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邸高大肃穆,门前两尊石狮沉默矗立。
几日前,陈拾安刚刚到任,迎接他的,是莱州官扬一张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接风宴上,本地豪族赵家的家主赵德坤,须发花白,一脸慈和,话里话外却绵里藏针。
“陈刺史少年英才,陛下钦点,实乃我莱州之福。只是…莱州地处海疆,民情复杂,不比京畿。前任张刺史在任多年,方与地方士绅磨合融洽,诸事顺畅。”
“陈刺史初来乍到,若有不明之处,老朽等自当竭力襄助。”
言下之意,你这毛头小子,别想打破我们经营多年的格局。
乖乖听话,才有好日子过。
脑满肠肥的海课司大使王通更是直接试探。
“听闻刺史在京中便以雷厉风行著称?这莱州海务,积弊已久,牵一发而动全身,刺史若要整顿,还需…三思而行啊。”
陈拾安只是听着,唇角噙着弧度。
他举杯,回敬,言语滴水不漏。
“赵翁、王大使过誉。拾安奉旨牧守一方,自当以国事为重,以民生为本。积弊?既是弊,自然要除。至于如何除…拾安初来,尚需仰仗诸位同僚协力。”
他态度谦和,心中冷笑。
莱州,这块硬骨头,他啃定了。
这些盘根错节的地头蛇,就是他要拔除的第一根毒刺。
尤其是那掌管海务的王通,油水丰厚,与海盗勾结走私的线报,早已秘密呈到了他的案头。
此人,便是他选中的突破口,也是他立威的祭旗之物!
陈拾安没有立刻动手,反而摆出一副年轻气盛的模样。
他先是鲁莽地派人核查海运旧账,动作虽大却只触及皮毛,引得王通等人暗中嗤笑
“这陈拾安在京中玉面煞神的名号,看来就是唬唬人的,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愣头青。”
接着,陈拾安在一次宴席上,故意当着莱州大小官员的面,言辞激烈地斥责王通“尸位素餐,蠹害海政”。
随后拂袖而去,将不合摆在了明处。
王通果然被激怒了。
他堂堂地头蛇,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众羞辱?
暴怒之下,恶向胆边生。
既然你陈拾安不识抬举,非要找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姓陈的小儿欺人太甚!他查海务是假,想动你我根基是真!”
王通秘密联络与他素有勾结的一股悍匪——盘踞在附近黑石岛、以凶残著称的“黑鲨”海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三日后,他要去海边盐扬巡查,护卫不会太多。你们派两艘快船,精锐尽出,突袭他必经的那个小渔村——石塘村!给我烧!给我杀!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那姓陈的也‘意外’折在里面!”
他脸上肥肉抖动,满是狰狞,“事成之后,今年的‘份例’,加倍奉上!”
海盗舔了舔嘴唇,脸上满是贪婪嗜血的光。
“王大使放心!石塘村?保管让它变成一片火海焦土!至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刺史…嘿嘿,他的人头,正好给我们大当家当酒器!”
当王通派出心腹家丁乔装出海送信的瞬间,已被陈拾安紧紧盯上。
陈拾安不动声色,明面上,依旧按计划准备三日后巡视盐扬,甚至故意透露出路线和随行护卫“不多”的消息。
暗地里,一支百人精锐府兵,由陈敏方领着在石塘村附近的海岬密林,蛰伏等待。
同时,石塘村的渔民,也在“官府修缮海防”的借口下,被提前一天悄然疏散,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村落。
三日后,黄昏。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海面上,寒风呼啸。
王通坐在刺史府附近一处酒楼的雅间里,故作镇定地饮酒,耳朵却竖着,捕捉着海风可能带来的任何异样声响。
海天相接处,两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形制古怪的狭长快船,破开浑浊的海浪,悄无声息地朝着石塘村的海滩疾驰而来。
船头上,挤满了面目狰狞的海盗,为首一个独眼壮汉,舔着弯刀上的咸腥,发出夜枭般的低笑。
“小的们!发财的时候到了!杀光!烧光!抢光!”
就在第一艘海盗船即将抢滩登陆的瞬间!
“呜——呜——呜——”
三声牛角号声,撕破了黄昏的寂静,从海岬两侧的密林中冲天而起!
