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禾不退反进,身子一偏,反手扣住这人握刀的脉门,四两拨千斤一带,一招“流云拂月”借势旋身。
黄衫翩然荡起,恍若风中转荷,已轻飘飘转至来人身后。
这人变招也很快,翻腕挣脱,刀锋回扫。
但显然宁禾更快一筹,后仰躲过,在他扭身挥刀之际,一脚蹬在他后背。
她内力深厚,这一脚下去,青衣人控制不住身形,踉跄前冲数步,手中刀势尽散。
不待他回气,宁禾第二腿又至,重重踏在他后心。青衣人撞倒了晾衣服的竹竿,扑倒在地。
宁禾提气飞身,踏住在他脊背,力道一沉,青衣人身下尘土飞扬,彻底动弹不得。
他怎么都没预料到,这看似俏丽灵动的女郎,竟有这么一身惊人武功,仅仅三招就把他踩在脚下。
堂堂太子暗卫,居然被个江湖人打败了,奇耻大辱!
宁禾的剑尖抵在他后心,眼看就要扎下去。
“宁娘子且慢!”
段沉玉从屋里快步走出,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青色劲装的护卫。
“他是我护卫,无意冲撞娘子,还请你剑下留情。”
宁禾脚下力道没松,冷道:“你护卫?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动手?”
段沉玉走到她跟前,玉面薄红,歉声道:“我让断岳在门边守着,哪知他性子莽撞,突然破门而出。”
说着他拱手作揖,“实在对不住,玉替他给娘子赔不是了。”
宁禾这才松了脚,收剑打量着沈玉。
断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一张娃娃脸涨得通红。
段沉玉神情温和,扫了眼断岳,“给宁娘子道歉。”
断岳头皮一凉,赶紧走到宁禾面前,抱拳鞠躬,诚恳道:“是断某的错,察觉到有人翻墙而入,以为是贼……”
宁禾:“……”
她自己家,怎么就不能翻墙了?明明他们才是不速之客。
段沉玉轻飘飘一眼,断岳抖了三抖,腰又往下弯了点,大声道:“是在下鲁莽,望宁娘子海涵!”
宁禾懒得理这种莽夫,摆了摆手。
她扫了几眼三个护卫,很快摸清了他们的路数和底子。
功夫上乘,也就只是上乘而已,甚至比不得鬼阁那老狗金玉刀。
她看着沈玉,“你故意让他试我。”
她不是个能忍的性子,在可控范围内,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沈玉让断岳试探她的武功深浅。
旁边扶晾衣杆的断岳浑身一僵,竖起耳朵听。
段沉玉收了笑,定定看她一眼,两颗如水眼珠映着浓烈的霞光。
“是。”
“倘若我不敌他,你待如何?”
“付清银钱,离开吴郡。”
段沉玉君子六艺皆属上乘,骑射算大晋士族里一等一的,只是到底比不得江湖高手。
他只知道宁禾厉害,却不知她到底多厉害。
若她真敌不过断岳,那便祭了他的刀。
身处乱世,死了也是她的命。
段沉玉少有美名,才华横溢,待人接物温和有礼。
身为储君,他引臣子为知己,从谏如流;身为兄长,关怀皇弟皇妹衣食住行;身为儿子,也曾多次衣不解带,照料卧病在床的母后。
他是众人口中的“温君”、“贤君”。
可只有他自己知晓,他从不因情而动,行为处事只为攘权夺利。
少年白衣如雪,眉眼平和,坦然回望着她。
宁禾心头的怀疑散去,她没兴趣继续问,哦了一声,伸手摊开:“酬劳。”
段沉玉微微侧头,身后方脸阔面,神色冷肃的护卫拿来个木匣子,放在小臂上打开。
十二枚银锭,六百两。
比之前说好的酬劳要多五百两。
宁禾没接,皱眉道:“无功不受禄,你什么意思?”
段沉玉眼神黯然下来,“家中叔伯已占尽家产,我欲前望秦地寻外祖相助。”
他抿唇,突然拱手作揖,鬓边碎发滑落:“玉想请宁娘子一路护送。”
宁禾不解:“你不是有护卫吗?”
