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拾安独坐阁中,面色沉沉,指尖摩挲戒指。
张凌辰低声禀报,“宁飞白半个月前,就已定下揽星阁。今日他先行到达,后有一个带着重重樊篱的女子出现,女子一到宁飞白便将门关紧。”
“我们楼里的侍女,小二都被赶了出来。属下挑了机灵的进去装作送茶果,也只看见那女人的背影,年纪不大。”
陈拾安略一思忖,“此时不必打草惊蛇,待他们离去时,盯紧随他同来的那位女子。看她最终是否落脚……祝府。”
张凌辰拱手禀报,“属下还有一事禀报。主子,你给的名单,属下和敏方去摸过一遍,那六个人在前几日都不知所踪!”
“都找不到人?”陈拾安抬眼,微微惊讶,这又和前世不同!
沉吟片刻,陈拾安又问,“那……嘉宁县主祝元娘,近日有什么市井消息传出吗?”
张凌辰微愣,旋即摇头,“没有消息,嘉宁县主这几日连门都未曾出过。”
陈拾安眉头拧的更紧——
重生后,只有璟王与祝元娘相关之事与前世处处不同。
陈拾安脑中又有灵光一闪,看向张凌辰。
“初一那日,我一早便让你们清扬洒月楼,可有些客人被劝走?”
张凌辰答的很快,“有,咱俩楼里生意好,来来往往有多少客人被劝走。”
陈拾安微微垂首,心中暗忖,“上一世,那两人说是在洒月楼接头,难道……我为和太子彻谈,清扬洒月楼,阴差阳错无意间改变了祝大小姐命运?”
那六人…未与祝二娘接上头,罪行并未如前世般发生。反倒是祝元娘在那天救下林太妃,再与璟王相识,双双逆转死局?
可此推论虽也能自圆其说,可是陈拾安心头那缕怪异感盘桓不去。
陈敏方推门进来,“主子那女子要走了,属下已派人跟着了。”
陈拾安暂且将疑惑按下,叮嘱属下,“这女子这般隐匿身份,想必不会是正经未婚妻,宁飞白处事极谨慎小心。你让咱们的人,莫跟的太紧。”
陈敏方领命而去,张凌辰给陈拾安端上安神茶,“主子,属下见您这几天总熬夜太晚,用些安神茶吧。”
陈拾安依言端起茶盏,茶汤清甜,很像前世祝晚凝刚嫁入陈家时,为他亲手所制的滋味。
那抹身影,不期然撞入陈拾安脑海。
前世,他曾试探过祝晚凝——
那时宁飞白承嗣成乾帝,成了新任太子殿下。
可他哪怕主动提及,祝晚凝也不吐露这位尊贵“姐夫”的只言片语。便是那“替嫁的二姐”,祝晚凝也几乎断了往来,毫无亲近之意。
对此,陈拾安乐见其成,觉得她还算有分寸,知晓那二人非善类。
夜深,大雨忽至,今夜,陈拾安的困顿感终于来袭。
回府下马车时,张凌辰为陈拾安撑起油伞。“这风雨来的真快,还好车上备了伞。不然还得叫府里人来接……”
陈拾安却又怔忡——回京后那一年,那一天,风雨也如今晚这般急骤。
陈二夫人拿着家法,逼他去接陵园接祝晚凝。“这几年,你媳妇家中亲人接连亡故,你一个都未曾去送葬!连你岳母去世,你都没回来!”
“这么多亡故亲人,每年多少个冥诞、忌日,你媳妇从来都是一个人去!看看这大雨,你忍心让你媳妇一个人在陵园,孤仃仃面对父母、长姐的坟墓?”
陈二夫人手中的家法棒,重重抽在陈拾安的身上。“晚凝若是我女儿,我早让她与你和离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
母亲的骂声渐渐夹着哭腔,“这几年全靠晚凝与我相依为命。你这混账在外惹了多少仇家,若不是晚凝护着我,我早被人拆骨吃肉了!”
陈拾安心中也有山高海深般的苦楚,可却无法向母亲明说。
等他忍着泥泞,终是撑着雨伞赶到陵园时,祝晚凝身边已有丫鬟如意与玲珑撑着黑伞相护。
那雨中独跪的身影,还是刺痛了他。
自那日后,他便又对她软了心肠……
陈拾安在雨中越走越快,心头愤愤,“想这些作甚!一个对我不忠不洁的女人!前世的长子明明不是……”
等到了房内,陈拾安擦尽头脸,便交待张凌辰,“不必在祝府那再放人手,将人手都转为寻找唐灵。”
惠泉院内。
祝晚凝在雨落前进门,沈兰馨与祝明澜还未就寝。
见祝晚凝眉眼含笑,步履轻快,两人便知她此行应有所获。
祝明澜双手合十,欢喜道:“谢天谢地!可是寻着那‘唐门毒师’了?”
祝晚凝欣然点头,握住长姐双手。“今日运气实在好,唐灵自己出现了!”
沈兰馨心头大喜,祝明澜急道,“明日是否即可请她为母亲解毒?她要什么,咱们都给!”
祝晚凝闻言,轻轻摇头。“今日的确已寻到唐灵。可她并未以真名示人,才与我初相识,她自然会有所顾虑。唐家以毒立家却能存续数百年,自然不会轻易显露真身。”
“唐灵此人,性情极为乖张。若贸然开口相求,哪怕许下金山银山,她也未必应允。”
前世陈拾安为留她在府,想必也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她还不是说走就走?
祝晚凝任长姐为她拆下首饰,“况且,我们无法解释,如何得知她的真实身份。操之过急,反而可能吓走她。”
沈兰馨明白女儿顾虑:“娇娇儿的意思是,需徐徐图之?待她真心信任我们,自己显露身份,才愿意给我解毒?”
祝明澜手上轻柔动作,声音却忧心忡忡:“可娘的毒……拖久了会不会有妨碍?谁知道她几时才能放下戒心?”
祝晚凝唇角微扬,拉过祝明澜的手。“明日午后,我约了她来家中相聚。届时,长姐与我一同见她可好?”
她旋即轻舒一口气,无奈娇嗔,“她的志趣,与我实是大相径庭。今日应付她,已是耗尽了这几日恶补的墨家学识,太累人了!”
“明日她来,我这半瓶醋便不晃荡了,只管将她推给长姐你……”
祝明澜莞尔一笑,轻点妹妹鼻尖。
“娇娇儿放心,长姐自幼跟在父亲身边,工部那些机关图谱、要诀心得,早已烂熟于心!”
连沈兰馨也含笑打趣:“若只论纸上谈兵,不论动手制作,你长姐不输工部那些积年老匠呢。”
祝晚凝点点头,“娘亲的毒,自然是越快解了越好。我们不必主动提及,自会有人……替我们逼得她显露身份。”
见母亲与长姐眼中仍有疑惑,祝晚凝便含笑凑近,将心中筹谋细细说给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