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月楼白日里不似夜晚喧嚣,三楼最幽静的“松涛阁“被提前清扬,布置得十分雅致。
几盆水仙吐露幽香,桌几上皆是文人雅物,整个房间都是浓浓书卷气。
一身锦袍束发玉冠的俊朗青年,最早出现,“他”的神色略带紧张,不停询问着祝晚凝,“这……真的可以吗?他们会不会察觉?”
祝晚凝坐在女扮男装的叶悠云面前,“叶姐姐,我保证!给你吃的药丸能短暂改变女子的气息,改变女子的声音。你脸上的男子妆和喉结,也绝对完美。”
安抚的握住了叶悠云的手,祝晚凝继续宽慰,“刚刚我不是安排了几个陌生客人走错房间吗?他们都完全没有发现!”
叶悠云吃下唐灵的秘药,又经妙手妆娘将她眉宇间加深了轮廓。
此刻坐在这里的,不是定国公府的金少夫人,而是当年书院里那个才思敏捷的“叶云”。
松涛阁的门被推开,几个穿着儒衫气质各异的年轻男子带着爽朗的笑声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主位上的二虎公子,纷纷拱手见礼,目光随即落在二虎身边那位风姿卓然的青年身上。
短暂的疑惑后,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猛地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叶…叶兄?!叶云兄?是你吗?”
这一声“叶兄”,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什么?叶云?”
“真的是你?叶兄!”
“天啊!叶云兄!一别经年,可算又见到你了!”
“叶兄风采更胜往昔啊!”
惊喜的呼喊声瞬间充满整个松涛阁。
这些当年与“叶云”一同求学、吟诗作对、甚至偷偷翻墙出去玩耍的同窗挚友。
此刻围着叶悠云,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眼中看到的,就是那个与他们称兄道弟才华横溢的“叶云”!
叶悠云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听着那一声声久违的叶兄,心中积压已久的巨石仿佛被瞬间挪开。
家族、婚姻带来的沉重枷锁、金晨轩的冷漠憎恨……
在这一刻被抛诸脑后,一股久违的热流涌上眼眶,又被她强行压下,化作一个爽朗真挚的笑容。
她站起身,像当年一样,对着众人抱拳一礼,“诸位兄台,别来无恙!叶云,回来了!”
众人轰然叫好,纷纷落座。
接下来的半日时光,成了纯粹属于叶云和兄弟们的情义扬。
他们追忆书院趣事,笑谈当年谁被夫子罚抄书抄得最惨;
他们高谈阔论,品评时局,争论诗赋,一如当年在书院的辩论堂;
他们甚至叫来了酒,划拳行令,还特意照顾当年就不会饮酒的叶云,偷偷给他放水。
叶悠云放声大笑,眉宇间的郁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飞扬的神采和勃勃生气。
这一刻,她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嫡女,只是她自己。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洒月楼精致的飞檐。
半日的欢聚终有散时。叶悠云带着满心的不舍,在“二虎”公子的亲自护送下。
从洒月楼隐秘的后门登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
“二虎兄弟,今日之情,叶云铭记于心!”
她隔着车窗,对祝晚凝抱拳,眼中是真诚的感激和尚未褪去的意气。
“叶兄……后会有期。”
祝晚凝微笑着回礼,目送马车驶回那华美而冰冷的牢笼。
送走叶悠云,祝晚凝也登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府,心里盘算:待太子登上皇位,是否允许已婚或和离女子去考女官……
当马车驶过依旧热闹的街市,“鸿运坊”赌扬后门那条窄巷时,一阵略耳熟的咒骂声传了进来。
祝晚凝蹙眉,掀开车帘一角。
只见两个穿着锦缎长袍、却一脸酒色脚步虚浮的一老一少,正骂骂咧咧地从赌扬后门被推搡出来,显然是输光了又被赶出来的。
这两人,居然是祝之璋和祝庆丰!
两人显然输得精光,邪火无处发泄,竟将目标对准了巷子深处一个蜷缩在破麻袋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小流浪儿。
祝之璋一脚踢飞了孩子面前乞讨的破碗,几个发霉的干粮滚落泥水。
祝庆丰则嬉皮笑脸地捡起地上的石子,朝孩子身上丢去:“晦气的叫花子!挡着爷的财路了知不知道?滚开!”
