拾安如何认不出杜若的手艺,一双瑞凤眼,紧紧望向唐灵那张藏不住事的小脸。
“谢谢金琳姑娘,这糕看着甚是香甜,敢问是出自谁之手?”
唐灵不疑有诈,脱口而出。
“是妙娘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