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正是最热闹的时辰。
楼下宾客推杯换盏,莺声燕语交织成一片喧嚣,笑语扑簇着酒香、脂粉香,连暮色都似被染得暧昧。
偏在这喧闹之外,春棠的房间却静得出奇。
郑安缩在她闺阁的榻上。
昨夜他仓皇逃命,如今一听孙氏葬身火海,心里顿时空了一块。
可那份哀恸很快散去。
死人无用,他还活着才要紧。
他盯着案上的酒盏自我安慰。
春棠一身红罗衫,倚在他怀里,指尖轻轻绕着他鬓发,笑里带着试探:“你到底惹了什么祸,怎得连国公府都在寻你?”
郑安支支吾吾:“没什么,不过小事……国公府里的争斗,你不懂。”
春棠微微眯眼,语气不依不饶:“可外头说得惊天动地,真是小事么?”
郑安避开她的目光,硬挤出笑意,搂紧她的腰:“别多问。等过几日风声散了,自然没事。国公爷一时气头上,真不会和我这小小从属较真。”
春棠听得半信半疑。她到底真心爱郑安,不愿当下逼得太紧,只轻笑着挣开他的手,披上披肩:“你安心歇着,我得出去走一趟。”
话落,腰身一摆,带着脂粉幽香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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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许家铺子门前,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春棠裹着斗篷,一路快步而来。一进门,便看见柜台后坐着的秋娘,正替人挑拣笔墨,旁边许氏夫妇笑着应客,看上去与秋娘亲如一家。
春棠有些恍惚。昔日同在青楼相互扶持,如今一个仍旧日日提心吊胆,一个却摇身一变,成了“许家走散的女儿”,被视作正经人家的姑娘。
秋娘很快注意到她,忙绕过柜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春棠,你怎么来了?快随我去里屋坐。”
春棠却只觉心底酸涩,半推半就地被她拽进了后头的小屋。
门合上,外头的喧闹顿时隔绝。
春棠环顾四周,屋里摆着整齐的书架,角落里堆放的纸卷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与青楼里的脂粉气天差地别。
秋娘轻声笑道:“你别担心,我在这里过得好。许氏夫妇待我极好,说我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不仅衣食周全,连这铺子也让我随意管着。他们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般。”
春棠听着,心底那块压着的石头总算松了几分。她原本担心秋娘被崔时欺骗,没想到竟能有这样的转机。
她眼眶发酸,勉强笑了一下:“我原本怕你受委屈,如今见你这样,算是放心了。”
秋娘却没笑,压低声音问:“可你呢?你还在等那位郑公子?他说过要替你赎身的……如今可有动作?”
春棠神色微滞,随即强撑着应道:“会的,他会的。只是最近出了些小麻烦,过些时日,风头过去,事情就能成。”
话虽这样说,她心底却也明白,郑安近来一直东躲西藏,真正的心思如何,连她自己也捉不准。
秋娘望着她,眼底划过一丝忧色,没再追问,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春棠告辞离开时天色已暗,秋娘送她到门口,目送她远去,直到那抹倩影融入巷子深处,才慢慢收回目光。
转身入内,许夫人正好端着一碗汤走进来。
她年纪不过五十,举止间带着市井人家的厚道。
“丫头,天热了些,喝口凉茶祛祛火气。”许夫人把碗递到她手里,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你在这里,我和你叔也瞧在眼里。你乖巧能干待人知礼,若你愿意,就一直留下来罢。国公府那样的地方,不是你一个小女子能安身的。”
秋娘怔了怔,眼睛一阵酸热。
这些日子,她早已将许氏夫妇当作亲生父母那般敬重。
许夫人见她未答,又柔声道:“你若真把这里当家,我们就认你这个女儿。铺子将来交到你手里,你也不必仰仗旁人。女子这一生,最怕的就是寄人篱下。”
话语直戳在秋娘心口。
此刻望着许夫人眼里的真诚,她心中翻涌,鼻尖一酸,险些就要落泪。
“夫人待我……实在太好了。”
许夫人伸手替她把散落的鬓发拢到耳后:“傻丫头,你受了那么多苦,是该好好安生了。以后这就是你家,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自秋娘六岁孤身活到今日,从未有人这般护着她、哄着她。
可她心底那道影子却更深了。崔时曾低声许诺,要给她名分,要让她明媒正娶进门,那时她便像溺水的人攀住了浮木,将全部性命都押了上去。
她怎么能现在放弃?
