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宁晏执支靠在椅上,听着陈拾安禀报最新的线报。
“和上一世一样,金皇后向陛下进言,要为您择选太子妃。陛下……已准了。”陈拾安对此并不意外。
“呵……太子妃?”
宁晏执唇边逸出一丝嘲讽,“孤这位母后,当真是用心良苦。怕是嫌孤体内的洛神太过安分,想借新婚燕尔、情动之时,送孤一程吧?”
墨色的常服几乎融于暗影,陈拾安的声调愈发低沉平稳。
“殿下放心,臣早有绸缪。这两个月来,已物色好三名上佳人选。皆是前世臣观察多年,品貌双全、家世清白、背景干净的闺秀。其父辈眼下虽不显赫,但很快便有机缘升迁。既不打眼,又可助力殿下成就大业。”
陈拾安自桌上捡起几页纸张,“这里是三名闺蜜的家世、性情、身形相貌的描述,殿下可以考虑后再告诉臣。”
可宁晏执却并没有接那名单,他倏然抬头,目光如炬,直直投向陈拾安。
年轻的储君眼中,燃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炽热,“归之,孤……想自己挑这个枕边人。”
陈拾安将纸张放回桌上,心中猛地一沉。
“殿下的意思是……?”
“孤信归之备选之人,皆为上上之选。”宁晏执的声调微微扬起,带着一种罕见的鲜活。
“可归之,孤这一生,从未真正为自己想要过什么。若非为黎民苍生,孤生也罢,死也好,原不甚在意……甚至觉得,就此离世,或也是一种解脱。”
此刻,宁晏执脸上第一次迸发出独属于青年人的蓬勃生气与冲动。
“可现在,孤改了主意,孤想活……想活下去。因为孤有了心悦之人。”
“心悦之人?”不祥的预感在陈拾安心底急速蔓延,“殿下……心中已有人选?”
宁晏执指尖微不可察地用力,声音却是坚决,“是。孤……心悦嘉宁县主,祝明澜。”
“在这两次命悬一线当中,孤遇到此生所爱。她博学、沉静、坚韧、良善……孤从未见过如此……契合心意的女子。”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若孤此生注定要迎娶一人,共度余生,那孤只愿是她!孤要娶祝明澜为太子妃!”
陈拾安最深的忧虑终成现实,他眉头紧锁:“可是,正因为祝明澜助一旦祝明澜入主东宫,与殿下朝夕相对,同寝共枕。那……”
那他与太子苦心孤诣营造的决裂假象,必将暴露在祝明澜眼前,自然也瞒不过那个女人!
不行!
不能让祝明澜成为太子妃!
陈拾安几乎是本能地急声劝阻:“殿下,此事牵连太广,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向着挚友走近半步:“正因祝明澜曾在行针时照料过殿下,若她入主东宫,日夜相对,殿下的身份,恐难遮掩!倘若她口风不密,后果不堪设想!”
宁晏执沉默片刻。陈拾安的担忧,他并非没有思量……
但那份在剧痛绝望中悄然滋长的情愫,那份生死相依的慰藉,他实在无法割舍。
“归之,孤明白其中风险。”宁晏执的声音带着沉重,却依旧无比坚定,“但孤……孤想要她为妻,想要与她携手一生。孤信她的人品,必不会泄露分毫。”
宁晏执语气缓下来,声音略带上一丝哽咽:“归之,孤……此生太孤独了。母后亡故后,孤连外祖家都需刻意疏远。遇见她……遇见了此生唯一想紧紧抓住的人……孤舍不得放手,更不愿放手!”
他抬手,重重按在陈拾安肩上:“阮晓秋一事,更让孤明白……心爱之人,岂能放任飘零?唯有牢牢护在身边,方能安心!”
陈拾安深深叹息……
与宁晏执相交多年,从未见他如此——
情之一字,当真这般蚀骨销魂?
宁晏执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对挚友的恳求:“孤知此事令归之为难。然金氏步步紧逼,皇帝也听之任之,我们亟需破局。祝明澜,又恰是孤真心渴求之人。孤本还踌躇如何顺理成章迎娶明澜……眼下,岂不是天赐良机?”
他轻晃着陈拾安的肩膀:“归之,你就帮帮孤吧!你不是说上辈子洛氏与孤形同陌路吗?孤熬了两辈子才遇上这么一个心仪的姑娘,够不够惨?够不够凄凉?”
陈拾安长长吐出一口气,忧心忡忡:“即便祝明澜能守口如瓶……那……那个女人呢!她与祝明澜姐妹情深,若明澜不慎透露一二……那女人最擅作态,岂会放过这致命的把柄!”
宁晏执却小心翼翼地反问:“归之,孤与祝五小姐虽只一面之缘。但孤直觉……她并非会行那般不堪之事的女子。”
陈拾安喉头一哽。
被正妻扣上如此大一顶绿帽,任谁也无法轻易释怀。
“这其中……是否存有误会?”宁晏执试图理性分析,“归之,你不是说上一世,伯母与她婆媳情谊甚笃吗?纵使祝五小姐对你有怨,念在伯母的恩情上,也不至于做出如此令她寒心之事吧?”
陈拾安心头更堵——
他的妻子,竟需仰仗婆母的颜面才肯对他忠贞?
宁晏执越说越觉有理:“何况这一世,孤看祝五小姐待你颇为用心。定是有所误会。归之,不如你寻机多与她相处。这满大夏,谁能比我们归之风华更胜?”
陈拾安慢慢转过脸来,对着宁晏执,脸上写满了无言以对。
“臣今日才知……殿下为了迎娶心仪的太子妃,竟能这般巧舌如簧!”
若论天下谁最懂陈拾安,非宁晏执莫属。
他见挚友脸上神情松动,便知此事尚有转圜余地,立刻乘胜追击:“归之,你不也说过,上一世对妻儿有所亏欠?不若……这一世,你们夫妻二人,好好相处?”
太子宁晏执,识人极准。
“孤是完全不信祝明澜的同胞妹妹,会如此丑事……归之,你前世结婚十日便外出,一直到孩子两岁才归。从怀孕到孩子长大,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陈拾安的眉头拧的越来越紧,如果……如果真有这样的可能……或许,这一世会有不同。
如果宁晏执执意要娶祝明澜,那他顺水推舟娶了祝晚凝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大不了,大不了这一世,他多看紧那女人!
看紧她不要去和别的男人有所牵扯!
一念至此,陈拾安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
“臣……这就设法,助殿下迎娶祝明澜为太子妃。”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认命的苦涩:“至于祝晚凝……臣……这一世再娶她一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