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丑时就被下属叫醒,直到辰时回来。
祝晚凝慢慢饮着杏仁茶,听着外祖父与外祖母轻声交待。
“昨晚张魁那宅子着了火,只烧着了正屋。我进去亲眼看了,像是烛火翻了,烧着床幔,又蔓延到锦被。”
沈劲的眉头紧锁,脸色有些沉,“可奇怪的是——哪都找不到张魁那小子的人!”
金念慈叹气,“怕不是他喝多了酒,没跑出来?”
沈劲却是摇头,“大家本都以为他凶多吉少。可灭完火后,屋里怎么也找不着尸首。”
“没有尸首?”金念慈扭脸看向老伴,“怎么着也会有碳骨。”
“是这个理儿!”沈劲一拍大腿,“这小子怎么到底回事……”
没有尸首,便没有凶杀案。
失踪案,才是最难破的案。
此时,表哥沈翎,沈阳,表姐沈玉瑶,表妹沈玉珠叽叽喳喳一齐进来。
沈玉珠嘻嘻哈哈,凑近祝晚凝,“凝姐姐,我今晚还要跟你一起睡。”
祝晚凝轻轻点点她的鼻子,“一言为定。不过,晚凝姐姐想先玩个游戏。”
“灵儿,” 祝晚凝状似随意轻唤,“你上次不是说,你那‘悬丝诊脉’的把戏练得差不多了?给我们开开眼呗?”
“悬丝诊脉?” 二表哥沈阳立刻来了兴致,“灵儿妹妹还有这本事?快!给哥哥瞧瞧!”
他第一个伸出了手腕。
唐灵站起身来,从随身的小布囊里取出一卷泛着淡淡银光的特制丝线,下巴一扬,带着点小得意。
“哼,这可是我练了好久才学到的绝技!”
说着,她手指灵巧地一捻一弹,银丝飞出,精准地缠在沈骁的手腕寸关上。
只见唐灵指尖捏着银丝的另一端,凝神静气。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连沈劲都屏息看着。
片刻后,唐灵脆生生道:“二表哥,你昨日是不是冰冻之物?寒气入胃,今早是不是有点隐隐作痛?”
沈阳瞪大了眼睛,一拍桌边:“神了!真神了!我嫌化冻麻烦,生啃了一个冻梨!灵儿妹妹,你是这个!”说完,给唐灵比了个大拇指。
众人啧啧称奇。
唐灵又给沈玉瑶、沈玉珠分别“悬丝”诊了脉,一一说出她们近几日的小毛病,比如沈瑶有些心火旺睡眠浅,玉珠贪玩吹了风有点点鼻塞,竟是分毫不差!
连沉稳的舅母吴婳都忍不住露出惊叹之色。
外祖母金念慈看着小辈们玩闹,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
祝晚凝顺势挽住金念慈的手臂,轻轻摇晃着撒娇,“灵儿这么厉害,快给外祖母瞧瞧嘛!”
“哎呀,我身体那可是出了名的好,费那事做什么。”
金念慈不在意地摆摆手,她素来豁达,也随着外祖父习武,平日连个头痛脑热都没有。
正因如此,上一世才耽误了病情。
“不行不行!” 祝晚凝不依不饶,“外祖母就依了我嘛!就当陪我们小辈玩个新鲜嘛!好不好嘛?”
她将脸埋在外祖母肩头蹭着。
金念慈被磨得没了脾气,只得笑着伸出手腕:“好好好,拗不过你。来吧,灵儿丫头,我可没偷吃冻梨……”
“好嘞!”
银丝搭上金念慈的手腕,唐灵的动作格外轻柔,时间也明显比之前长了许多。
沈劲第一个发现情况好似不妙,他开始盯着唐灵的表情。
只见唐灵眉头微微蹙起,反复探查,甚至又调整了丝线的位置和松紧。
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唐灵缓缓收回银丝,直接用手搭上了脉。
厅内突然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轻。
“怎么了,灵儿丫头?老婆子我身体好着呢,是不是?”
金念慈看众人神色,反而笑着宽慰。
唐灵收回手指,“外祖母,主脉还算稳健,但肝脉略弦,肾气稍亏,这都与年纪有关。只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眼窍之气,阻滞不通,似乎有翳的迹象。外祖母,应该最近开始感觉眼花了吧?”
