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威海关,地势逐渐开阔。
植被却显得有些稀疏,裸露的黄土地在骄阳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官道两旁是连绵起伏的低矮丘陵,上面覆盖着大片耐旱的黑松林,松针在干燥的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
距离威海关还有大约五十里,车队进入了一片较为茂密、道路也略显曲折的黑松林。
祝晚凝的心弦莫名紧绷着,掀开轿帘对秦良锦嘱咐,“秦大哥……通知护卫们提高警惕。”
护卫们听令手按刀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侧的松林阴影。
车轮辘辘,碾过官道的黄土。
车厢内,唐灵正把鼓捣着一个小巧的袖箭——小天才发明了这个特殊的袖箭,可以百步远就带去她的毒粉。
唐灵的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哼,看下次谁再坏我好事!百步外发现敌人,我就开打!”
忽然,她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隐隐震动!
唐灵瞬间像只嗅到猎物的小豹子,眼睛“唰”地亮得惊人,猛地掀开车帘探出头去。
“有情况!听这动静,人数不少!定是山匪敌袭!总算能让我杀个痛快了!”
她的小手已经飞快地摸向腰间荷包,指尖捻住了不同颜色的粉末,只等目标进入射程。
祝晚凝闻言也凝神细听,心头微紧。
护卫们更是瞬间绷紧了神经,手按刀柄,警惕地望向烟尘腾起的方向。
滚滚烟尘中,一队人马如旋风般疾驰而来。
当先一人,身着玄色劲装,外罩半旧皮甲,身形高大魁梧,胯下一匹神骏的黑马,正是威震北疆的沈家军战马!
“是……是舅舅!”
祝晚凝看清来人面容,心头猛地一热,暖流瞬间冲上眼眶。
十多年了,她已有十多年没有再见到舅舅了。
沈巍山一马当先冲到近前,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
他目光如电,声音洪亮,隐隐激动,“兰馨!晚凝!舅舅来接你们了!”
“大哥!”沈兰馨的声音带着哽咽,也急忙探出身。
沈巍山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到沈兰馨的马车前,看向第一个跳下车的祝晚凝,伸出宽厚布满茧子的大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娇娇儿,一路辛苦了。回家了就好。”
这一声“回家”,让祝晚凝心潮翻涌,强忍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只能用力点头。
这时,沈巍山目光转向旁边小脸上兴奋褪去,却带着点茫然和“原来不是山匪啊”的失望神情的唐灵……
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这位就是救了兰馨性命的唐神医吧?果然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医术通神,胆识过人!沈某代沈家上下,多谢姑娘大恩!”
说着,竟郑重地抱拳一礼。
唐灵被这阵仗弄得有点手足无措,小脸微红,连忙摆手:“沈将军太客气了,怎么还叫我神医呢!哎呀,可从没人叫我神医……舅舅,叫我灵儿就好。”
沈巍山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扁平小盒,递给唐灵。
“既然都叫舅舅了,那这是舅舅给你寻的,一点北疆的小玩意儿,给灵儿把玩。”
唐灵好奇地接过,打开油布,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木盒。
再打开木盒,一股奇特而略带辛辣的草木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盒内铺着柔软的天鹅绒,上面静静躺着一株通体碧绿、形态宛如蜷缩小蛇的奇异干草,旁边还有几颗乌黑发亮、带着金属光泽的干瘪果实。
“这是……碧鳞草?还有……墨星果?”
唐灵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微张,简直不敢相信!
这两种都是只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的罕见毒草,药性猛烈诡谲,是她梦寐以求的珍稀毒材!
书中记载都语焉不详,没想到沈巍山竟然能找到,还送给了她!
惊喜瞬间淹没了唐灵,她捧着盒子,小脸激动得通红,看向沈巍山的眼神充满感动:“这…这太贵重了!舅舅怎么知道……”
沈巍山爽朗一笑:“听晚凝信中提起过灵儿姑娘醉心药理,尤其对奇花异草感兴趣。北疆虽苦寒,却也生些别处难寻的东西,想着姑娘或许能用得上。”
这份礼物,简直送到了唐灵的心坎里!
刚才没能毒到山匪的遗憾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对眼前这位“懂行”的沈家舅舅满满的亲近。
有了沈巍山和他麾下精锐亲兵的护送,车队的安全再无忧虑。
一行人浩浩荡荡,蹄声踏踏,扬起一路烟尘,终于在落日熔金时分,抵达了那座矗立在苍茫大地之上、宛如钢铁巨兽般的威海关。
巍峨的关城下,厚重的朱漆大门早已隆隆开启。
门洞内,数道身影早已翘首以盼。
为首一人,须发虽已花白,却身姿挺拔如标枪,穿着简单的深色布袍,面容方正,不怒自威,正是威震北疆数十载的老将军沈劲!
他身旁,站着一位满头银丝、面容慈和的老妇人,正是外祖母金念慈。
她眼中含着泪光,嘴角却噙着温暖的笑意,身旁立着一位气质温婉娴静、眉宇间带着书卷气的妇人——舅母吴婳。
而在他们身后,几个半大少年和小姑娘早已按捺不住兴奋,探头探脑,正是祝晚凝那几个活泼开朗的表哥表妹。
最小的表妹沈玉珠,梳着双丫髻,穿着红彤彤的袄子,看到车队出现,更是挣脱了母亲的手,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蹦跳着,脆生生地喊道:
“姑姑!凝表姐!你们终于到啦!”
“爹!娘!”
沈兰馨下车踉跄着向前奔了几步,在距离双亲尚有数步之遥时,“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她深深地俯下身去,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肩头剧烈地颤抖着。
“不孝女兰馨……给爹、娘磕头了!女儿……女儿回来了……”
祝晚凝也紧随着母亲,在沈兰馨身旁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对着外祖父沈劲和外祖母金念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抬起头时,眼眸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外孙女晚凝,给外祖父、外祖母磕头!”
“兰馨!我的儿啊!” 外祖母金念慈,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落,几步抢上前,将沈兰馨紧紧搂入怀中。
金念兹一遍遍摩挲着女儿的后背,泣不成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娘的兰馨……受苦了……”
在千军万马前亦能岿然不动的钢铁统帅,此刻却红了眼眶。
他先伸出手,那曾挽强弓执利刃的大手,小心翼翼将跪在地上的祝晚凝扶了起来。
“起来!都起来!回家了,还跪什么!地上凉!”
唐灵,此刻也抱着她那装着碧鳞草和墨星果的宝贝盒子,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抱头痛哭的一家人。
她的小脸上没有了平日的跃跃欲试,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懵懂和一点点无措。
众人纷纷抱着沈兰馨与祝晚凝,只有年纪最小的沈玉珠,却注意到了这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姑娘。
她上次牵住唐灵的手,“灵儿姐姐,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