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次女崔氏莞言,贞婉端良,性行静淑,周王褚元唐,勋业卓著,年德俱隆,实乃天作之合,特赐崔氏莞言为周王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崔晋本是扬着嘴角,等“入宫”二字落下,此刻面色骤然变了,心口的血气直冲冲往上涌,强撑着维持臣子的恭顺,脑中只剩一股森冷的恨意。
好个皇帝,竟敢如此驳他的心思。
崔莞言跪在厅前,抬首谢恩时面色并无半分改变。
原来命运兜了个圈,又把她推到那个人面前。
入宫也好,赐婚也罢,不过换一条路经过同样的深渊。
内侍们一走,崔晋便冷着脸吩咐:“都退下。”
众人噤声散去。
他背着手,率先进了书房。
崔莞言紧随其后,轻轻掩上门。
父女二人的影子落在墙上,一高一低,静默良久。
“本该是入宫,如今却被赐去周王府,皇帝真是好手段。”
他转过身来,目光阴狠:“褚元唐与我素来不和,如今又颇得皇帝信任,你嫁过去不是喜事。”
“女儿明白,事到如今既要嫁过去,自当谨守本分,替父亲多长一双眼。”
崔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能这般想就好。你记着,你是崔家的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崔家的未来。”
崔莞言低头应声:“女儿记得。”
烛火一跳,映出她眼底的讥讽。
-
崔莞言回到南院时,柳枝正靠在门边发呆,这些日子她也不再装作谨小慎微,俨然一副“御前侍卫”的模样。
“小姐,您回来了。”
崔莞言点了点头,唤她进屋。
“去告诉褚元唐,我要见他。”
柳枝原本以为小姐今日回来必定会动怒,可她的脸色过分平静,眼眸似一潭深井不见波澜。
“是。”柳枝应命,退身时脚步轻了几分,生怕惊扰到屋内那一抹安静。
待她从王府折返回来已是深夜。
“小姐,殿下在后院角门外候着。”
崔莞言“嗯”了一声,随手披了件薄纱外衫推门出去。
夏末的夜风带着潮润的凉气,角门外的小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落在那人肩头,长身在夜色格外萧索。
听见脚步声,他侧过脸,眼中压着难辨的暗色。
隔着一地月光,崔莞言先开了口:“那道圣旨……是你求来的?”
“是。”他答得干脆。
“一定要重蹈覆辙么?”
崔莞言早料到是这样,真可笑啊,他们之间,一厢情愿的人竟变了。
旧梦揭开,心底埋得最深的一处又被风吹得作痛。
前世也是这样的夜晚,褚元唐约她在国公府后门外相见。
那时她尚未出嫁,心里藏着卑微的期盼。
或许他终于肯接纳她,哪怕只是一句温言,也足以支撑她踏进那座冷寂的府邸。
屏着呼吸走近,她心口跳得厉害,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他丢下一句:
“崔二小姐最好安分守己,王府只需要形同摆设的王妃,不是痴心作态的女子。
风从墙头吹下,崔莞言心底才生出的那点温热,被他的话冷冷浇灭,可那一点希冀像风中残灯,仍在苦苦摇曳。
如今再忆起那一幕,才知当年执念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若说爱意早已散尽,她本以为恨尚能支撑一分,如今再与他周旋,却惊觉连那一点恨意也渐渐寡淡了。
褚元唐静静望着她,心里想的也是那一日。
他不该用那几句话将她的心一点点碾碎。
可世事无由重来,他只能竭力去弥补。
“不会再是从前那样,一切都会改变。”
当初想将她推到沈霆之身边时,他以为那是成全,可每每想起她与沈霆之并肩而立、低声说笑的情景,心口像被钝刀割开,妒意烧得理智寸寸崩裂。
他终究是放不下她的。
“你想毁了崔家,我可以做你的刀,替你清路。等一切都结束,你若想离开王府,我也不会阻你。”
崔莞言沉默,未作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一小步,却隔着前世的万丈深壑,用这一世的情爱,无论如何都填不满。
“我可以嫁给你。”
“当真?”褚元唐内心的酸涩很快被喜悦掩盖。
“崔家内宅的账还没算完,我还需要时间。”
远在郊外庄子上的庄氏还在静候时机,如今局势已转,是该接回她。
“我等你,你要做的事,我都尽力帮你。”
崔莞言的神情依旧无波:“柳枝还得留在我身边。”
“只要是你用得着的人,都归你调度。”
灯笼的烛焰被风吹得微弱,影子在地上并肩又拉开,两人都没再说话。
夜色中只余蝉鸣。
-
夜半,南院烛火早已灭去,崔莞言披了单衣,独自坐在台阶上。
云缝里尽力透出的月光,将她半边面庞映得冷白。
她望着天,心绪翻涌得厉害。
柳枝抱着一方薄毯走来。
“小姐,夜里起风,小心着了凉。”
崔莞言摸着毯子边沿,仍望着院中影影的树枝,过了会儿才道:“你也坐吧。”
柳枝应了“是”,在她身侧落座。
“你的本名不是柳枝吧?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么?”她随口问。
柳枝想想自己活到今天,竟没有个像样的名字,生于乡野时,父母叫她三妹,后来流落街头,人人都叫她小乞丐,再后来成了暗卫,便再没有名字了。
“我进薛家时,排号是十七,小姐唤我十七就好。”
“你是怎么成暗卫的?”