“翳?” 沈巍山闻言立刻坐直了身体,神色严肃起来。他虽不懂医术,但也知道“翳”是眼病的一种。
“人老了,眼花也正常……” 金念慈的声音慢慢转低。
唐灵摇了摇头,声音清晰了几分:“外祖母这眼花的毛病,并非年纪大了。脉象显示,您眼内深处已有病变,像是水轮(晶状体)或是神膏(玻璃体)出了问题,若不及早干预,恐怕半年一年之后,视力会急剧下降,甚至有失明之虞。”
“失明?” 这词如同惊雷,瞬间在暖阁众人心中炸开。
金念慈脸上的笑容僵住,握着祝晚凝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沈劲霍然起身,脸色沉得吓人:“灵儿丫头,此话当真?”
“关乎外祖母安危,灵儿不敢妄言!” 唐灵挺直了小身板,“灵儿想用金针探查一下外祖母眼周几处要穴,更能确定病灶所在。”
“这……” 金念慈有些犹豫,她并非讳疾忌医,只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外祖母!” 祝晚凝立刻抱住她的胳膊哀求,“您就让灵儿看看吧!就当是安凝儿的心!”
“娘…” 舅母吴婳也立刻劝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让灵儿看看也好''让我们安心!”
“是啊,祖母!让灵儿妹妹看看吧!” 表哥表妹们也纷纷附和,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在全家人的一致攻势下,金念慈终于叹了口气,点头应允:“罢了罢了,你们这群孩子……那就麻烦灵儿丫头了。”
祝晚凝心中一松,立刻亲自扶着外祖母到光线明亮的偏厅躺下。
唐灵净了手,“老夫人,放松,闭上眼睛就好。”
唐指快、准、稳地落下几根金针,分别刺入睛明、攒竹、太阳、四白等眼周穴位。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她轻轻捻动刺入睛明穴深处的一根金针时,金念慈忽然轻轻“嘶”了一声,眉头微蹙。
“老夫人,可是此处有酸胀甚至轻微刺痛之感?” 唐灵立刻问道。
“是……有点酸胀,往深处去……” 金念慈答道。
唐灵脸色凝重起来。
在祝晚凝的协助下,拨开金念慈的眼睑,观察她的瞳孔深处。
借着窗外的天光,唐灵凑得很近,仔细观察了许久。
“如何?” 沈劲忍不住沉声发问。
唐灵缓缓直起身,“内水轮(晶状体)已开始混浊,其核心处已有灰白絮状物滋生,此乃‘圆翳内障’之兆!且神膏(玻璃体)亦有轻微‘云雾’之象,相互叠加。灵儿方才探查,病灶已在深处,恐怕……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话如冰水,众人一片死寂。
金念慈躺在软榻上,她的声音很平静:“……竟是真的?老婆子我……真的要变成瞎子了?”
“不!外祖母!不会的!”
祝晚凝紧紧抱住金念慈的手臂,“灵儿既然能诊出来,就一定有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唐灵身上,充满了希冀。
唐灵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此病虽棘手,但并非无解!我祖母曾钻研过此症,有独门的‘金针拨障术’配合古方的‘明目洗髓汤’方剂!只是……这施术过程需极其精细,耗时长,且需隔一日施针,连续三次,期间需静养,不能见强光。虽不敢说百分百复明如初,但延缓恶化,保住大部分视力,至少有八成把握!”
“当真?” 沈劲的声音带都在颤抖。
“当真!” 唐灵斩钉截铁,“灵儿虽年幼,但这套针法和药方,是唐家祖母亲传,我练习过不下百遍!只要外祖母配合,灵儿愿尽全力!”
“娘!” 此时已闻讯赶来的沈巍山,扑通膝跪在榻前,“您听见了?有救!灵儿说有救!您一定要试试!”
金念慈看着围在自己身边,儿孙们恳求的脸庞,她反手握住祝晚凝的小手,向着唐灵笑道:“好,好孩子。老婆子信你。治!该怎么治,灵儿丫头你说了算!”
祝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沈劲更是激动得胡子直抖,一把将祝晚凝拉过来,紧紧搂在怀里。
“我的娇娇儿!你真是外公的福星!要不是你硬拉着灵儿丫头显摆,又软磨硬泡让你外祖母诊治,我们这群粗心大意的,哪里能发现这要命的隐患!”
“等病到晚期可就太迟了!好孩子!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