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心堂内,空气成冰。
陆文远与周氏双双落坐,面沉如水,陆文远手边摊开着一份厚厚的嫁妆清单,看着纸张陈旧,却保存的极好。
沈兰馨带着祝明澜、祝晚凝坐在最下首喝茶,并不多言。
霍氏坐在主位,脸色却十分灰败,心口被钝刀子反复切割,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些店铺、良田、首饰宝贝,她假模假样拿出来时并无感觉,现在真的要她吐出来?
不如剜她的肉!
霍氏强挤出笑容,声音干涩:“陆舅爷……您有所不知,有些老物件,年头实在太久了,实在是……找不到了……还有那几处铺子,前些年生意不好,亏得厉害,不得已……转手了……”
“找不到了?”
陆文远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哐当”作响,霍氏吓得一哆嗦。
“清单上哪一件不是登记在册,有据可查?铺子转手?银子呢?进了谁的腰包?”
他站起身,西北官员的彪悍带来迫人的压力,“霍老夫人是觉得我陆文远好糊弄,还是觉得我陆家这三十年间贬落西北,可以任由你欺辱姑母的血脉?”
他逼近一步,声音冰冷如刀:“今日,要么东西银子一样不少摆在这里,要么——”
陆文远故意拖长了音调,看着霍氏瞬间惨白的脸,“咱们就一起去顺天府衙,请府尹大人评评理!看看这‘填房侵占正妻嫁妆’的罪名,霍老夫人和祝三老爷,担不担得起!”
“不!陆三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霍氏和祝之璋彻底慌了神,再顾不得心疼,“有!有东西!我……我这就拿!这就拿!”
“快!去!把我库房最里面那三口樟木大箱子!还有……还有我妆台上那个紫檀木盒子!最底下!所有的银票、地契!统统拿来!快去!!”
嬷嬷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大丫头,二丫头,来帮帮表婶!这以后可都是要分给你们姐俩的……”
祝明澜和祝晚凝依言上前,祝晚凝对乌兰使了眼色,让她跟上前来。
接下来的时间,对霍氏而言是漫长的凌迟——
温润无瑕的羊脂玉摆件、沉甸甸的赤金嵌宝头面、田庄地契,特别是她最爱的龙眼大小的东珠金钗……
被周氏带着大房两个不孝女,毫不客气地开箱检验。
乌兰负责亲手清点,查验真伪。
姐妹两人一人捧着底册,一人复核数量。
周氏也不坐下,只捧着茶杯,站在姐妹两人身后,指指点点。
等检验无误,周氏带来的婆子便将箱子换上新锁,封箱抬走。
每拿抬走一箱,都像在霍氏心尖上剜掉一块肉,全靠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才没瘫倒。
终于,清单上的大项勉强凑齐。
陆文远看着留在厅内那些被调换过的次品古董和短缺的现银,又瞥了一眼摇摇欲坠的霍氏,冷哼一声,知道这已是她的极限。
他拿起笔,在交割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明澜和晚凝的嫁妆,自有我陆家替她们看着。若再生出半分不该有的心思……”
陆文远不再看霍氏一眼,转身对两个外甥女,语气瞬间温和下来:“走,回惠泉院去。”
周氏上前搂着祝晚凝,“东西表叔表婶这就交给你们娘亲,至于你们姐妹俩如何分,表叔和表婶就不插手了。待你们出阁时,陆家再来给你们添妆。我们走。”
待陆文远夫妇带着大房一行人远走,慈心堂内死寂一片。
霍氏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瞬间空荡了许多的库房方向,又想起那些被抬走的宝贝和银钱,一股滔天的恨意猛地冲上头顶!
“啊——!”
她猛地抓起桌上唯一剩下的茶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地上!
“陆文远!祝明澜!祝晚凝!你们这群天杀的强盗!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瓷片四溅,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地毯,也溅到了刚巧掀帘进来请安的祝妍然裙角上。
祝妍然吓得惊呼一声,僵在门口。
霍氏猛地转头,死死盯住祝妍然,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都是你!”
霍氏如同找到了发泄口,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几步冲到祝妍然面前,手指带着一股狠劲,戳在祝妍然的额头上。
“都是你这个没用的蠢货!!”
祝妍然被戳得踉跄后退,惊恐地睁大眼睛:“祖、祖母?”
“都怪你!都怪你们三房不急气!”
霍氏唾沫横飞,声音尖利刺耳,“要不是你爹只知道来掏空我的私房,要不是你娘的汪家现在连个三品官都没有出!何至于……何至于今天被陆文远那个杀千刀的逼到如此地步!把我一辈子的积蓄都抢走了!都抢走了啊——!!”
她越说越恨,猛地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祝妍然脸上!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死寂的堂内格外响亮。
祝妍然被打得头一偏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
“没用的东西!丧门星!”
霍氏犹不解恨,又伸手去掐祝妍然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都怪你非要抢祝明澜的未婚夫,现在也没能让中山郡王府来迎娶你,还彻底惹怒大房!我让你出主意,你连那阮晓秋已经被刑部盯着都不知道!现在好了!都是被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拖累的!”
祝妍然又痛又怕,想躲又不敢躲,只能哭喊着:“祖母饶命!祖母饶命啊!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
霍氏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抓起地上最大的一块碎瓷片,作势就要往祝妍然脸上划,“我让你不关你的事!我让你哭丧!我让你没本事!我干脆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去攀高枝!省得再丢人现眼!!”
祝妍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拼命往后躲,慌乱中绊到门槛,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手肘磕在碎裂的瓷片上,顿时鲜血直流。
“啊——!”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她发出凄厉的惨叫。
霍氏被她的叫声和鲜血刺激得动作一滞,举着瓷片的手停在半空,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刻骨的怨毒与疯狂,。
“滚!给我滚出去!看见你就晦气!没用的赔钱货!”霍氏喘着粗气,将沾血的瓷片狠狠扔在地上,指着门口嘶吼。
祝妍然连滚爬爬,顾不上流血的手肘和红肿的脸颊,如同见了鬼一般,涕泪横流地逃出了慈心堂,心中的苦却说不出口,只得在心中默念——“飞白……飞白……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而宁飞白,此刻却与另一个女子喝茶,听琴。
“秋月……你可觉得我们特别有缘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