段沉玉站直身子,苦笑一声:“我父亲的死有蹊跷,他们得留在大晋暗查。”
他神情真挚,态度诚恳:“宁娘子,若你能护送玉某往秦,定千两相报。”
宁禾毫不犹豫拒绝:“我不去。”
段沉玉还想说什么,宁禾已经从匣子中拿了两块银锭,转身往屋子走。
“后日黄昏前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毫不客气的逐客令。
段沉玉不觉得恼怒,微微一笑:“既然宁娘子不愿,玉也不会强人所难。”
*
第三日清晨,宁禾下夜值回家。
薄雾朦胧,晓风微微。
宁禾推开院门,见庭中寂寂,梧桐沙沙,竹竿上晾着她的衣衫,还在往下滴水。
少年身影已不再。
她闻见一股淡淡的米香,混着莲子的微苦的气味。
脚步顿了顿,走到厨房门口,见锅里正煨着莲子粥,锅盖缝里冒着细白的热气。旁侧竹蒸笼里温着三只蟹粉灌汤包,并一碟切得极细的酱瓜。
粥和包子还温着,显然是刚离火不久。
他竟记得她最近上火,记得她随口提想去买蟹粉包吃。
宁禾心情复杂,对沈玉试探她的那点不满,彻底消散。
她甚至有点愧疚,觉得自己这两日言辞不耐,太过冷漠。
好歹是雇主,还给她洗衣做饭个把月,她态度该好点的。
宁禾叹了口气,转身往正屋走,推开门,便见木桌茶杯下压着张纸。
展开纸,上面的字迹清峻飘逸。
「今晨辞行,不及面别。粥在灶上,温而食之。此去山长水远,江湖路险,若幸雪恨,愿得再遇。沈玉顿首。」
宁禾默了一阵,把纸团一团抛进水盆,字迹很快泅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薄雾渐渐散了,阳光穿过窗纸。
屋外檐下燕子掠影而去,满院树叶簌簌,唯独没有沈玉清润嗓音。
*
沈玉的事,如长歌遗韵,只是宁禾漫长人生微不足道的一段。
此后的五六日,她每日寅时即起,前往富商府邸佩刀巡院,傍晚收工回家,日子安稳平静。
只是偶尔晨起时,宁禾会迷迷糊糊地对着空屋问一句“今日吃什么”,反应过来后又自嘲笑笑。
也不怪那些高门大户腐败,她享受了段被沈玉伺候的日子,他一走竟有些不习惯了。
可江湖人本就聚散无常,她谨记师父的话,这点念想很快便被日常琐事压了下去,照旧是每晨两个馒头一碗粥,吃完上值。
又过了七八日,富商见宁禾性子沉稳靠谱,把她调到大女儿院子做护卫,酬劳涨一两。
宁禾自然乐意,给女子做护卫,可比面跟那些张口闭口荤话的汉子做同僚好。
说起来这富商也是人物,姓赵,做丝绸生意起家,十几载就从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成了吴郡有头有脸的人物。
赵小娘子年十四,待下宽厚,宁禾平日里不过是跟着去寺里进香、去绸缎庄挑料子,日子比在外院时清闲。
这日赵家设赏花宴,请了城里好些名门闺秀。
宁禾守在水榭外,抱剑而立,目光扫过往来仆役。
水榭内笑语盈盈,她本不曾留心,直到“张家灭门”四字随着风飘进耳中。
她面色不变,凝神细听。
“阿芷,你听说没?建康不知为何对张家灭门案上了心,听说要派廷尉评陆靖来吴郡亲查呢!这位可是个厉害角色,前年建康‘胭脂楼命案’,满朝都查不出头绪,他三天就揪出了真凶,连王丞相都夸他察微知著,断案如神。”
赵小娘子轻“呀”一声:“竟派这么大的官来?看来张家案……”
宁禾皱眉,若有所思。
廷尉评是廷尉寺属官,专掌刑狱断案,相当于京里派来的“活阎罗”。
朝廷怎么突然重视起来了?桓氏近日也不曾听得有什么大变故。
宁禾很确定自己未留下痕迹,鬼阁那边也不可能冒着被全武林追杀的风险,向朝廷出卖阁内的挂名杀手。
但她隐隐有种不安感,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宁禾没动声色,决定先观察两日,看看风向再做打算。
她怕这消息是陆靖故意放出来,引蛇出洞的。
接下来两日,宁禾格外留心。
陆靖比消息里提前三日到了吴郡。
第二日清晨,宁禾刚出巷口,便瞥见个穿短打的卖货郎,在鬼巷和对面的清河巷外晃悠。
傍晚下值,她感觉到巷中几座破宅有几道气息。
显而易见是探子。
宁禾面不改色回家,一进屋脸色沉了下来。
陆靖刚到就查这一片,显然是有了些线索。
是鬼阁卖了她?
还是说她真的遗漏了什么。
到了夜里,她确定巷子的人撤走,易容后换好夜行衣,足尖点着墙檐,悄无声息地潜到了郡守府邸,猫在房顶,揭开瓦片朝下看。
暖光融融,郡守正跟小妾喝酒,污言秽语调笑。
宁禾面无表情听着,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听到小妾突然骂陆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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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姓陆的好生张狂,竟敢给大人甩脸子。”
郡守冷哼一声:“他有太后撑腰,自然傲慢。”
小妾道:“他真查清张家的事了?该不会是准备随便找个人顶罪,拿来当政绩吧?”