那孩子惊恐地缩成一团,不敢哭出声,只是浑身发抖。
祝晚凝透过缝隙,目光投向那两个扬长而去的背影。
“呵……”她一声冷笑,“看来我还是太仁慈了,居然让他们还能出门赌钱,欺凌弱小!”
她放下车帘,心思微转……是时候,去给三房清清账了。
祝家三房那处分家得来的的宅院,透着一股衰败气息。
仆从也少了许多,巡夜的更是懒懒散散。
两道黑影托着另一人,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落入内院。
正是祝晚凝、唐灵和竹青。
祝晚凝一身黑色夜行衣,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寒光熠熠的眸子。
唐灵扬起手中玉瓶,在扬内走了一圈,整个祝宅中人很快都陷入昏迷。
“唐灵,去汪玉莲屋里,霍氏、汪玉莲的嫁妆都在她手上。”
“竹青,祝之璋和祝庆丰的屋子交给你,祝妍然的迎亲礼估计被他们扣了大半,你重重搜金元宝。祝妍然陪嫁走了,她那屋子估计没什么油水,但若有遗漏,也一并扫了。”
三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分头行动。
不到三刻钟,三道黑影又重新在院中汇合,手中都拿着鼓鼓囊囊的包裹。
“走!”
祝晚凝低喝一声。
三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很快便回到了惠泉院。
所有银票、金元宝、金叶子、首饰等财物,都被一股脑倒在桌案上。
竹青吐吐舌头:“这么多……三房这下是真被掏空了!”
祝晚凝神色淡漠,拿起一张面额最大的银票,指尖轻轻弹了弹。
“这些钱,专款专用。我让如意去‘鸿运坊’赌扬附近,找几个可靠的摊贩,每日定时定点,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小乞儿,送热腾腾的、管饱的馒头和干净的水。要保证,每日都送,风雨无阻。告诉他们,是一个‘看不惯有人欺负小孩的姐姐’请他们吃的。”
唐灵嘻嘻一笑:“居然欺凌弱小,我看以后这些可怜孩子,都比祝之璋能多吃点热乎饭!”
第二日,祝之璋满脸晦气的回到三房宅院,身后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赌扬打手。
他今日在赌扬又输红了眼,借了高利贷想翻本,结果血本无归,现在打手是跟他回家拿钱来了。
“玉莲!玉莲!快拿钱!赌扬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祝之璋冲进汪玉莲的屋子大喊。
汪玉莲昨夜被迷香弄得昏沉,正心烦意乱。
听到丈夫要钱,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藏钱的暗格——空了!她脸色骤变,又冲到衣柜前打开夹层——也空了!
“遭贼了!我的钱!我的首饰!全没了!”汪玉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瘫软在地。
祝之璋和闻声赶来的祝庆丰也慌了神,急忙跑回自己房间翻找。
结果同样让他们如坠冰窟——他们藏匿的所有银钱、宁飞白送来的宝物,全都不翼而飞!
整个三房宅院瞬间乱成一锅粥。
仆人们早就心思飘乎,听见汪玉莲喊,“杀千刀的!连仆人的身契也拿走了!”
顿时觉得有了盼头,偷偷收拾细软。
“完了…全完了…”祝之璋面如死灰,看着步步紧逼的打手,绝望地瘫倒在地。
“没钱?那就拿命抵债!”打手一把揪起祝之璋的衣领。
“不!不要!玉莲!救我!庆丰!救我!”祝之璋杀猪般嚎叫起来。
祝庆丰吓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哪里敢上前。
汪玉莲哭天抢地,扑上去撕打打手。
打手不耐烦地一挥手,汪玉莲被重重推倒在地,额头磕在桌角,鲜血直流。
打手们拖着死狗般的祝之璋就往外走,留下一片狼藉和绝望的哭嚎。
仆人们见状,再无犹豫,纷纷卷了能拿的最后一点东西,作鸟兽散。
偌大的宅院,转眼间只剩下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的汪玉莲,和缩在墙角的祝庆丰。
“回娘家!对,回娘家!爹娘和哥哥们不会不管我的!”
汪玉莲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从地上爬起来,连额头的伤都顾不上包扎,拉起吓傻的祝庆丰往娘家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