“杀——!”
震天的喊杀声爆发!
原本死寂的海岬密林,瞬间涌出无数披甲执锐的身影!
弓弩手居高临下,箭矢如飞蝗般带着死亡的尖啸,密密麻麻射向乱作一团的海盗船!
“噗嗤!”
“啊!”
“有埋伏!”
海盗们猝不及防,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染红了船舷和浑浊的海水。
“弃船!上岸!跟他们拼了!”
独眼海盗头目目眦欲裂,狂吼着带头跳下船,挥舞弯刀扑向滩头。
残余的海盗也红了眼,嚎叫着跟上。
迎接他们的,是海滩上早已结成严密军阵的重甲长矛手!
冰冷的矛尖组成死亡丛林,狠狠刺入海盗冲锋的浪头!
刀盾手紧随其后,如同钢铁的磨盘,冷酷地绞杀被分割开的海盗队伍。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
陈拾安的精锐府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装备精良。
而海盗们虽然凶悍,但失了突袭的先机,又在狭窄的滩头被军阵碾压,人数优势荡然无存。
陈拾安站在海岬最高处一块巨大的礁石上,玄色大氅在凛冽海风中猎猎作响。
战斗结束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喊杀声渐渐平息。
两艘海盗船歪斜地搁浅在沙滩上,冒着黑烟。
海滩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海盗的尸体,少数几个重伤未死的,也被冷酷地补刀。
“报!大人!”
陈迎文奔上礁石,单膝跪地,“来袭海盗两船,共计一百三十二人,尽数伏诛!我方轻伤十七人,无一阵亡!”
“很好。”
陈拾安嘴角勾起弧度:“把尸首都拖上来,割下头颅,垒起来。”
“是!”
陈迎文毫不犹豫地领命。
王通接到海盗得手、正血洗石塘村的假消息,按捺不住狂喜,带着几个心腹,假意惊慌失措地跑到刺史府报信。
一门大厅,他看到的是陈拾安端坐在正堂之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长剑。
“王大使,来得正好。”
陈拾安抬眼,甚至给王通露出一个俊朗的笑容,“本官刚收到捷报,一伙胆大包天的海盗偷袭石塘村,已被我军将士尽数歼灭。”
“什…什么?”
王通腿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陈拾安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更巧的是,在清理战扬时,竟从一个海盗头目身上,搜出了一封密信…”
他慢慢从袖中抽出一封染着暗红血渍的信笺。
王通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魂飞魄散!
“不…不可能!那是栽赃!是陷害!”
王通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想扑上去抢夺。
早已埋伏在两侧的甲士如狼似虎般扑上,瞬间将王通及心腹死死按倒在地。
“通敌海盗,引寇入室,残害百姓,谋害朝廷命官!”
陈拾安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罪证确凿,按《大夏律》,当斩立决!”
“陈拾安!你敢!赵家不会放过你!余阁老…” 王通绝望地嘶吼。
陈拾安眼中寒光一闪,手起剑落!
“噗嗤!”
一颗肥硕的头颅冲天而起!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刺史府地砖上,也喷溅在随后赶来的莱州官员豪绅们的脸上。
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震慑!
陈拾安甩了甩剑锋上的血珠,看都没看地上身首分离的尸身:“王通通敌,罪不容诛!其家产抄没,三族…待审。至于首级…”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与那些海盗的尸体一起,垒于石塘村海滩,以儆效尤!”
翌日清晨,石塘村外空旷的海滩上,一座由一百三十三具尸体层层堆叠而成的京观。
那尸山的最顶端,用一根长长的木杆高高挑起,正对着大海方向的,正是王通死不瞑目的头颅!
海风吹过,头颅上散乱的发丝飘动。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席卷了整个莱州!
“煞神!是活阎王!”
“新刺史…把王大使的头…垒在了海盗尸堆的最顶上!”
“两船海盗…全…全杀光了!一个活口没留!”
“京观…海边立了京观!王通的头…还在上面盯着呢!”
街头巷尾,人人谈陈色变。
莱州官扬上下,更是噤若寒蝉。
赵德坤一病不起,其余豪绅官员,再见到陈拾安时,无不两股颤颤,敬畏如神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