郡守眼神陡然一利,扇了小妾一耳光:“贱婢,慎言!”
小妾跪在地上哆嗦,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宁禾正正准备走,就看到郡守把小妾扶起来抱进怀里,抚摸她红肿的脸颊:“你也别怪爷动手,有些话会害死人的。”
他顿了顿,靠近小妾的耳朵,低声道:“我只知道,他的确手里有点证据,好像确定凶手在清河巷一带。”
宁禾心一沉,无声放回瓦片。
虽说没指名道姓是查到鬼巷,但她心底不安感越来越强。
吴郡待不成了,她得趁早谋划。
接下来三日,宁禾依旧照常跟着赵娘子出入,矜矜业业,半点看不出异常。
她暗地里摸清了赵家商队的动向。
每月十三日寅时,赵家会派货车往城外送丝绸。
宁禾找机会观察,发现车底有处空隙,正好藏得下一个人。
第三日夜里,宁禾将该销毁的东西丢灶膛烧干净,把一匣银子深埋在梧桐树下。
而后往包袱装了师父的牌位,三锭银子,以及易容用的东西,便趁探子换值的空档,前往赵氏外院。
寅时初天色漆黑,商队装车,欲往东阳郡去。
宁禾如一片柳叶悄无声息滑入车底,手指紧扣底板缝隙,身体悬空贴着。
寅时末明月梢落,两三点星子浅淡。
城门大开,商队出发。
车队吱吱呀呀出了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行出十里,官道两侧草木繁茂,远处青山黑影朦胧。
宁禾没有轻举妄动,想着等离吴郡地界再远点,找机会遁走。
过了一刻,雷声隆隆,随即暴雨倾盆,噼里啪啦敲打马车,车轮溅起泥水,她后背湿了一片。
后方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声。
“停下!官府查案!”
宁禾心中一紧,知是追兵来了。
她屏息往车轮底下弹射块石子。
车轮裂开一道,车身往旁边倾斜,宁禾趁机松手滚入草丛。
待车队停下受检时,她已潜入道旁山林。
风雨交加,山路泥泞难行。
宁禾身轻如燕,点树借力,往山深处的寒山寺掠去。
大晋普遍崇佛,历任帝王大量捐资修建寺庙,赏赐田产,甚至允许寺庙拥有佃户和免税特权。
佛教内部形成特有戒律体系,僧人行为主要由寺庙内部依据戒律处理,官府通常不直接干预。
世俗律令仍适用于僧人,但出于对佛教的尊重,官府进入寺庙查案需遵循特定惯例,譬如有逮捕令,须告知主持,不得擅闯。
师父曾给她说过,现今武林中各派,当属这群秃子过得最舒服。
宁禾选择此处,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雨幕中,她很快看到山腰处的寒山寺,寺门紧闭。
她自偏门潜入,避开主殿,随便找了个偏僻的殿,闪身入内。
推门进去,香灰味扑面而来。
这殿供奉十殿阎罗,平日少有人来,最是隐蔽。
殿内黑漆漆的,只有几盏长明灯泛着幽光,十殿阎罗塑像环立四周,判官持笔,无常执链,牛头马面狰狞可怖。
闪电透过窗棂,在一张青面獠牙的鬼判脸上明明灭灭,好似在注视着她这个贸然闯入者。
宁禾不信鬼神,握着剑柄环顾四周。
忽听细微响动,心中一凛,立即闪到柱后,握紧剑柄。
只见判官像后转出个人影,身形颀长,宽袍广袖,乌发如瀑披散,缓步行至正对大门的阎罗像前。
他举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炉,行止端雅,姿态虔诚。
正当宁禾以为这人是什么狂热佛教信徒,就见他信手扶袖,拿起供桌上的水果和糕点。
宁禾:“……”
虽说她不信神佛,但当着阎罗的面偷供品,真的合适吗?
她只能看到那人的后背。
正当她琢磨要不要挟持此人,门外传来嘈杂人声,有官兵在高喊:“封山搜查!一草一木都不许放过!”
火把亮如星河,橙黄的光透过窗纸照进大殿。
她当机立断,凌波微步飘至青衣人身后,剑锋抵在他喉咙上,贴近他的耳畔,嗓音粗粝:“别出声,带我去藏身之处。”
青衣人下意识挣扎,手碰到宁禾挂在腰侧的钱袋,动作骤顿。
“是你吗,宁娘子?”