柳枝抿了抿唇:“家里早年遭了难,一夜之间没了亲人。是薛家人收留了我,若不是他们,我怕早就饿死在街头。他们教我练武,让我自己选,要走也没人拦,我自己答应留下来的。”
“后来薛家被人陷害,一夜之间败落。我们跟着家主扶持周王,一直守在他身边。”
崔莞言本以为,柳枝只是冷硬惯了的杀手,却没想到背后有这样的过往。
同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人,虽在不同的路上,却都曾被逼到悬崖边,只能咬牙活下去。
“你们跟着他……有多久了?”
“在殿下被送去北朝当质子之前,我们的人就跟着。”
“那几年,殿下过得很难……北朝皇子们常叫他去牵马,拿他当奴仆使唤。冬天雪深到膝,他被赶到马场上冻得手脚发紫,还得替人拂鞍拭靴。若走得慢了,他们便一鞭子抽过去。还有几次,殿下在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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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罚跪到天亮,险些没能熬过去……”
崔莞言晃了晃神,眼前似乎出现一道身影。
少年立在风雪中,单薄瘦削腰杆却仍挺直。
“殿下原本并不是冷漠的人,小时候他喜欢笑,也爱养些小兽子,捡到受伤的小鸟都会自己喂养。可在北朝的那些年,受尽冷眼和羞辱,性子就一点点被磨得只剩下冷硬。后来回到上京,他已经很少再笑,也不肯轻易靠近别人。”
“我不知您与殿下有怎样的过往,只求您能有一丝怜悯,殿下他……实在是不易。”
“这世道谁又容易呢?”
她的冷何尝不是前世的血浸出来的?
她本该继续怨恨,可心里却无端生出痛,痛意淹没了过往种种。
“我们都不该活得这么难。”
柳枝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姐露出那样的神情。
原来这世上,也有能叫她们这般冷硬惯了的人心口发疼的事。
可第二天一早,崔莞言便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梳洗完毕便说要带她去看一场好戏。
天色将明,街口的茶肆已有人支起炉子卖早食。
二人避开人群,绕到国公府外一条偏僻的巷子。
柳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女人被人揪着袖子险些跌倒。
那女人正是灵绣。
揪着她的是个满脸风霜的中年男人,衣衫褴褛,眉眼与灵绣有几分相像。
男人一开口,带着酒气声如破锣:“好你个白眼狼!老子这些年是怎么拉扯你大的?如今你在国公府当了姨娘,还听说怀了身子,竟半点不肯往家里拿钱!今日要是不给个说法,我这个做老丈人的非得去找你那国公老爷评理!”
灵绣被他扯得踉跄,面上又急又窘,压低声音哀求:“爹,别在这里闹……求你回去,有什么话在家说。”
赵二冷笑一声,口中满是怨气:“回去?老子这把老骨头都快饿死了!你做了国公府姨娘,竟敢瞒着老子?今儿不给钱,就别想走!”
“爹,我真没带银钱出来。”
赵二哪里肯信,脸一抖怒气直冲:“少跟我装蒜!我打听得明明白白,你在国公府受宠得很,手里怎么会没钱?分明是有了出息便不认老子!”
灵绣脸色发白,却仍强撑着道:“我当上姨娘是托了小姐的福,你再闹我怕是没好日子过……”
“你个没良心的!”赵二气得破口大骂,抬手就要打她。
“住手。”
一道冷淡的女声从旁传来。
赵二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暗影下走出两个人来。
领头的女子一袭素色襦裙眉目从容,身后跟着个面色冷锐的侍女。
赵二上下打量她一番,见不过是个年轻女子,心里愈发横了几分,嗓门更高:“你又是哪个,敢管老子家的事?”
灵绣慌忙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之间:“爹,放尊重点,这可是国公府二小姐!”
赵二“嗤”地一声笑了,浑不在意:“国公府二小姐又怎样?你如今可是她的姨娘,我是你亲爹,自然也是她的长辈,凭什么让我对她低声下气?再说了,我教训自己女儿轮得到她管?”
说着,他又作势要打,可惜手还未伸出去,人便被柳枝一脚踹翻在地。
“哎呦!”
赵二惨叫着,半晌没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