国公府再险恶,若真有一日他愿娶她为正,她才算真正翻了身,也能帮衬许氏夫妇一把。
秋娘垂下眼帘,强自抹去眼眶里的湿意:“夫人这般厚爱,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
天色深沉,铺子里渐渐有客人上门,秋娘正帮着许夫人将新进的宣纸一摞摞码好。
抬眼望向门口,她瞥见一道人影。那人穿着粗布旧衫,背有些佝偻,鬓角斑白带着几分熟悉的神态。
那步伐,那眉眼轮廓……分明与她记忆里那个狠心的姑父一模一样。
十余年前,他就是这样,领着她走在街头,嘴里叼着草茎,说“家里养不起你”,硬生生把她拽到牙婆面前。她哭喊着求他,扯着他衣角不肯松手,他却冷着脸,将她像货物般推了出去。
秋娘眼前一阵发黑,险些失手将纸摔落。她忙把脸侧过去,低声道:“娘,我有些乏了,先回后院歇一歇。”
许夫人转头见她脸色发白,还以为是累着了,忙点头:“快去歇着,前头有我呢。”
秋娘脚步急切,几乎是逃一样躲进了偏房,关上门才敢靠着墙喘气。
或许只是看错了,毕竟十几年过去,那人早该苍老得认不出来了。
可心底深处,挥之不去的寒意像阴影一样死死缠着。
她不知道,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门口那双眼睛,已经稳稳地锁住了她的身影。
原本只是顺着街市闲逛,路过许家铺子门口时,觉得那抹身影似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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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
那女子身形纤细,正低头同人说话,侧脸被檐下阴影半遮,轮廓却像极了十几年前那个哭得泣不成声的小丫头。
孙有才心底升起一股诡异的念头:不会是她吧?那丫头当年被卖进青楼,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正要再细看清楚,耳边有人喊道:“有才,你怎么还愣着?快点,东街那边的骰子局要开了,你不是还等着翻本么!”
孙有才犹豫了一瞬,终究咧嘴一笑,摸了摸口袋里的碎银子:“走走走,先去掷两把,回头再说。”
说罢收回视线,随着那人匆匆往街角的赌场去了。
街角的转弯处,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静静停着。帘角掀开,露出一双清亮而冷淡的眼。
崔莞言隔着人群,恰好望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青禾俯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那人我认得,旁边那个瘦高子是灵绣的爹赵二。两个赌鬼多年混在一起,如今竟凑到了一处,也太巧了。”
崔莞言垂下眼帘,眼底的冷色一闪而过,复又恢复平静。
天赐的巧合。
赵二这人十赌九输常年欠债,为了赌钱把妻子逼得上吊。孙有才也好不到哪去,当年为了几两银子便把年幼的侄女卖进青楼。
这样的人,活着就是祸患。
“正好。秋娘心软,灵绣也心软,都被这些男人害过一回。既然这两个还敢露面,就一道收拾了罢。”
崔莞言回到国公府时,天色已将将入暮。
残阳在府门上燃成一缕暗红,像被血浸过一般。院门口的灯笼才刚被点上,把门廊上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细。
刚过正门,就见一个婆子急急忙忙迎上来,行礼道:“二小姐,可算回来了。宫里来人宣旨,老爷已经带着少爷们在前院候着,特命奴婢请您速去。”
崔莞言心头“咚”地一沉。
宣旨?太后竟如此急不可耐?
前院早早点起了灯,院中肃肃立着家丁,没人敢出声。
崔晋双手背在身后,神色镇定,心里却按着一团火。
这一道圣旨若真是召莞言入宫,凭莞言的手段,或许能拢住皇帝的心,他苦心经营多年的门第,将再上一层。
想到这儿,他觉得胸口都舒展了几分。
崔时早知父亲谋划,懒懒立在边上并未诧异半分。崔昱年少,背脊僵得笔直,却不知眼该往哪看。
谢清菱面上端着恭顺的笑,心里却翻着暗潮。
崔莞言跨进院门时,正好撞上崔晋的目光。
她缓步行到崔晋身后,心中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凉意。
重活一世为自己劈出另一条路,她早知终有这样的一日,命运会再度逼近。
她不怕入宫,可每每回想起马车上的那一夜,那根簪子便像刺入她心头,痛意久久无法散去。
她不知道,那个人下一次会做出怎样的事。
院中气息愈发紧绷,所有人都等着那道黄绫上的字。
内侍尖声呼喝:“崔莞言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